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到底是相識多年,沈明芳還是過去和雲菂陸知義敘話,雙方自然場面話少不了,寒暄一番,又彼此誇了一番。
就旁邊的林望舒看,那就是好一個虛情假意。
一時不知道怎麼提起來雷正惠,現在雷正惠已經離婚了,雲菂聽了,笑道:“倒是也沒什麼,反正年輕,身邊也沒兒女拖累,再找一個就是了,香港那邊,男女離婚的比比皆是。”
沈明芳聽這話倒是喜歡:“說的也是,現在年輕人,過得不合適肯定就離,反正年輕,也好找,這不是剛離婚,就有好幾個說要給正惠介紹的,都是條件挺好的,我說不著急,慢慢找。”
雲菂也笑著說:“那倒是,著急什麼,慢慢來。反正結婚了,也未必就馬上要孩子,結不結都一樣。”
這話一說,旁邊關珠清怔了,她覺得這話好像哪裡不對。
沈明芳也是覺得不太舒坦,不過雲菂帶著笑臉,她也就不好說什麼,隻好告訴自己想多了。
雷正惠卻是不太樂意,她看了眼,笑道:“說起來,這麼多年了,望舒倒是變了不少,我可是記得當初,望舒和正德剛從雲南回來,穿著一身綠軍大衣……”
她嘆了聲:“世道也真是變得快,現在哪還看出來當時的樣子,說起來還是陸家的風水養人。”
林望舒本來從旁低頭一派安分,腦子裡想著最近將要召開的那個國際激光會議,想著與會人員都可以邀請什麼人,昔日認識的那些國外激光專家都可以試著邀請下,如果邀請不到怎麼辦,邀請的時候用什麼名義。
她滿腦子都是這種事,哪想到自己突然被提名,一時也有些懵。
雷正惠看著林望舒那呆呆的樣子,笑了下。
旁邊一直沒吭聲的關珠清見此,突然道:“姐姐就是好命,上次過去友誼商店,姐姐一口氣拎著七八個包,可是買了不少,我還說都買了什麼,這一口氣得多少外匯券進去了。”
她這話一出,別說陸知義雲菂,就連沈明芳都愣了下,無奈地看了自己這兒媳婦一眼。
怎麼這麼不上臺面,這種事你提什麼提,倒好像眼裡就那點東西!
陸知義便笑出聲:“是嗎?望舒,你都買了什麼?”
Advertisement
雲菂輕嘆:“你說這孩子,竟然跑去友誼商店買東西,還買了七八包?”
關珠清心裡一喜,她知道這種場合自己說話的機會少,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好歹讓林望舒在婆婆跟前落個不好的印象。
試問,當兒媳婦的,就算婆婆再有錢,聽說你揮霍無度,到底心裡不待見吧?
於是便幹脆道:“也是姐姐出手闊綽,這個真是沒法比。”
雲菂卻一個笑,道:“望舒,下次你要買什麼,說一聲,讓殿卿陪著你過去香港,香港那邊到底是樣式更好看,也更多,你想買什麼沒有!”
陸知義也道:“你啊你,還自己拎著,像什麼樣?回頭讓你母親的助理陪著,幫你拎著包,那不是節省多少力氣?”
雲菂又道:“其實我往常都是和殿卿說,他們的衣服,不買外面的最好了,找歐洲的設計師設計好了,給他們定制就是,定制的,再怎麼穿也不至於和人撞了。”
關珠清聽得都呆了,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雲菂和陸知義。
她不明白這兩人怎麼這樣?
林望舒原本是懵的狀態,現在終於醒過來,解釋道:“那一日也是正好項目有了結果,心裡高興,便隨意去買了點東西,至於衣服首飾,倒是不缺,以前母親讓人幫我定制的那些,有些我根本一次都沒穿過呢。”
雷正惠從旁面無表情,也不想說話,林望舒可真是掉到福窩窩裡,陸殿卿怎麼就看上了她?
