他垂眸看我。
耳根漸漸攀上熱度。
我抿唇不語。
段文野起身,浴袍隨意攏起。
走到櫃子邊摁亮手機。
幾秒後,將螢幕對向我。
我看著上面大大的「110」,簡直血壓飆升。
男人要笑不笑的。
「記得我跟你之前說過什麼吧?」
他要告我白嫖嗎???
正當我糾結怎麼應對時,門陡然被拍響。
「遊夏,我知道你在裏面。」
「你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是梁尋。
麻煩接踵而至。
我手足無措地盯著門口,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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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尋還在外面不停叭叭。
段文野耐心耗盡。
輕蹙起眉,直截了當地打開了門。
「什麼事兒,你非得現在來打擾?」
梁尋愣了兩秒。
「小叔叔,你怎麼在這?」
「奶奶不是說,遊夏在這嗎?」
此刻窩在被子裏的我心如死灰。
雖然我還沒聽到段文野的回答,但已經在心裏預演好即將到來的風暴。
直到……
「小叔,你女朋友在裏面?」
梁尋不由得想起之前那通電話。
「多半是奶奶記錯了,我再去遊夏家問問。」
轉而心領神會笑了一下。
「不打擾你和小嬸嬸了。」
「替我向小嬸嬸問聲好。」
直到段文野再度將門關上,我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場幾乎避無可避的危機,就被梁尋不會拐彎的智商化解了?
9
餘光中,段文野朝我走來。
我慌忙拿起手機,找點事幹,以免他重提剛才的事。
「你在幹什麼?」
我抿了抿唇,「買藥。」
段文野掀眼,「什麼藥?」
我躊躇了兩秒,也沒遮掩。
「避孕藥……」
頭頂隨即傳來一聲輕笑。
他懶散的眉眼中充斥著饜足,說出來的話卻十足渣。
「吃它幹什麼?」
我暗自捏緊被子,有些氣不過。
「因為你……」
「我怎麼了?」
在段文野沒有絲毫起伏的神情下,我無端升騰起一股淡淡的委屈。
不再跟他糾纏,沉默地垂眸繼續搜索藥。
下一秒,手機就被抽走扔在一邊。
男人蹭了蹭我微紅的眼尾,聲音難得低緩。
「別折騰了。」
「我戴了。」
我愣住,費力回憶有沒有這個環節。
段文野以為我不信,又耐心補充。
「每一次。」
還抬手點了點垃圾桶,笑著問:
「不然你數數?」
我沒真去數,倒是終於回憶起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在梁奶奶牌特效香的加持下,我活像一輩子沒見過男人。
段文野避開我的吻,低聲哄著。
「等會兒。」
我再追過去,喃喃道:
「等不了。」
段文野:「……」
他沉沉吸了一口氣。
手似乎往床頭櫃去探什麼。
我再去碰他的耳朵,失落地問:
「不給親了嗎?」
段文野眼裏的理智在決堤。
「不能再讓你聞這個香了。」
我不解。
片刻,他再次吻上來前,終於多說了一句,為我解惑。
「我受不了。」
……
10
一連串的尷尬已經讓我麻木。
所以,當段文野提出抱我去浴室的時候,我也隻是糾結了一下。
隨即朝他伸出雙手。
「那麻煩你了。」
段文野鼻息間逸出一絲笑。
任由我埋在他頸窩,往浴室走。
「嗯,不客氣。」
……
那天段文野依舊問了我一遍,要不要對他負責。
我的猶豫不決,他看在眼裏。
倒是沒再逼著我做出選擇。
隻是說。
「你父親的公司現在資金鏈出現了問題,梁尋又取消了訂婚。不出意外,他會立刻給你物色新的聯姻對象。」
11
第二天一早。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反復思量段文野的話。
然而,當我在家樓下遇到梁尋時,這件事暫時就被拋到了腦後。
男生眼底帶著徹夜的疲憊,聲音卻比清晨的霧還要冷上幾分。
「解釋一下,昨晚一整晚不接電話,沒有回家,去幹什麼了?」
我挪開視線。
「跟你無關。」
昨天下午從酒店出來後,由於一直沒有休息,累得沒精力回家應付我爸,我便去了自己名下最近的公寓。
但這些,沒必要跟梁尋解釋。
梁尋靠近時,衣襟處散出的那股寒意更重。
「跟我無關?」
他淡笑了一下。
「遊夏,我們取消訂婚的事還沒對外公佈。名義上我還是你未婚夫,你徹夜不歸跟我無關?」
梁尋說這話時的熟稔源於上輩子。
前世也有一次。
我實習期間臨時陪上司去出差過一天,沒有通知任何人。
第三天,我便在我的公寓樓下看到梁尋的身影。
彼時,他的脖子上還帶著沒擦幹凈的口紅印。
但他依舊怒不可遏地質問我夜不歸宿是去哪兒了。
眼前的男人和印象中的模樣重疊。
我面露荒誕地看著他。
