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想的,沒有一句可以與她說道。
僅論現在,明燦和她身邊的異性朋友相處,清清白白,沒有任何過界的舉動,就算有,他也沒有任何立場去阻止她和其他男生交往,他們現在僅僅是共同承擔養娃責任的同事關系,他若是對她的私生活加以幹涉,那才叫僭越,百分百會引起她厭煩。
至於未來,那就更別提了,他絕不會同明燦聊起她的未來,讓她知道她在十幾年後還和某陳姓男子維持親近的朋友關系,甚至讓他登堂入室,去到她家裡和她還有淼淼一起吃飯。就這件事,池瀟還得找機會和淼淼溝通一下,讓他盡量管住嘴巴,不要對明燦提起。
就算未來的他非常不幸的,頭上真的長了點草——池瀟壓抑了半天,直到這會兒才將心態稍微調整好一些,告訴自己那是另一條時間線上的事,淼淼的到來已經將這裡的一切打亂,不再按原來的軌跡進行,所以另一時空的他頭上長草,不代表這一時空的他頭上也會長草,隻要肯努力,未來或許能改變。
眼見池瀟輕蹙著眉陷入思忖,隻字不提,明燦等得不耐煩了,語氣涼涼地對他說:“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池瀟抽回神思,看著面前的女孩,年輕、生動又明麗,隻屬於現在。
他盡力不去想未來的事,琥珀色眼睛清透冷澈,似笑非笑地為自己今天的反常找了個由頭:“其實你之前說中了。”
明燦:“什麼?”
池瀟:“我和陳奕驍有仇。”
明燦愣住。前面以為他在胡扯,難不成真是因為這個,他今天情緒才這麼差?
明燦:“你們有什麼仇?”
池瀟:“我和他之間的事。”
意思是與她無關。
記得池瀟和陳奕驍很早就認識,兩個人上次碰面就王不見王,或許真的有點不為人知的舊怨。
明燦白他一眼,將好奇心壓回心底:“不說就不說,我也不是很想聽。”
池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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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燦:“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和他有仇你應該擺臉給他看,不要遷怒無辜的人。我隻不過順路和他一起走出來而已。”
池瀟很無奈:“我沒有遷怒。我剛才隻是不太想說話。”
明燦:“不想說話就是遷怒。我就是這麼敏感。”
她理不直氣也壯,池瀟不知道該怎麼回了。
他們站在寒潮肆虐的室外,又一陣邪風刮過,池瀟微微側過身,擋在風朝明燦吹去的路徑上。
她看起來似乎不冷,臉頰暈著一層溫暖的淡粉色,池瀟不禁想起方才捏她臉的觸感,一股衝動在心底橫生,他吸了口冷風,漫不經心對明燦說了句:“那以後,你就不要和他一起走。”
他聲色很淡,尾音立刻被風吹散。
果不其然,明燦眼神銳利起來,語氣含著幾分冷冽:“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
池瀟:“行。”
由於身高差距,明燦望著池瀟的時候總要仰起頭。她目光順著上揚的睫羽,落在他臉上,看到他頭頂烏黑的碎發被寒風帶起,高大挺拔的身姿擋在她身前,一堵牆似的,讓寒風不得順利逼近。
明燦的嗓音倏忽間又軟下來,像是覺得剛才答復的那句太衝了,含含糊糊地改口:“呃……總之,你這個情況,我現在知道了。”
說完便轉過身,對著車窗梳了梳被風吹亂的頭發,又攏了攏身上外套,小動作很多。最後打開車門,伸手推醒安全座椅上那隻嗜睡的神獸。
淼淼懵懵懂懂地從車上爬下來,左手牽著池瀟,右手牽著明燦,走進單元門坐電梯上樓。
“哈欠……”他嘴張得大大的,舒舒服服打了個哈欠,扭頭看身旁的爸爸媽媽,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180度大轉彎,突然變得非常的和諧,和諧中還透著一絲尷尬,從樓下到樓上,再到走進家門,一直沒有人說話。
回到家,明燦去洗手間刷了遍牙,出來找到藥箱,拿出消毒的藥品給池瀟扔過去,頤指氣使:“擦一下手。”
池瀟:“沒事,不髒,沒破皮。”
“我的嘴當然不髒。”說到這兒,她似是忽然感覺到羞恥,輕輕咳了兩聲,接著說,“我是怕你回去不小心蹭破皮,感染了賴我頭上。”
池瀟不禁失笑,拿起她丟來的東西,從善如流地給手上的齒痕消毒。
明燦坐在他斜對面的沙發上,像個正兒八經的領導,把接下來幾天需要他辦的事兒又重復說了遍,重點就是大後天的雲山雪場之行。
“大後天……”池瀟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問,“1月28日?”