沈明芳隻好強行打圓場:“瞧這媳婦,說的這叫什麼話!別理就是了!話說望舒如今都是博士了,美國回來的博士,聽說現在可出息了?”
陸知義便笑了:“那可不,我聽他姑父說,望舒最近做的這個項目,這叫什麼來著,那可是驚動了上面,要給一大筆撥款!”
雲菂倒是明白,溫和笑道:“望舒最近正在籌備參加國際激光會議,是不是?”
林望舒終於能接個話,道:“對,這次激光會議,會邀請國內外專家來探討中國激光發展問題,上面的領導也會參加。”
雲菂滿意,笑對沈明芳道:“她也是太忙了,我有時候也是有些犯愁,孩子都顧不上管,經常放我那裡教導著。不過也沒辦法,事業為重,這都是為了國家科研發展,這才是大事,我們做家長的,也隻能支持了。”
說著,她眼神輕淡地掃過旁邊的關珠清,才笑著道:“說起來還是羨慕你,有福氣,一個閨女一個兒媳婦,都在家裡守著,又不用照料孫子孫女的,你不知道省心多少,哪像我,到底是操心。”
沈明芳聽著這個,隻覺得一股子氣在心口那裡翻騰著,打人不打臉,這是直接戳她心窩子呢!
自己那兒媳婦不爭氣,考大學沒她的份,生孩子沒她的份,至於什麼科研,什麼成果,那更是摸都摸不著,滿腦子倒是惦記著什麼友誼商店買了幾大包!
至於女兒,離婚了在家,工作上也是不著調!
隻是沈明芳自然也不敢和雲菂翻臉,再說雲菂一直笑著,倒是誇獎羨慕的樣子,她還能說什麼!
她隻能是硬憋著,勉強擠出幾個笑,胡亂敷衍了幾句,趕緊去別處了。
林望舒從旁,看著沈明芳那吃癟的樣子,其實心裡還是挺痛快的。
雖然她已經不會在意沈明芳這一家子了,不過大概依然殘留著一種慣性,看你不高興,我就太高興了,看你嫉妒我卻又無可奈何,我就更高興了。
等宴席散了後,雲菂帶著雙胞胎先離開了,反倒是陸殿卿這種晚輩還在,因為這次雷家請的幾位都是外貿行業的,也有工業機械部的,大家坐在一起說說話。
今日今時的陸殿卿自然已經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語,席間眾人,哪怕那些年紀大一些有些位置的,對他言語間也頗有恭維之辭,赫然正是一桌的中心,話題一直圍繞著他打轉。
特別是這次卡雷特蒙和國內的合作,更是大家熱議的話題,說白了,誰都知道這是大項目,隨便拿一個小產品的代理權,隻怕是以後都躺著掙錢。
在場就算自己走仕途的,但誰家沒個兒子孫子親戚的,現在正是下海的熱潮,都想找一個掙錢好項目,都想從陸殿卿這裡打聽打聽。
林望舒本來想著和他一起走,結果看他那邊一直被人圍著說話,便想著自己先走了。
誰知道陸殿卿卻遠遠地看到了,給了她一個眼色。
她隻好等等。
陸殿卿便和人說了告辭,有幾個人便都看過來,大家明白了,多少打趣幾句,對此陸殿卿自然並不在意。
出來飯店,外面有等著拉貨的出租車,直接上了出租車。
林望舒軟聲埋怨:“等了你半天……”
陸殿卿笑了:“怪我。”
林望舒:“他們都和你說什麼?”
陸殿卿:“也沒什麼,無非是這次工業機械部的項目。”
林望舒聽著,其實不太關心,反正能辦成就行,當下略湊過去,聞到一絲淡淡的酒味,便低聲問:“你沒喝酒吧?”
陸殿卿笑看她:“怎麼,怕我喝酒太多?”
林望舒便覺得他仿佛別有意味,輕哼一聲:“你愛喝不喝,我才不管呢!”
