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道上,懸鈴木金黃的落葉鋪了滿地,踩上去會發出嘎吱脆響,行人多時便如同細密雨聲。
通往食堂的路這會兒尤為擁擠,喧囂灌耳。
明燦昨晚沒睡好,腦袋昏昏沉沉,邊走邊神遊天外,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在身後高聲喊:“池瀟!幫我帶份牛肉面,我開會來不及了!”
明燦混沌的大腦劃過一道閃電。
池瀟?誰是池瀟?
她回過頭,看到一個高挑的男生停在路邊,朝後方某人招了招手道:“你在哪間開會?”
“大活302,就在你辦公室旁邊。謝了昂!”
“OK。”
男生收回手,轉過身來,正對上明燦微怔的視線。
他歪歪頭,揚唇:“明部長?”
見是熟人,明燦憋在胸口的氣一泄,眼皮微微抽動了下。
男生名叫陳奕驍,是B大學生會主席,明燦的領導,法律系大三生。
他的名字……讀起來和淼淼昨晚說的很像。
明燦站定在原地,看著陳奕驍信步走到跟前。她目光不自覺帶了幾分審視,將他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仔細端詳了兩遍。
陳奕驍白淨高瘦,鼻梁上架著副窄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眉宇清雋溫和,是典型的草食系校園男神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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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明燦不算友好的視線,他溫聲詢問:“怎麼了嗎?”
明燦:“沒什麼。學長準備去吃飯?”
“嗯。要不要一起?”陳奕驍說道,“南院食堂我熟,我請你們。”
明燦搖頭:“南院太擠了,我們打算去農園吃,不麻煩學長。”
她拒絕得幹脆,陳奕驍點了點頭,不強求。
南院食堂就在斜前方,陳奕驍正欲抬步離開,明燦不知想到什麼,驀地叫住他,沒頭沒尾地問:“學長,你以前高數考得怎麼樣?”
陳奕驍一怔,像聽到好笑的問題:“法律系不考數學。怎麼突然問這個?”
明燦大窘,深恨自己說話不過腦:“我……就是想打聽一下其他學院數學試卷的難度。”
“那你問錯人了。”陳奕驍說道,“很慚愧,我高中數學就是弱項,學法律也算逃出生天。”
就此分別。
走向農園食堂的路上,明燦神遊天外的程度加劇,許嘉筠和她說了好幾句話她都充耳不聞。
會是陳奕驍嗎?
不得不說,陳奕驍是明燦在大學階段遇到的最出色的男生,強幹,斯文,有修養,長得還不賴,學生會因他的存在招到一堆迷妹,而他生活作風幹淨,有帥哥命又沒有帥哥脾氣,無論對誰都溫和有禮、恰如其分。
和他共事的一年多裡,明燦一直都很欣賞他。
而且,他剛才承認了自己數學不好……
“燦燦……燦燦!”許嘉筠抬高音量,“你想什麼呢,見了陳學長之後就魂不守舍的?”
明燦醒過神來:“啊,有嗎?”
“還說沒有。”許嘉筠斜睨著她,意有所指地問,“上學期咱們宿舍夜聊評校草,你把票投給誰還記得嗎?”
“陳奕驍。”明燦不以為意,“其他候選人太不像話了。”
“還行吧。不過陳學長確實是綜合實力最強的。“許嘉筠笑容變得揶揄,”和你很般配哦。”
明燦的確欣賞陳奕驍,可她聽到“般配”二字,頭皮像被扯了下,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我對他沒別的意思。”
許嘉筠以為她對人家有意思才敢這麼說,忙不迭立正挨打:“那我收回,對不起啊。”
“多大點事兒。”
明燦嘴上無所謂,心裡著實亂透了。
她對陳奕驍這個人沒意見,可她根本無法想象未來會和他組建家庭,生下孩子。
曾聽學生會的朋友說過,陳奕驍父親是某大廠的法務高管,家庭資產應該在千萬級別,勉強摸到上流社會的門檻,但離和明家這樣的豪門聯姻,還遠遠不夠。
如果不是聯姻,那就是她和陳奕驍為了愛情,衝破家庭的阻隔走到了一起……
這怎麼可能!
