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雷老爺子的態度,餘熱,攤上了辦大事的時候,陸殿卿父親陸崇禮和陸殿卿幾個叔叔也都發展得不錯,真犯不著和人家較勁,小輩的事也就當沒這回事了。
所以林望舒發現,雷老爺子和雷父是正兒八經招待客人,還是要修復這世家之好,那是真心誠意的,至於沈明芳和雷正惠這兩位,一個心裡憋著氣,一個看不慣自己,明面上笑,其實暗地裡恨不得掐起來。
那邊雷家父子和陸殿卿說著話,沈明芳和雷正惠陪著林望舒,說話間自然問起工作的事,沈明芳便笑了:“其實沒當英語老師,倒也是好事,這不是上面研究著要放開高考嗎,如果放開,我們正惠倒是也能試著考考了。”
林望舒:“是嗎?”
放開高考的事,說是十月份宣布的,但其實七八月份就在召集專家研究了,九月份就鐵板釘釘細則都訂好了,天子腳下,拐幾個彎誰家沒幾個海裡的親戚,所以大家聽到風聲並不奇怪,更何況是雷家,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
雷正惠便道:“也不一定呢,反正好歹是個機會,也幸好我沒上班,應該能考。”
林望舒輕笑一聲,心想這是從自己這裡找優越感了,可惜以後估計要失望了,到時候放開高考,誰都能考,上班了也能考呢。
當下淡聲道:“這如果真放開高考,那一定是正經考吧,誰還靠關系呢,關系不好使了,如果真有這個想法,還是踏實下來學習,別想那些歪門邪道。”
沈明芳冷不丁被這麼嘲了下,隻好道:“那是自然了,我們現在就早做打算,還能考不上嗎?”
林望舒完全不想接這個茬,眼睛看著窗外:“阿姨,咱們這院子裡是不是有點太素淨了,還是得種點東西。”
沈明芳看了一眼自家院子:“是,是打算種點什麼。”
林望舒:“我們家院子裡種的那幾棵樹,倒是還好,春暖夏涼的,也能有個好兆頭,還能有香椿芽吃,可惜過了時令,我隻埋怨殿卿,怎麼不種點藤蘿,不然這個時候,藤蘿花開,也能吃藤蘿餅了。”
她這麼一說,旁邊雷老爺子卻恰好聽到了:“原來小林愛吃這一口,那敢情好,讓你阿姨給你做去!”
沈明芳忙笑著說:“這藤蘿餅也是時令——”
雷老爺子:“不是說早上小陳買了嗎,還是頭茬好的藤蘿花?”
沈明芳臉色微變:“是嗎,我竟然不知道,那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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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保姆忙道:“是買了一些,不過不多,既然老爺子這麼說,那我就做藤蘿餅吧。”
雷老爺子聽這話,神色就不太對了。
他和陸家老爺子是相識於解放前,那個時候,陸家老爺子拿了自己的家財來走私青霉素運送給他,不知道救治了多少兄弟的性命,就憑這個,那是要承一輩子情。
解放後,也是巧了,兩家還做了鄰居,那更是交情好。
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不圖什麼功名利祿了,就是想清闲過個舒服日子,會幾個老友,他比任何時候都珍惜過去那點情誼。
至於陸殿卿,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一直就跟親孫子沒兩樣,現在陸殿卿娶了媳婦,之前自己家又有大錯,他讓新媳婦來認認家門,這肯定得盡力招待。
結果就這?
雷老爺子隻覺得老臉都丟光了,繃著臉,看了一眼兒媳婦:“你還坐著幹嘛?”
這句話說得已經很重了,沈明芳瞬間臉紅了。
當下趕緊站起來,吶吶地道:“我去,那我去做,我去做。”
說完趕緊出去了。
雷正惠看自己媽媽這麼沒臉,也是咬牙,瞪了一眼林望舒。
林望舒卻是神清氣爽,看著沈明芳被訓,怎麼就這麼痛快呢?
當下笑著對雷老爺子道:“謝謝爺爺!我正說饞這一口呢,沒想到過來就吃上了!”
雷老爺子:“瞧你這孩子說的,客氣什麼,咱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你說話,可千萬別見外!”
這藤蘿餅可是要花些心思的,等沈明芳終於做好了,卻是累了一個大汗小流,她端上來後,林望舒盛贊,隻說好吃,倒是把雷老爺子高興壞了:“甭客氣,喜歡吃就常來,或者讓你雷姨給你做了送過去,就是幾塊藤蘿餅,這算什麼,你雷姨不怕花功夫,小林吃得高興就行!”
旁邊沈明芳聽著這話,臉上的笑幾乎都掛不住了。
老爺子為了和陸家那點交情,這是作踐人呢!
林望舒卻是心情不錯,上輩子她做飯,沈明芳挑剔,這輩子也能輪到沈明芳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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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望舒回門,她上午上課,中間抽空學習,又是中午急匆匆回家,誰知道陸殿卿遲遲不回來,不免有些急,想著可別耽誤了,便在那裡翹頭看。
誰知道恰好看到了雷正德,雷正德頭上纏著繃帶,腳上拄著拐,勉強倒是也能走路,就是有些滑稽。
四目相對,彼此都有些尷尬。
林望舒便咳了聲:“小雷,你這是幹嘛去?”
