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這麼計劃著,誰知道這天建校勞動結束,同學們都蜂擁向食堂吃飯,林望舒也打算趕緊過去,就聽到班長大喊:“林望舒,你家裡人找你,來看你了。”
林望舒一聽,想著難道是陸殿卿抽工夫來了,便過去操場外,結果一看,竟然是公婆來了。
當下微驚,忙恭敬地上前:“父親,母親,您二位怎麼過來了。”
陸母笑盈盈地道:“我們也是昨晚上到的,想著你開學了,過來看看你。”
一時笑望著這校園:“這就是你們修整的校園吧,看著幹了不少活,也挺辛苦的。”
林望舒:“還沒呢,正打算去食堂。”
陸母笑道:“那好,我和你父親去了頤和園圓明園,現在過來燕園故地重遊,想著和你共用午餐。”
一時她便將自己毛巾帶子做成的飯包以及書本都交給同學,麻煩她們幫自己拿回宿舍。
這時候,周圍同學自然看到了,都好奇地打量過來。
這個年月,大學生一個個都穿著質樸簡單,滿院子都是軍黃和學生藍的海洋,男生大多是穿著中規中矩的老式中山裝。
而陸崇禮這對夫婦,穿戴十分考究,不同於常人,更何況這兩人雖然有些年紀,但一個儒雅氣度沉穩若定,一個風姿卓絕優雅柔美,歲月沉澱過後的從容氣度,比那年少的青澀仿佛更讓人側目。
一時也有人小聲討論,想著這對夫婦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也有人朝林望舒這裡看過來。
林望舒也顧不上這些,陪著陸崇禮陸母往外走,口中問道:“父親,母親,您二位想吃點什麼?”
心裡迅速地想著,西門暢春園的西餐廳得過兩年才開門呢。
陸崇禮道:“就你們學校南邊的長徵食堂吧,離你們近,省的走動了。”
林望舒一想,倒是也行,那邊飯菜也還可以,至少比學校食堂還是好很多的,當下陪著兩人過去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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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陸母挽著林望舒胳膊,問起來她這幾天開學後的情況,問起建校勞動辛不辛苦,林望舒倒是沒覺得辛苦,陸母卻憐惜地嘆道:“瞧著這工作實在是艱難。”
陸崇禮笑道:“小林吃過苦頭,自然不覺得累,也是這孩子皮實。”
陸母又問起班裡同學相處,溫聲細語地那麼問,不知不覺,林望舒竟然把同學間許多事都說了,連代班長的事都講了。
陸母看了陸崇禮一眼,卻是笑著對林望舒道:“老師讓你當,為什麼不當呢?難道就因為你父親,什麼都得小心翼翼的?要這麼說,沒沾他光,倒是吃了他的虧。”
陸崇禮便道:“老師讓你當,是看中你的才華,你不用太過避諱。”
林望舒忙解釋:“倒也不是避諱,是我覺得自己沒有那個精力,北大是全國首屈一指的高等學府,能錄取來這裡的同學都是很優秀的,學習任務很重,同學也都很刻苦,我估計要花費不少時間學習,沒時間想別的。而且我又不是一直守在校園裡,這個位置自然要給更合適的同學擔當。”
陸崇禮道:“你性子踏實,考慮這個倒是也有道理。”
旁邊陸母笑道:“我這次過來,秘書也是隨著一起來的,一直住在招待旅館裡,最近我和你父親四處走動,也沒讓他闲著,一直讓他找人給你們看房子,最近倒是找到一處,就在北海往東去,房子格局我看著還算滿意,位置倒是也還行,雖說大一些,一時半會你們用不上,但是放在那裡,終究是個家產。”
之前陸母就提過買房子的事,所以林望舒倒是不意外,她想了想道:“北海那個地兒,別說房子格局,就是位置都是頂尖好。那麼好的位置,到了什麼時候,都是好房子。”
北海東邊,應該說的是是緊挨著景山公園那片了。
景山公園那是什麼地方,就是以前皇宮的後花園,是中軸線,是絕對的好位置了。
在八十年代,大量的單元樓蓋起來,那些都是單位產權,不歸私人的,但是這種四合院的私產,卻是能買賣的。
從八十年代初,隨著改革開放如火如荼地進行,經濟發展了,四合院也炙手可熱起來,價格逐年攀升,自己婆婆這眼光實在是不錯,能給小輩置辦這麼一處,就算沒別的什麼,以後也能享用一輩子了吧。
不過林望舒還是疑惑:“這邊的房子,產權形式是什麼?”
陸母笑了下:“這個讓你父親操心就是了,肯定明明白白的私產,能落在你名下的,總之給你們辦妥。”
陸崇禮道:“這個我讓人特意查過,沒問題,也是這兩年落實政策的私產房。”
林望舒聽著自然是再沒得說,隻是依然疑惑:“那價格呢?那個位置的,肯定不便宜吧?”
那怕不是一萬多就能買下來的。
陸母笑嘆:“價錢的事,你不用操心,無論多少錢,我給你們添補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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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時候,趁著建校勞動結束,林望舒洗了一把臉,匆忙跑出來,陸母的秘書帶著她過去北海東邊看了房子,看到後,她也有些意外,站在那裡呆了半響。
這房子規格實在是不小,擱以前,不說是王爺住的,那也得是貝勒了。
不得不說,公婆走這一步,有些膽大了,畢竟他們不像自己知道以後的形勢,竟然敢對著這麼大一個宅子下手。
乍看溫文爾雅的一對夫婦,做起事來這麼有魄力!