明燦:“對呀。”
池瀟臉色莫名變幻了下,明燦納悶:“28日怎麼了?”
原本仰靠著沙發的男人,這會兒忽然離開沙發靠背,身子微弓,手肘搭在膝上,猶豫不決地,低聲對明燦道:“我突然想起來,28、29兩天,我的三個舍友剛好也在雲山雪場玩。有可能會碰見。”
明燦怔然:“這麼巧?那個雪場也不出名啊?”
池瀟揉了揉太陽穴:“前兩天他們……幫了我一個小忙,我給他們每人送了張雲山雪場三天兩夜豪華遊的票,時間正好是27至29日,酒店恰好也在我們要住的度假村裡。”
明燦:……
這事真怪不了他,他給舍友送票在前,明燦給淼淼報班在後,兩人完全沒溝通,結果恰好撞上了。
現在已經進入寒假,最適合滑雪的時候,哪個滑雪班都是爆滿的。大後天那個班,條件好口碑好,老師也厲害,明燦本就是撿漏得來,若是退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搶到其他令她滿意的兒童滑雪課程。
時間上也不好更改,明燦可不像池瀟那樣隨隨便便,什麼時候都有空,滑雪回來她要練琴,要參加音樂會,要搞創業比賽,還有淼淼,淼淼之後的時間也有別的興趣班安排,再往後又要過年……
淼淼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一邊玩平板一邊聽爸爸媽媽說話。
聽到這裡,他茫然地仰起臉,語氣帶著失落:“我們不去滑雪了嗎?”
明燦感到頭疼,真想不帶池瀟,就她和淼淼兩個人去。可是滑雪不比其他運動,讓她一個女孩子帶個小娃娃在雪山玩兩天,不是明燦妄自菲薄,她獨自一人真的料理不來。
氣氛沉寂片刻,池瀟嘆了口氣,低聲說:“雪場很大,其實不一定會碰見。”
明燦習慣定下計劃就嚴格執行,她也不想放棄大後天的行程,雖然她不願意被人撞見和池瀟一起帶娃,但是,如果隻是短暫會面,應該也不會產生多嚴重的後果。
她悶悶地“嗯”了聲,又聽池瀟說:“如果意外碰見了,還是之前那套說辭,你是淼淼的表姐,淼淼家長在國外,把他託付給你家照顧,你負責帶他到處玩。”
明燦聽罷,莫名有點想笑。
池瀟說的那些,正是她之前帶著淼淼在他面前晃悠的時候,言之鑿鑿用來忽悠他的說辭。
“嗯。”明燦忍住笑,問他,“那你呢?你可是和我倆一道的。”
“我。”池瀟眨了一下眼,轉眸看她,嗓音低沉清晰,“我在追你。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第33章 脫衣
池瀟回答之前, 明燦腦中閃過許多借口,譬如他們是在雪場偶遇,順路一起玩, 譬如池瀟是她請來教表弟滑雪的教練, 又譬如池瀟和她是親戚, 所以一起帶娃……這些借口有的太牽強, 有的隻能頂一時之用,萬一以後再撞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至於池瀟說的這個借口,倒是管用。隻要他願意演, 就可以一直這麼偽裝下去, 合理地出現在她和淼淼身邊, 一勞永逸。
唯一的矛盾點在於,明燦以前可是從不允許任何一個追求者纏在她身邊,頻繁刷存在感。
這樣一來,池瀟就成了她的例外了。
明燦忖度了會兒。
人家身為高嶺之花都能豁出去扮演追求者,她作為被追求者, 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要追她。
“行吧。”明燦輕輕點了點頭,“我覺得可以。”
她眼睛盯著面前的茶幾, 沒有看池瀟,耳邊沒來由地,仍回蕩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我在追你,你走到哪, 我就跟到哪——或許因為他那把嗓子太清冽動聽, 或許因為他說話時凝視著她,眼神幹淨又深沉, 明燦明知他說的是假話,耳後的一小片皮膚, 依然泛起了淺淺的熱意。
同一時間,還有一個人也在品味著池瀟剛才說的那句話,而且他品味的層次更深,直接讀取出了池瀟說話時的心聲——
「這個借口絕不會被拆穿,因為它就是真話。而且,我的舍友早已經把我當做你的備胎了。」
備胎?