陸殿卿低聲解釋:“沒有,就嘗了兩口,他們也沒怎麼勸我喝。”
林望舒:“那就好……”
陸殿卿卻伸手,不著痕跡地握住她的,正色道:“這次卡雷特蒙的項目,關注度很大,看來盯著的不少。最近孩子放在父母那裡,應該沒人敢攪擾父母。至於我們這裡,我會留心安排好,不讓人來打擾你,但是這件事牽扯很大利益,防不勝防,如果貿然有人找上你,你不好理,讓人給我打電話,我來處理就是了。”
林望舒笑道:“好,我才不搭理這些,反正誰來找我,我肯定沒好臉色!”
陸殿卿:“那倒是不用,我會處理好,隻是也怕萬一罷了。”
目前機械工業部已經從幾十個企業中甄選出來,分別引進消化推土機、裝載機、發動機等方面的技術。
幾十家企業中,最後應該隻會選出來大約十家,選誰不選誰,對那些企業來說,幾乎是生死存亡的較量。
陸殿卿自然有所防備。
當下道:“這一段,反正田姐不在,孩子住我父母那裡。你工作估計要忙,我幹脆在中科院附近找一處住處,我們住在那裡好了。”
林望舒不太想挪窩:“也犯不著吧,我住家裡覺得舒坦,再說也沒多遠。”
陸殿卿:“嗯,那也行,另外就是那天和母親聊過,她想投資給我一筆錢,我們一起成立一個合資公司,做工業機械代理公司,來做卡雷特蒙公司幾個大產品的代理,你覺得呢?”
林望舒心裡一頓,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想了想道:“我是沒什麼,看你自己怎麼想的。”
陸殿卿握著她的指尖,低聲說:“那樣的話,我就得從單位辭職,放棄我現在所有的積累了,我也有些猶豫。”
林望舒略頓了下,望向陸殿卿。
她知道,上輩子他的離場,曾經讓人震驚不已,畢竟他的履歷幾乎是鍍著一層金,是發著光的,他幾乎是完美的,完美到造物主把所有美好的元素全都聚攏在他身上。
他隻要安分守己地幹下去,將來能抵達的位置大家都能想到。
那可以說是多少人的夢想。
上輩子她也曾經好奇過,當時的陸殿卿在想什麼。
現在,她望著再次站在人生岔路口的陸殿卿,卻看到了他眸中的復雜,有不舍,有遺憾,也有一些說不出來的什麼。
她輕握住他的手:“我覺得對於你來說,走哪條路都可以,無論是從父母的角度,還是我和孩子的角度,我們都覺得沒什麼,還是看你自己吧。母親和你的這個提議,也是看你對這方面有興趣。”
陸殿卿默了下,笑嘆:“我突然想起很久前,其實我們聊過這個話題,我當時覺得沒什麼,我自己也沒有特別強烈的渴望,我也很喜歡家族賦予的這份職業,其實即使現在,我依然喜歡,也會不舍得。”
林望舒:“畢竟你做了這麼久。”
而且很優秀,確實很優秀,他已經做到了同齡人中的巔峰。
陸殿卿低聲道:“不過我確實膩了,有些煩了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按部就班,我就算再努力,也不過是達到和我父親差不多那樣的位置。”
他頓了頓,還是道:“這就仿佛,我生下來的意義,就是重復父親的優秀。”
林望舒聽這話,卻想起她懷孕時候,他曾經想過的放棄,她想,那種念頭一旦起來,就會吞噬他的心思吧。
他那個時候就說過,他和父親不一樣,也不想重復父親的人生。
她想了想,終於道:“其實挺好的,你可以放棄啊,不再做陸家的那個陸殿卿,就做你自己。”
雖然那樣,他依然會不舍。
誰能舍得呢,畢竟是自己從懂事起就為之奮鬥過的。
人隻有付出了,才會懂得珍惜,而他付出了那麼多。
陸殿卿靜默地看著她,之後伸手,將她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