走進去後,看過這房子前院後院,最後一個嘆息,想著婆婆要把這房子登記在自己名下,這也是對自己的信任了,又不免有些感慨。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樣的,這是信任。
當然也是一種底氣。
婆婆是香港雲家的大小姐,很是繼承了一些身家,隻是置辦一套四合院而已,對她來說不過爾爾,這就是富家千金的氣度了。
她自然沒得說,很快陸殿卿也過來看了看,他更是沒意見,反而道:“這下子你肯定喜歡了,你不是一直想買一套嗎?”
林望舒深吸口氣:“說實話,如果不是母親要置辦,我是萬萬不敢想的,我覺得這個有點太大了……”
她隻想小富即安,這個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陸殿卿:“這個你不要擔心,其實還好,是父親把關的,父親既然點頭,那就沒問題,不要多想。”
林望舒想想也是,陸崇禮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自然極高,做事也很有分寸,就算平時再縱著婆婆,但關系到這種事,不至於讓婆婆漫天亂買,所以這個不需要自己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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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要辦手續,需要林望舒親自到場,好在建校勞動已經結束了,開始上課了,沒課的時候可以跑出來辦理房產手續。
等終於順利辦完了手續,陸母也到了離開大陸的時候了。
大家自然是很有些不舍得,不過又能怎麼樣呢。
陸母的飛機班次是傍晚時候,那天恰好陸崇禮有一個重要的會議安排,是肯定騰不開的,不過他說好了,等他開完會就馬上趕過來。
林望舒和陸殿卿一起過去機場送行,陸知義、陸殿卿四嬸還有幾個晚輩也都過來了。
因陸母身份到底特殊,陸知義早就聯系了機場方,經過安檢後,一行人是直接抵達登機口送行。
臨行前,大家自然都有很多話說,就連陸知義都嘆了聲:“大嫂,多保重。”
陸母笑望著大家,聲音溫婉柔和:“你們也都多保重。”
北京的初春還是冷,傍晚時候尤其冷,落日的餘暉從旁邊玻璃牆投射下來,給候車大廳蒙上了一層淺淡的紅紗,大家低聲囑咐著別後種種,離別的愁緒便籠罩著大家伙。
這時候,飛機也很快就要起飛了,陸母回頭看,遠遠看過去,深闊的大廳裡,空蕩蕩的,並沒什麼人。
陸知義冷笑一聲,咬牙道:“我大哥怎麼回事,別人誇他一聲公而忘私,他還真什麼都顧不上了?你要離開他都不來送?”
陸母笑嘆:“知義,你大哥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
說著,也就不再去看了,在秘書的陪同下,準備登機了。
陸殿卿微微蹙眉,抬手看了下時間:“母親,父親會趕過來的,他結束了會議,應該就坐車過來,按照預計,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快到了,等幾分鍾看看。”
林望舒也有些緊張,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婆婆嘴上說沒事,其實還是很在意的,她不住地回頭看,可惜那邊並沒有什麼人影。
在場的大多都是晚輩,這個時候也是沒辦法。
秘書提著行李,陪著陸母,準備登機了。
這個時候,林望舒回頭看時,就見在大廳遠處,一個颀長的身影正匆忙往這邊跑。
她頓時驚喜不已:“母親,父親來了!”
大家都看過去,果然是陸崇禮,機場大廳那麼深闊,他身形匆忙,厚呢子大衣挺括的衣角翻飛。
陸母望著遠處的身影,輕笑,衝著他揮了揮手。
這時候,登機口的負責人員見狀,便催促盡快登機,馬上時間就要到了。
大家的心都提起來。
陸崇禮幾個大步,矯健上前,一把握住了陸母的手,聲音沙啞,帶著微喘:“小菂,對不起,我來晚了。”
陸母眼中帶著笑,柔聲說:“沒有晚,你來得正好。”
這時候,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必須馬上登機了。
陸崇禮緊緊攥著陸母的手,額頭覆著一層汗,氣喘籲籲間,四目相對,竟說不出話。
確實是沒時間了,連好好告別都不行了。
陸母唇邊淺淡的笑意收斂,她仰臉望著陸崇禮:“崇禮,你自己保重身體,不要工作太辛苦。”
她溫柔的眸中逐漸漾出水意來,不過聲音卻是格外柔軟:“你的身體不隻是國家的,不隻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是兒子的。”
陸崇禮低頭注視著她,喉結滾動,唇艱澀地張開,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陸母有些哽咽,不過還是努力笑著說:“崇禮,我走了。”
就在她要轉身的那一刻,陸崇禮卻握著她的手腕,之後驟然低首,在她臉頰落了一個吻。
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就連旁邊的工作人員都意外。
周圍也有行色匆匆的旅人,全都看過來。
這個情景,哪怕是一對年輕人,在這個年代,也是很驚世駭俗了,更何況他們已經年過半百。
林望舒等晚輩紛紛別過眼睛去,林望舒還恰好和七堂妹的目光對上,彼此都感覺到了對方的尷尬和羞澀,七堂妹臉都紅了。
林望舒視線一挪,恰好看到旁邊的陸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