明燦被自己推測出來的東西整無語了。
陳奕驍隻是名字和淼淼說的有點像,他本人和淼淼長得並不相似,是淼淼親爸的可能性不高。
考慮到這一點,明燦總算冷靜下來,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打包,丟到九霄雲外。
她現在真有點後悔昨晚一時腦抽,向淼淼打聽了他爸的名字。
雖然她依舊不想和這個男人扯上關系,但她擁有基本的好奇心——孩子的一半基因是父親賦予的,她不可能完全不好奇孩子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這份好奇,加上她知道了淼淼爸爸模糊的名字又不確定他是誰,讓她免不了亂想亂猜一些有的沒的。
還是太年輕了。
明燦嘆了口氣,不再想這檔子事。
吃過午飯,明燦和許嘉筠去圖書館找了張沙發靠著眯了會兒。
明燦睡得挺熟,醒來感覺精力恢復了不少。
一點有課,她們頂著正午陽光離開圖書館。
不遠處,教學樓仿佛罩在明晃晃的光簇裡,亮得叫人睜不開眼。
教學樓一樓有咖啡店,許嘉筠停下買咖啡,明燦先上樓佔座。
這棟教學樓是近兩年新蓋的,內透十足,朝南面有一整面玻璃幕牆,裡頭和外頭差不多曬。
明燦從樓梯間轉出來,對面建築反射的光直凜凜刺過來。
她眯了眯眼,往前幾步,猝不及防聽到旁邊一人喊她:“班長。”
那邊是一片自習區,明燦手搭涼棚看過去。
隻見一個穿灰色連帽夾克的男生起身走過來,個子很高,書包隨意掛在一邊肩膀上,透著股懶散。
他從陰影處走到明燦跟前,冷不丁也被明光刺了下眼,偏過頭去,側臉隨之展現在明燦眼前,被光線照得清亮,鼻梁高挺峻拔,擁有極好看的輪廓。
剎那間,明燦像透過他看到了什麼人,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太像了。
他的側臉……和淼淼的側臉。
尤其是鼻梁那塊。
“你……”明燦雙唇翕動,念出這人名字,“池曜?”
靠。
名字讀起來也很像!
明燦不自覺倒退一步,扶住身後的牆,指甲摳著瓷磚縫,一瞬不瞬盯著那人。
池曜漸漸適應這裡的明亮,納悶問她:“你怎麼了?”
一副見鬼的樣子。
他正臉生得也不錯,濃眉深目,稜角分明,帥得很直觀,但是正著看就沒那麼像淼淼了,淼淼的五官比他再精致一些。
明燦沒答話,兀自繞到側面又打量了他一會兒,
就這個側臉。
真的有些神似。
“幹嘛。”池曜搓了搓耳朵,“再帥也不用這麼旋轉觀摩吧?怪不好意思的。”
明燦:……
真沒看出你哪兒不好意思了。
她閉上眼,一副眼睛受了重傷的模樣,緩了好幾秒才睜開,冷冷道:“你叫我有事?”
“昂。”池曜扯起唇角,“想問你周末有沒有空,我……”
“沒空。”
“……”話還沒說完就被狠拒,池曜有些傷心,好在他的臉皮很頂用,“班長,怎麼說我們也是同班同學,你身為班幹部不能不關照我,我現在從你這兒感受不到友愛……”
“你昨天概率論考了幾分?”明燦懶得聽他廢話,自顧自問。
池曜:“那個啊,考試那天我睡過頭了,沒參加。”
明燦眉頭蹙起來,覺得甚是荒唐。
池曜氣定神闲:“期中考隻算在平時分裡,不礙事。再說了,就算我去考也考不上及格線,費力不討好,不如躺著。”
他語氣還挺自得,活脫脫一副不學無術公子哥樣。
明燦視線掃過他身上那件價值不下五位數的奢牌外套。作為班長,她挺清楚池曜這人的底細。
他是妥妥的豪門子弟,中學在海外就讀,以國際生身份考入B大,難度比高考低得多。
入學之後,明燦就沒見他認真學過一門課,成天不是睡覺就是玩,成績差得沒眼看。在這個學霸遍地走的校園裡,他的畫風獨樹一幟,是隻很稀有的學渣。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明燦這會兒忽然覺得陳奕驍學長順眼多了。
“你真好意思。”明燦不留情面地譏諷,“費勁考到B大來,就是為了豐富校園物種?在單一的學術環境中展現基因的多樣性?”
明燦這張嘴是出了名的損,最擅冷譏熱嘲。
池曜大一追她到現在領教了無數次,臉皮磨煉得越來越厚,漸漸不足為怪。
今天他卻是被罵得懵了下,險些沒跟上她的思路——
怎麼莫名其妙扯到基因上了?
穿透表層直達染色體的深度嘲諷?
這時,池曜的舍友兼好兄弟韓一鴻從旁邊竄出來。他顯然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忍不住想撈兄弟一把。
“班長,其實曜哥的腦子還是好使的。”韓一鴻說著,憐愛地摸了摸池曜的頭,沒話誇硬誇,“瞧他後腦勺這個造型,多好的基因才能生出這麼優秀的後腦勺。”
池曜被他摸得直嘀咕:“我咋覺得你在撸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