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殿卿:“對,正好要過去南城,順路。”
林望舒笑了:“那敢情好!”
不用自己騎車子,翹腿往那裡一坐,她當然喜歡。
當下趕緊做了點吃的,吃過了,林望舒打著傘,陸殿卿推著車:“今天天涼,你拿件外套,不然萬一冷了呢。”
林望舒:“這不是正好涼快嘛,大夏天的,不怕冷。”
陸殿卿:“你那件羊毛開衫不錯,帶上吧,放包裡。”
林望舒無奈,隻好打開櫃子找出來,放進包裡。
出胡同時候,又碰到雷正德了,雷正德也騎著一輛自行車。
陸殿卿正和林望舒說著話,唇邊帶著笑,看到雷正德,也打了一個招呼:“去外貿局上班了?”
雷正德微微頷首:“是,你們這是去哪兒?”
陸殿卿:“她去學校上班,我送她。”
雷正德“哦”了聲:“那挺好的。”
等騎到街道上,林望舒道:“看他那樣子仿佛一個大病號。”
陸殿卿:“活該。”
林望舒:“……好吧,活該。”
因為下雨,路上行人騎車慢,要小心著免得濺路人一身泥點子,以至於等到了學校時候,學校的大蒸籠已經上鍋了,再打開放進去也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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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隻好將飯盒放在了辦公室裡,之後便匆忙過去上課。
今天上課內容主要是講之前的拉練,這次拉練大家興致很高,林望舒趁機教了一些單詞,piic,rice,at之類的食物,以及ounta和river風景類的單詞,都給擴充了一遍。
她是盡量給大家延伸,但是這些學生能學多少看他們自己了,好在大家興致都大,一節課下來,林望舒抽查了幾個學生,大家表現都不錯,有的已經能完整說句子了,她很滿意,覺得慢慢積累下去,這些孩子也是能學到東西的。
甲班上完又去上乙班,兩堂課上來,林望舒嗓子有些冒煙,不過還是趕緊回辦公室,想著拿出來自己的習題做做。
現在已經進六月了,如果按照上輩子的發展,距離高考也就半年時間,其實挺緊張的,她是必須一擊得中,壓力當然大。
誰知道正學著,就聽旁邊老師說,王校長叫她過去。
那老師喊她的時候,眼神有點同情,林望舒多少猜到了,便過去王校長辦公室。
王校長六十多歲的老人了,據說也是早年燕京大學的學生,還參加過抗日運動,不過後來家裡管得嚴,才循規蹈矩的,之前十年,他也受到了衝擊,雖然沒受太多罪,但據說嚇破了膽,做事越發小心謹慎,什麼都不敢惹,什麼都不敢得罪。
他穿著一身半舊藍中山裝,戴著黑框眼睛,臉上一正經的,仿佛永遠沒個笑模樣。
林望舒:“王校長,您叫我?”
王校長點頭,之後便給林望舒沏茶:“小林哪,你也來了一段時間了,感覺怎麼樣,還適應吧?”
林望舒:“還挺好的。”
王校長:“那我們談談你的工作問題吧。”
林望舒點頭。
王校長便說起來,原來他收到一封舉報信,舉報林望舒不務正業誤人子弟,說沒事就在課堂上唱歌,擾亂人心。
林望舒:“可我們唱的英文歌,這是一種學習的方式。”
王校長:“我們的課本上沒有英文歌。”
林望舒:“在我之前,他們學了幾年了,但是他們連課本上的二十六個字母都認不齊,g有些人都不會說,那我為什麼不能拋開課本?我至少教會他們幾句英文,總比現在強吧?”
王校長:“小林老師,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我們也要看看這件事的影響。”
林望舒:“校長,那依您的意思?”
王校長嘆了一聲:“小林哪,你好好幹,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不然這群眾不滿意,你說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嗎?”