雷正德因為那聲“小雷”足足愣了十秒鍾。
他比林望舒大兩歲,隻是比陸殿卿小三個月而已,這就成“小雷”了。
他深吸了口氣,好半響回過神來:“去看看工作的事。”
林望舒聽了,頷首:“恭喜你,開始工作了。”
雷正德回城後,被安排到了外貿局,外貿局也是中央財政體制內的,分為土畜產、五化輕紡和倉儲運輸三個公司,而雷正德去的就是五化輕紡的紡織品科,那些出口訂單都是由他們下達到各省,從各省再往市裡調撥,各地區為了一點出口指標,時不時過來他們局外面守著找關系拉路子。
所以雷正德在這部門幹了一段後,升上去了,好東西一箱一箱地往家裡搬。
雷正德看了她一眼,道:“得過幾天養好了才能去,去外貿局,紡織品科,還行吧,有什麼需要的你說話。”
林望舒倒是意外,難得他現在能說出一句人話,那她也犯不著冷著臉。
當下也就道:“行,先謝過了。”
雷正德恰好拄著拐走過的時候,陸殿卿騎著自行車回來,車把上晃晃悠悠掛著不少東西。
他迎面看到了雷正德,打了一個招呼。
雷正德也就微微點頭,之後低著頭過去了。
陸殿卿看到門口站著的林望舒:“怎麼站門口?”
林望舒:“這不是望眼欲穿,想當望夫石嘛!”
陸殿卿挑眉。
林望舒:“你不看看這什麼時候了,我媽估計等急了。”
陸殿卿:“東西都拿好了吧?”
林望舒:“嗯,我放大門口了。”
陸殿卿:“我剛買了榮華齋的點心,有奶油慄子糕,還買了一條五花肉,一些荔枝,再拿上那兩瓶茅臺,應該差不多了吧。”
林望舒:“足足夠了,快去吧。”
這回門禮已經是大雜院裡頭一份的貴重了。
陸殿卿:“我回屋換件襯衫。”
林望舒:“為什麼要換?”
陸殿卿:“你等下。”
林望舒在那裡等著,心裡卻在想,為什麼他比她一個女人還講究……
這講究的男人換了一件領子襯衫,這才和林望舒一起趕過去白紙坊娘家。
路上騎著車子時,陸殿卿很不經意地道:“剛才他和你說什麼了?”
林望舒:“也沒說什麼,就提起他要去外貿局了,五化輕紡的紡織品科,聽著還挺不錯的。”
說起來也是孽緣,以後陸殿卿的大型機械採購引進,也算是外貿行業的。
陸殿卿:“他去外貿局的事也就是昨天才訂下來,今天倒是眼巴巴地和你提。”
林望舒:“就隨口說一句吧。”
陸殿卿:“嗯。”
這麼走了一段,林望舒卻隱隱覺得不對,便用手指頭戳他後背,無奈地道:“喂你什麼意思,你還酸上了?”
陸殿卿淡淡地道:“那倒沒有。”
林望舒軟哼了一聲。
天氣熱了,騎著車子容易出汗,中間林望舒忍不住問:“要不要我帶你一會,你歇歇。”
陸殿卿:“我不累。”
林望舒摸了摸他後背,熱騰騰的,不過倒是沒出汗,也就讓他騎。
一時到了林望舒家,剛進胡同,就有老鄰居打招呼,都笑呵呵的,於是陸殿卿就停下車子,和大家打一個招呼。
大家自然是一個勁地恭喜,又說真是夠場面,五輛紅旗轎車,說到底和大家伙不一樣。
也有人拿眼打量陸殿卿自行車上帶的東西,又是五花肉又是榮華齋糕點,還有什麼茅臺酒,一個個都咂舌,說了不得。
陸殿卿向來不太愛說話,依然是一貫的沒什麼神色,不過也會客氣地應付兩句,又把喜糖給大家發,那喜糖比一般胡同裡結婚的要好,大家都很稀罕,一個個喜滋滋的,小孩子更是拼命地往自己兜裡裝。
很快關彧馨來了,笑呵呵地和大家打著招呼,總算是把這一對新人接家裡了。
因為知道他們要過來,林家兩兄弟並寧蘋都在,飯菜是已經準備好了,他們一來就開飯了。
林望舒一看,飯桌上這菜可真豐盛,全都是正經大菜,還有幾個老北京抓菜,那都是宮廷範兒了,她媽為了招待新女婿下足了勁。
吃飯時候,難免說起來婚禮的事,覺得真是婚禮氣派,風光得很,又說起家長裡短的,關彧馨自然滿意:“你現在參加工作了,有工資了,又結婚了,媽對你是真沒什麼心事了!”
這麼說話間,陸殿卿問起來林聽軒的案子:“二哥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林聽軒聽了,瞥了他一眼,之後才說:“就這樣,前幾天我過去問了問,說是讓我再提交一個材料,他們會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