「你當眾帶走宋安然,也是在取消婚約之前,不是嗎?」
梁尋注視了我許久,不掩煩躁。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
「你知道我最煩你什麼嗎?」
他的目光像是審視,又像是在批判。
「就是你斤斤計較,絲毫不掩飾嫉妒本性的小家子氣。」
「你不覺得自己俗不可耐嗎,遊夏?」
我怔了一瞬。
我隻是陳述事實反駁他,沒想到在他看來,我是嫉妒。
梁尋搖了搖頭,後退著和我拉開安全距離。
「我本來還以為自己誤會你了。」
「現在看來,即便你沒有做那件事,依舊隻會爭風吃醋。」
「你真的比不上安然。」
最後他丟下這句話,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梁尋。」我叫住轉頭準備離開的人。
「就算我爭風吃醋,也不是為你,你還真是,普信。」
「以後別再來我面前晃悠,你找我一次,我就報警一次。」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朝公寓走去。
妒忌失態。
這話前世我聽了無數次。
梁尋對我,從最初惡狠狠指責到後來輕描淡寫諷刺。
現在剝離對梁尋所有的情緒後,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回想過往種種,我才反應過來,曾經在和梁尋糾纏不清這件事上,自己浪費了太多沒必要的時間。
12
那天分別之後,梁尋單方面宣佈解除婚約。
段文野說得沒錯。
第二天,我爸就迫不及待給我介紹新的聯姻對象。
我最初的設想是,見一面敷衍了事。
但意外在一開始就出現了。
「坦白說,我還挺喜歡你這款的。」
餐廳內,我對面坐著的相親對象,董家小少爺,獨自開啟了「坦白局」。
但我不能加入。
因為我現在坦白我被他 3 萬塊錢的鞋子也遮不住的腳臭燻得吃不下任何東西,大概率他會起身就走。
然後我會被我爸臭罵一頓。
正憂鬱悶時,一道熟悉的聲音接了他的話。
「你喜歡誰?」
我下意識立刻抬頭。
段文野小臂上搭著西裝外套,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隨意解著,沒系領帶,略顯淩亂。
有種名利場的觥籌交錯所培養出的風流氣息。
他含著不太善意的笑,打量著董小少爺。
「文野哥!」
董小少爺噌地站起來,「好巧啊,我正相親呢!」
幾乎是一剎,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我頭頂。
如果把段文野的目光換算成真實溫度。
我覺得我應該已經被燙謝頂了。
「呃,文野哥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點兒?」
董公子見段文野一直沒走,便客氣地問了一句。
沒想到的是,他真的大剌剌地坐下了。
「你們相你們的,當我不存在。」
小少爺:「……」
他瞥了段文野一眼,再看著我艱難地開口。
「總體來說我對你比較滿意。」
「但我有個特別介意的點啊,想問問你。」
段文野挑著叉子,閑散地撥弄盤子裏的西藍花。
我收回視線,對董小少爺點了點頭。
「就……你那什麼還在嗎?」
我啊了一聲,「什麼?」
他咂了咂嘴,有些不好意思。
「就第一次……」
「因為我比較看重這個。」
段文野動作停下。
我垂在桌下的手不由得捏緊。
一種過度曝光的不適感似乎就要漫過鼻息。
我剛想開口,餘光中,段文野的叉子不輕不重地扔在了餐桌上。
「怎,怎麼了文野哥?」
「是不合胃口嗎?我重新給您點別的吧。」
段文野笑了一聲,涼意十足。
「不是,我覺得你還挺有意思的。」
他興味不明地打量著小少爺。
「一個每晚摟著不同女人的人,哪兒來的臉去要求第一次見面的姑娘為你守身二十年,啊?」
董公子被說得臉漲紅,卻仍認為自己沒問題。
「文野哥,你不知道……遊家現在跟賣女兒沒區別。」
「我也就是看她長得不錯,才降低標準的。說實話,就算我要求她婚後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她遊夏也隻能照辦。」
我沉默地聽著。
手已經伸向了面前的例湯。
我想下一秒,這碗湯就會澆到他頭上。
我忍了一晚上了,實在忍不住了,這種傻 X,就得有多遠滾多遠。
段文野似乎看出我的想法。
面前的湯被他端走。
段文野將湯磕在董公子面前,笑著抬手點了點。
「照照,能不能看清自己是什麼玩意?」
下一秒,他便猝不及防地摁著董公子的脖子,將他的臉壓在湯碗邊。
段文野眼裏湧進一絲不可一世的痞氣。
「她連我都看不上,你又算什麼東西?」
「不過他媽就是靠你家老爺子的基業維持體面的破落戶一個。」
「姓段的!!咳咳!」
段文野終於松開被嗆了兩口湯的董公子。