林望舒便樂了:“意思是我每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學成什麼樣無所謂。”
王校長語重心長:“到了什麼時候,做事都比不做事難。”
林望舒:“校長,你說群眾不滿意,但我想問問,真正的群眾是誰?是辦公室的老師嗎?他們也就是旁觀者而已,他們怎麼能說了算?真正的群眾應該是我們班的學生,我所看到的是,我的學生很喜歡,甚至別年級學生也覺得有趣,那才是真正的群眾啊!”
她說得有些激動了:“校長,你看看我們的招牌,這是外語學院附屬中學,看看我們的校訓,別的學校可以英語學不好,但我們學校的學生,出去後,竟然不懂英文,這讓我們情何以堪?”
王校長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林望舒想起陸殿卿給自己說的,繼續道:“因為我愛人工作的關系,我知道一些信息,他現在正在和教育部接洽,教育部遴選了一批優秀的人才,條件就是擁有過硬的專業能力和一定的英語水平,要把這批人派出去國外,公費留學,去深造。現在世道已經變了,隨時會有很好的機會降臨,我相信校長也知道,我們外語附屬中學就是培養這些外語人才的搖籃,你說我花心思讓他們對英語感興趣,這不重要嗎?”
王校長無言以對,過了半響,他到底嘆了口氣:“可還是得注意影響啊,不然我這天天收到舉報信,鬧出事來怎麼辦?”
林望舒不說話。
王校長一臉為難:“小林哪,我知道你愛人那裡也有些背景,我也沒別的意思,咱們互相體諒,也不能讓工作難辦,你說是吧?”
林望舒:“王校長,這個和背景不背景的沒關系,我是來當老師的,不是來和誰比背景的,我自認為自己做的事無愧於心,對得起當一個老師的良心。”
王校長聽著,愁眉苦臉的樣子,其實林望舒非倔著,他也沒辦法。
林望舒這才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會盡量收斂,注意影響,不讓校長為難。”
王校長忙道:“可不是這個理嘛,我就是這個意思,反正盡量別惹出什麼大動靜來。”
當下兩個人略商量了下,林望舒表示以後會收斂,王校長也表示那舉報信他不會上報。
林望舒離開,王校長竟然親自起身送她,不過她覺得,王校長那樣子像是在送瘟神,估計發現她脾氣挺大的,陸家有背景,他也不敢惹,隻能忍著了。
林望舒忍不住想笑,一時回到辦公室,掃視過諸位老師,大家自然神色各異,可謂是精彩,她著重留意了陳秀越的神色,明顯有些做賊心虛。
這時候,陳志明有些擔心地上前:“沒什麼事吧?”
林望舒:“也沒什麼,校長說我做事影響不好,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這樣了。”
陳志明:“那就好。”
他是歸國華僑,回國後是想做點事,不過看起來也沒什麼用武之地,反正就是這麼混著,對於誰和誰鬥,不太有興趣,不缺了他那份工資就行。
林望舒眸光淡淡地掃過那陳秀越,笑了下:“據說有人舉報我了,所以校長要求我收斂收斂,這舉報的人,雖然我不知道是誰,但一想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有話不當面說,背地裡給我耍貓兒膩,滿肚子幺蛾子,還不知道回頭整出什麼下賤招來呢,可真是防不勝防。”
她這一說,滿辦公室的老師都有些尷尬,按說舉報這種事他們也見過,但大家都悶肚子裡得了,誰能當面說出來,偏偏這位小林老師,怎麼就這麼豁亮,這還當著大家伙挑明了講。
於是大家就過去安慰她:“竟然還舉報你?你這也是認真教學生,那些人吃飽了撐的還舉報你,這一想就不是東西!”
林望舒:“可不是麼,芝麻大點事,這還要特意寫舉報信,不知道的還以為什麼時候了,也不睜開眼看看,世道早變了,不是那種一個舉報信就把人打垮下的時候了!收收那些小心思吧,把腦袋瓜子那水給倒倒!”
