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著,她和雷正德都沒毛病,她之所以一直沒孩子,也許是因為她害怕,所以孩子不敢來。
林望舒咬了咬唇,收起了思緒,想著隻希望她撲騰這一輩子,讓那些輕易逝去的人能留在人間。
將來日子會越來越好,他們也能享受更多,不隻是音樂會的門票,還可以坐小轎車,可以坐飛機,可以看到更多更美好的未來。
*************
晚上時候,陸殿卿來了,大雜院裡多少都猜到了,有人從窗戶裡探頭出來看。
陸殿卿隻是淡淡地和人頷首示意,之後便進了林家門。
林家那間外屋已經用刷過了,亮堂了很多,而原來陳年的紗窗換過了,床上也換了新床單,昏黃的電燈下,一切都看著煥然一新。
桌上擺著的是竹皮兒暖壺,一把印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茶壺,看著很是體面。
關彧馨一見到他,便熱情地招呼他坐下,又讓林觀海趕緊沏茶,當即說起第二天陸殿卿叔叔過來的事。
陸殿卿三叔確實是忙,就算是這次為了侄子的事特意過來,其實也是有些公幹,所以會趕在明天上午過來,過來後,大概留在中午,中午有個飯局,便先離開。
關彧馨聽著,其實想著是省了午飯的麻煩,不過還是道:“那也得留下吃個便飯。”
客氣了幾句後,關彧馨便對旁邊的林望舒說:“你還有什麼事要交待的?”
剛才陸殿卿和家裡人說話,林望舒一直小板凳坐在旁邊沒吭聲,現在聽到這聲音,才道:“我也沒什麼想法……”
關彧馨這才笑望著陸殿卿:“小陸,那你還有什麼要交待的,你要和望舒說幾句話嗎?”
陸殿卿看了眼林望舒,她睫毛安靜地垂著,此時前所未有地乖巧,而就在旁邊,好幾雙眼睛正看著他和她。
他搖頭:“阿姨,沒有了,其實我三叔明天過來隻是商量下我們婚禮的事,阿姨不用太鄭重,太鄭重了,我三叔也過意不去。本來我爺爺和父母不在北京,已經非常失禮了。”
Advertisement
關彧馨:“你爺爺和父母不在北京,這也是為國效力,我們當然沒得說,以後都是自家人,也不會見外這個。”
這麼說了幾句,陸殿卿也就起身告辭了。
他走的時候,好幾個鄰居都看到了,胡三兒家媳婦更是一個勁地探頭,關彧馨隻覺得好笑,也沒搭理,徑自關上門了。
想著明天陸殿卿三叔怎麼來,一定是開著紅旗小轎車,那叫一個氣派,那叫一個風光,到時候誰還能小瞧了不成?
面子足足的!
陸殿卿走了後,林望舒也就回屋了。
回屋後,她立即關上門,拉開窗簾一點邊,就趴窗臺上看外面。
結果恰好看到他從院子裡那條狹窄的過道走過去,旁邊有鄰居還悄悄地從窗戶裡看他。
他神情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不過還是和大家頷首了下。
他已經走過了那狹窄過道,一轉彎就出去了,林望舒也就要收回目光。
可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回首。
暮色沉沉,他的眸光落在了林望舒的窗棂上,也精準地落在了林望舒眼睛中。
四目相對,林望舒臉不爭氣地紅了。
陸殿卿唇角微微彎了下,之後回身離開了。
林望舒趴在窗戶上,呆了片刻,才有些無力地躺在床上。
是不是有點丟人呢……
************
第二天一家子早早醒來了,林觀海沒請假還是去上班了,不過關彧馨和林大靖都請了假,在家裡鄭重其事地候著。
家裡一大早打掃過了,能換的都換上了新的,正屋擺著的一張八仙桌擦得锃亮,上面還擺了一個攢盒果盤,並擺上了之前林聽軒淘換來的一套茶具——雖不見得多好,但是倒也能充一充門面。
茶葉是林觀海從單位拿來的,龍井茶,肯定不是平時自己喝的高末。
一家子衣服也都盡量換了,不敢穿簇新的,怕人家看出來自家的刻意,故意穿半新不舊的,但也是挑了最拿得出手的體面了。
準備好了後,關彧馨就有些急,催著林大靖出去:“瞧瞧,來了嗎?”
也有還沒去上班的,看著這情景,便好奇,特別是胡三媳婦,在那裡問:“今天這是有客人?”
關彧馨笑了,到了這個時候,反正馬上就來了,也沒什麼好瞞著的,便笑著說:“昨天小陸過來,已經說好了,今天——”
這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紅旗轎車的時候,那大喇叭“嘀——”的一聲。
關彧馨立即笑逐顏開:“這不是來了嗎?”
胡三媳婦眼睛一亮:“喲,這是來提親的嗎?”
關彧馨:“對,商量著今天說說給孩子辦婚禮的事!”
她這話一出,那叫一個敞亮,那叫一個痛快,周圍正要上班的,全都停下腳步,連上學的孩子都不去上學了,全都起哄跑出去看紅旗小轎車。
大家好奇,全都圍上來,揣著袖子,探著脖子看:“咱們望舒可真是好命,瞧這提親的,多氣派,以後嫁過去,那肯定是享福的!”