他又坐回椅子上,慢條斯理擦著手背上濺起的湯汁。
頭也不抬地吩咐。
「滾。」
「明天讓你老子親自來跟我解釋。」
直到那位離開後,他才抬眼看我。
彼時,我正託著腮,笑意盈盈地注視著他。
老男人很是別扭地冷嗤了一聲。
「笑什麼?」
「你這邊剛睡完我,另一邊又緊接著相親,我還沒找你算賬。」
……
聽他提起這個,我確實心虛。
13
沒有了董公子的腳氣薰陶,我重拾食欲。
邊吃邊喝了好多酒。
等要結賬的時候,我已經酒精上頭了。
「沒事的沒事的段先生,我來結賬我來我來!」
我將「搶著買單」這項傳統美德發揮到極致。
段文野:「……」
服務生倒是很有職業素養,禮貌微笑。
「不用的遊小姐,段先生一向是記賬的。」
我調出付款碼的動作停下,眨了眨眼。
段文野已經不給我反應時間,徑直走到我這邊。
「還能自己走嗎?」
我思考了一下,任由臉皮以無限大的趨勢擴充。
「那你抱我走,我也能勉強同意。」
段文野輕笑著,大庭廣眾之下俯身將我抱起來,坦然離開。
男人身上熟悉的清冽氣息久違地侵入鼻息。
瞬間掃清我被董公子燻了近一個小時的萎靡不振。
我的鼻尖幾乎抵在段文野的鎖骨處。
不由靠近又嗅了嗅。
段文野垂眸看在眼裏,語氣淡淡。
「我原諒你了嗎就撒嬌?」
他話是這麼說的,但又把我抱緊了些。
我在他懷裏昏昏欲睡。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小叔叔?」
「你怎麼會和遊夏在一起?」
我從段文野頸窩裏惺忪地睜開眼。
梁尋正復雜地注視著我,旁邊跟著宋安然。
段文野瞥了他一眼。
「我跟誰在一起,還用跟你報備?」
梁尋緊抿著唇,視線落在段文野抱我的手上。
「遊夏喝醉了是吧?」
「她就這樣,喝點兒酒就醉。小叔叔,我瞭解她,把她交給我吧,省得她一會兒發瘋麻煩你。」
我聞言一激靈,睜大眼看了看沒有絲毫放手意思的段文野,又看向梁尋。
四目相接,我憑本能地吐出兩個字。
「賤人。」
梁尋:「……」
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狐假虎威的架勢瞬間垮臺,我倉皇摟緊段文野的脖子。
小聲乞求。
「不能把我給他抱啊。」
段文野笑得胸腔震動,扔下「走了」兩個字,就抬步離開。
14
再次連接上記憶鏈條,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揉著發昏的頭,邊下樓邊做心理建設。
本來已經準備好被爸爸臭罵一頓了。
但看見父親反常的和顏悅色,比見了鬼還可怕。
「夏夏呀,睡得好不好呀?」
我:「……」
不敢說話,完全不敢說話。
「我女兒就是爭氣,嫁也嫁圈內最頂尖的人物。」
我沉思幾秒後,試探地問。
「您打算安排我嫁給那位 57 歲的王董嗎?」
爸爸僵笑了片刻。
「和文野在一起了就是不一樣,爸爸看你都從愚蠢變成可愛了。」
我呆滯住。
腦海裏瞬間湧入一些被我遺忘的片段。
昨晚段文野送我到家門口。
我跟安全帶較上了勁。
段文野傾身過來幫我解開時,我忽然抬頭。
嘴角擦著他的唇而過。
段文野沒動,視線從我眼睛緩緩下移至鼻尖下方。
狹小的空間裏,略重的喘息聲都是曖昧升溫的 buff。
當我以為段文野要做什麼時,他驀地壓著我的下巴後退拉開距離。
勾起個譏誚的笑。
「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讓你沒名沒分地白嫖我。」
酒精激發了我的色批屬性。
我眼巴巴地看著段文野的唇,氣餒地癟下了嘴。
我猶記得,這老男人挺會親的來著……
段文野像是為了防止我親他,進家門那一段路,他是極度矜持地扶著我走的。
我爸見到段文野很驚訝,但很快又滿臉堆上笑。
我記不清兩人說了什麼。
唯一記得的是,段文野俯身靠近我的耳邊,聲音放低,隻有我們兩個人聽得到。
「答應和我結婚,就讓你親。」
似乎怕我不答應,又補充著籌碼。
「任由你親。」
他把我當傻子哄?:)
結婚兩個字震得我有片刻清醒。
今晚幫我趕跑董公子的段文野,讓我有一瞬的心動。
況且,爸爸迫使我聯姻為他爭取利益是勢在必得的。
我最終在眾人面前,以一種絕對清醒的狀態答應了和段文野的聯姻。
對,是聯姻。
在那時的我看來,即便些許好感作為附加條件,它依舊被我定義為妥協式的婚姻。
是權衡利弊後的決定。
直到很久後,見識到段文野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愛的實踐,我才後知後覺——
或許再晚一些,又或許我有了選擇的權利。
但結果都不會變。
籠統來說,在先決條件任意的情況下,我最終愛上段文野,並嫁給段文野的結論守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