她這裡說著,滿辦公室多少猜到了,也有人看向那陳秀越,憋著笑,故意說幾句勸的話。
陳秀越也有些呆不住了,幹笑了聲,卻是道:“誰不知道小林老師有些來頭,這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還舉報小林老師。”
林望舒:“來頭怎麼了?我也是正經招聘進來的,憑著真本事,咱學歷是不太行,但咱英語好,哪個要是看不過去,我們來溜幾句英語,讓大家伙開開眼?要不陳老師,咱倆先比比?”
陳秀越臉紅耳赤,連連擺手:“那不用了,不用了,我哪能和小林老師比。”
林望舒笑了:“別管什麼來頭不來頭,反正咱憑著真本事當老師,哪個不服,盡管來比,當面挑上我,我敬他是一個英雄,誰要是背後玩貓膩,逮不著也就算了,真逮著了,誰日子也不想好過,咱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拍桌子辭職走人,我回家照樣吃香喝辣,我怕什麼。”
其實林望舒的背景,大家都已經傳遍了,就這麼巴掌大的地兒,根本藏不住,誰都知道她婆家來頭不小,婚禮都在北京飯店呢,大家也不想惹麻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
當下趕緊上前哄著,一起痛罵那個舉報的小人,說這種人不得好死,說什麼的都有,反正集體批判了一個狗血淋頭,隻批得旁邊的陳秀越臉都憋重了,手都在顫。
到了這個時候,林望舒才心滿意足,笑著道:“各位說得對,這種小人,我就不用和他一般見識了,我該幹嘛幹嘛得了!”
大家紛紛點頭:“還是小林老師大氣!”
第64章 (學生的誓言)
中午時候,雨雖然停了,但外面天已經悶悶的,明明已經是六月天,卻涼滲滲的,辦公室裡老師們都披上了外套,沒帶的,難免有些瑟縮。
大家伙小聲討論著,說自從去年唐山大地震後,這天就有些怪,一會晴天一會下雨的。
林望舒有些慶幸,幸好出門時候陸殿卿非要讓自己帶著那件羊毛小外罩,現在可算是頂大用了,連忙穿上,果然不冷了。
她這麼穿上後,好幾個同事都打量過來,就有人過來笑著說小林老師你這外罩哪兒來的,看著真別致。
林望舒便說起友誼商店買的,她這話一說,大家那臉色自然不一樣,都笑著恭維羨慕的。
友誼商店,確實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門都踏不進去。
看著大家伙羨慕的眼神,不得不說林望舒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她想著晚上可以讓陸殿卿更盡興一些吧。
不過滿足歸滿足,那涼飯盒還是得吃,幸好可以拿茶缸子去打點熱水,這麼泡著吃,倒也不至於涼了胃。
當下拿起茶缸子就要過去熱水房,誰知道剛出辦公室,就見馮秀荷正翹頭往這邊看,滿臉小心翼翼的,看到林望舒,忙笑著說:“小林老師好!”
林望舒:“馮秀荷同學,你怎麼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幹嘛呢?”
馮秀荷忙道:“報告小林老師,我來找你的。”
馮秀荷看向林望舒手裡的茶缸子:“老師你怎麼今天沒去拿飯盒,我們幫你找了也沒找到你的,大家伙擔心你,所以派我過來問問你怎麼了?”
林望舒聽了,倒是有些感動,便道:“沒什麼,我今早忘記把飯盒送過去炊事班了,現在想著去熱水房打點熱水呢。”
馮秀荷眨巴著眼睛看著林望舒,咬著唇說:“小林老師,是不是因為你被校長批評了,所以難受,飯都沒胃口吃了?”
她怎麼會這麼想?就這點事兒,她至於往心裡去嗎?怎麼可能好好的飯都不吃了!
馮秀荷卻無奈地說:“老師,我們全都知道了。”
馮秀荷咬牙:“有人暗地裡寫舉報信,舉報了你!校長批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