是車輪子嗎?
淼淼兩隻手捧著臉蛋,腦袋晃晃悠悠,百思不得其解,一不小心沒管住嘴,直接問了出來:“備胎是什麼?”
明燦:?
池瀟:???
下一瞬,淼淼意識到自己犯錯誤了,嚇得趕緊捂住嘴巴。系統叔叔和他強調過,超能力者是非常特殊、非常神秘的存在,一定要小心地守護好自己會超能力這個秘密,這樣才能在驚豔所有人的同時,又不被別人當成怪物抓起來做研究。
池瀟神色古怪地問他:“你從哪裡學來這個詞?”
“平板,平板上看到的!”淼淼敲了敲膝上的電子設備,一臉無辜。
明燦:“你在平板上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沒有呀。”淼淼說,“備胎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嗎?”
“備胎就是備用的車輪子。”明燦說,“在網上還有另外一些不好的意思。”
淼淼好奇道:“什麼意思?”
明燦想了想,覺得給小朋友解釋一下也無妨:“別的車輪子都在滾,備胎卻隻能趴在車廂裡,做一個可憐巴巴的替補,等自己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你說,它像不像一個沒人在意的傻子?”
沒人在意的傻子……
淼淼心疼地偷瞄了一眼爸爸。
他看起來還挺平靜的,但是淼淼知道,爸爸隻是比較擅長裝高冷,誰願意當一個沒人在意的傻子呢?爸爸心裡一定非常難過吧!
池瀟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大學城附近比較荒,沒什麼高檔的餐廳,他提前在手機上訂了一家挺遠的黑珍珠餐廳的飯菜,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爸爸。”淼淼突然從旁邊鑽出來,手裡捏著一塊巧克力,遞給他,認真地對他說,“我很在意你的。”
池瀟怔了怔,雖然不明白淼淼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但是他能感覺到小朋友單純的愛意,於他而言有些陌生、新奇,同時又很溫暖。
池瀟眉眼不自覺彎了彎,把淼淼抱起來放在沙發上,接過他手裡的巧克力,咬了一口,甜得膩牙。
“謝謝你。我很開心。”池瀟溫聲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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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雪之行,原定的行程是兩天一夜,淼淼的課程集中在第一天,從早晨上到下午。明燦後來覺得這樣有點趕,而且現在有池瀟在,不愁訂不到房子,於是她做主把行程改成了兩天兩夜,27日下午就出發,在當地休息一個晚上,淼淼第二天會更有精力上課。
出發去雪場當天,池瀟提了新車,車牌也正式錄入了明燦所住小區的物業系統,以後就不算外來車輛。
午後三點出頭,車子停在地庫,池瀟坐電梯上上下下搬行李。
兩天的行程,明燦整出了三個大箱子,還有一大堆塞不進箱子的雪具。
池瀟搬到第二趟的時候,她跟下去看了眼後備箱,發現還有空位,忍不住誇了句:“這車真能裝,那我再帶點東西。”
池瀟跟著她回到樓上。
剩下的東西他一隻手能拿完,於是等在玄關處,看看明燦還有什麼要幫忙拿的。
片刻後,明燦背著她的小提琴盒,抱著琴譜和樂譜架走了出來。
鑑於她要帶的東西實在太多,這會兒面對池瀟這個兢兢業業的苦力,明燦面上流露出一絲諂媚,訕訕地解釋:“音樂會快到了,我每天至少得練一個小時的琴,不然手會生。”
池瀟點點頭,沒說什麼,徑直走到她身邊,用空餘的那隻手很自然地拿走她肩上的琴盒,掛到自己肩上,之後又把樂譜架也接過。
明燦手裡頓時隻剩下幾本薄薄的樂譜。
“走吧。”
“噢,好。”明燦轉過身,衝坐在玩具堆裡和玩具依依惜別的小人人喊了聲,“淼淼,出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