“原以為這婚事黃了,沒想到現在還是成了!”
大家說什麼的都有,反正都是羨慕,也有恭維,這讓關彧馨面上越發有光,於是笑著說:“這眼看就來了,我先進屋,看看水燒開了麼,還得準備茶水呢!”
大家趕緊說:“你快進去吧。”
眼看著,那紅旗轎車停在了家門口,小孩子全都圍過去瞧稀罕,大人們也都探頭。
於是大家就看到,紅旗轎車開了,雷正德從車上下來,這個大家倒是見過,一個個竊竊私語的。
雷正德笑呵呵地和大家打了一個招呼,接著便從後車廂裡搬了東西下來,兩袋子麥乳精,還有兩個禮盒的糕點,一大排的豬肉,這是他事先準備的禮物。
到了這個時候,沈明芳才慢條斯理地推開門,準備下車。
下車的時候,她是兩隻腳先慢慢著地,之後,才一臉雍容地從車中下來。
坡跟皮鞋踩在地上,她微微蹙了下眉,才慢條斯理地看了看周圍的人。
周圍的人,都是胡同的,用她以前的說法,這就是胡同串子。
她是很看不起的,但是今天也沒法了,兒子把話說到那份上,又把老爺子搬出來了,她隻能是過來提親了。
不過當然,依她的想法,既然已經睡了,那許多事上能節省的就節省了。
當下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她輕笑了聲,道:“今兒個我們是過來提親的,各位鄉鄰給讓個路,勞駕了。”
嘴上客氣,但面上卻是淡淡的。
大家忙讓開了路,也有人好奇地打量著這突然闖入胡同的人,而年輕姑娘則從她那精貴的羊毛披肩,以及頭上攢著的珍珠頭花上,窺出了不同於胡同裡大部分人家的氣派。
而關彧馨這裡,剛把洋鐵壺裡的水串進去了暖壺裡,就聽胡三媳婦跑來:“來了,來了!”
關彧馨一聽,笑呵呵地說:“那敢情好,望舒,走,我們去迎一下。”
林望舒其實也有些意外,感覺好像來得有點早了,不過想著這也不是說準了的,便忙跟著關彧馨一起出來迎。
當下走出門來,就見那邊的人已經被擁簇著進了院子。
林望舒一抬眼,就看到了沈明芳。
她也是一愣,心想她要幹嘛,她這個時候來幹嘛,她是知道今天陸殿卿三叔來提親嗎,這是來鬧事?
昨天雷正惠丟了面子,回去說了什麼,讓他們來搗亂?
她的目光艱難地移到了旁邊的雷正德身上,卻看到雷正德正傻懷裡抱著兩袋子麥乳精,正樂呵呵地看著自己。
林望舒一時沒明白,這是怎麼了?
雷正德卻道:“望舒,我媽來了,我媽說,要親自登門過來,向你們家提親!”
林望舒一愣,旁邊的關彧馨也是納了大悶,這什麼跟什麼?
沈明芳淡淡地瞥了一眼關彧馨,之後才道:“我們老爺子說了,我們雷家是正經人家,既然都談了,怎麼著也得娶,所以我們今天特特過來,是想談談兩個孩子的婚事。”
周圍人看著這一幕,都羨慕得要命。
要知道雷家是什麼人家,瞧瞧人家那紅旗小轎車,哪裡是一般人能用的,那就是身份,那就是氣派!
大雜院裡大家伙,有誰家姑娘出嫁時是小轎車,沒有,這下子林家可是揚眉吐氣了,誰不羨慕!
再看人家那未來親家,那氣派,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嗎,比不上!
林望舒和關彧馨面面相覷,一時竟然說不上話來,林大靖更是徹底傻眼了。
那沈明芳看關彧馨這樣子,心裡頗有些瞧不起,早聽兒子提起過這家人的身世,不過是之前落魄的旗人嗎,那些旗人的寒酸笑話,聽過不少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怎麼找了這麼一個親家,要不是老爺子那裡非壓著,她可不會過來,丟人現眼的!
當下她扯了扯嘴唇,勉強笑了笑,才道:“怎麼著,咱們今天這面子裡子都有了,這不是來提親了嗎?”
她這話不好聽,雷正德趕緊上前:“阿姨,今天我媽過來,是來談談我和望舒的親事!”
說著,他笑望向林望舒:“望舒,咱們倆的事,之前都怪我,現在我來了,我媽特意登門來提親的,回頭彩禮什麼的都好說,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咱該辦的都肯定給你辦了!”
林望舒看著雷正德,雷正德在笑,看那樣子,竟然是有些邀功,仿佛他做得非常好,她應該滿意了。
她好笑至極,想著這都是唱得哪一出,那雷正惠不知道眼瞎了,還是嘴巴啞了,不是都說了分手了,都說了她和陸殿卿在一起了,她家卻突然給自己來這一出?
這就是故意來攪渾水不想讓人安生吧?
當下笑了笑:“也不知道這是哪家戲院跑出來的,擱這又是唱得哪一出!明說吧,你們是想怎麼著?”
旁邊的關彧馨卻是皺著眉,狐疑地打量著,心想今天可是說好了陸家來提親,他們這是故意的,故意攪和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