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殿卿看著她那樣子,默了下,之後終於忍不住笑:“林望舒,你還能再狂點嗎?”
林望舒笑道:“難道我說的是假的嗎?你為什麼看上我,你心裡沒數嗎?”
陸殿卿反問:“那你說我為什麼看上你?”
林望舒:“因為多年之後重逢,你發現我膚白貌美端莊優雅嘛!”
陸殿卿笑,直接將她的話還回去:“你剛回城的樣子,你心裡沒數嗎?”
林望舒:“什麼?”
陸殿卿挑眉,不說了。
林望舒想起自己剛回城,在火車上幾天幾夜熬著後的狼狽,還有那土掉渣的綠軍裝以及小碎花薄棉袄,而那個時候,陸殿卿什麼樣子?西裝革履風度翩翩!
這麼一比,兩個人當時簡直差了二十年……
她無奈:“敢情你那時候看到我,心裡正笑話我呢,肯定是覺得我土死了,是不是?”
陸殿卿:“我可沒這麼說。”
林望舒有些憤憤:“你沒說,但你心裡是那個意思。”
陸殿卿忙哄著說:“我沒那個意思,我當時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你穿破麻片渾身也發光。”
林望舒一臉懷疑:“真的假的?甜言蜜語我可不信……”
陸殿卿:“當然是真的,我突然看到你,想都沒想到,我哪裡注意你穿什麼,隻是想著你回來了,心想你長大了這麼好看了。”
林望舒打量著他:“我土成那樣你都覺得好看?你不是平時眼光很高嗎?陸殿卿你的品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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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殿卿隻好承認:“對,我沒品味。”
隻是說完這個後,他便覺得不對,此話一出,後面等著他的豈不是大坑?
他當即忙道:“你的病看來是真好了,我們吃點好吃的吧,快說,你想吃什麼?”
果然,一提起吃,林望舒也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全聚德烤鴨吧,這裡不是總店嗎?”
陸殿卿:“太油膩了,換一個。”
林望舒:“肉,涮羊肉,羊肉湯。”
陸殿卿:“不行。”
林望舒便有些哀怨:“你是不是不給我吃肉想餓著我啊?”
陸殿卿:“病剛好,你就消停消停吧。”
林望舒:“那我不說了,你看著辦吧。”
陸殿卿:“現在餓急了嗎?”
林望舒:“沒。”
陸殿卿便道:“那我們走一段,前面有一家老店,時令菜,這個時候估計有新鮮貨,就是不知道現在開沒開著。”
林望舒一聽,來精神了:“那敢情好!”
當下陸殿卿帶著她往前走,走了沒多久,就拐進了一處胡同,那胡同頗為狹窄逼仄,兩邊都是二層小樓,頭頂不過是極窄的一線天。
往前走了一段,又一拐,到了一處跨院,跨院裡竟然養了玉簪花,此時開得正好,那花枝俏美,花苞似簪,雪白剔透,隱隱有清香撲鼻而來。
林望舒:“這是哪兒,這裡是飯店嗎?”
陸殿卿:“是。”
說著,他看了看,撩開旁邊一處珠簾進去,進去後才知道,果然是飯店,擺了三五張桌子,有一個直尺型櫃臺,櫃臺後眯著一個老爺子。
陸殿卿:“這個時候,時令菜有嗎?”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點頭:“有。”
陸殿卿:“好,各樣來一份。”
老爺子應了,進後廚去。
林望舒納悶,小聲問:“什麼時令菜?”
陸殿卿看向窗外:“玉簪花好看嗎?”
林望舒:“好看……”
陸殿卿笑道:“那就多看幾眼。”
林望舒:“……”
她便不搭理他,看外面的玉簪花,窗戶是老式雕花格窗棂,在這裡能聞到陣陣清香撲鼻,外面還有一個小孩兒正在採花,她有些納悶:“這味道倒是別致。”
她見過玉簪花,但不記得味道這麼好。
陸殿卿:“慈禧在位時,從菏東移植了幾株玉簪花,就是這個品種,是供她聞香的,後來每過兩年分一株,慢慢分多了,這家跨院裡的就是當初那幾株分出來的,以前祖父帶我來過一次,難得經歷了這麼多年,倒是沒糟蹋了,還長得好好的。”
林望舒恍然,一時再看那玉簪花,竟然覺得格外風雅,不同一般。
陸殿卿:“玉簪花可以入藥,清熱解毒。”
林望舒其實沒太有興趣知道這些,她正津津有味地看外面的玉簪花,當下隻是隨口道:“是嗎?”
陸殿卿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沒上心,便道:“回去的時候買幾包點心和其它時令鮮物,給叔叔阿姨帶著嘗嘗。”
林望舒:“嗯,知道。”
這麼有一搭沒一搭說話,那老爺子上菜了,隻有一盤。
林望舒看過去,一看之下,也有些疑惑:“這是?”
卻見那道菜裡,黃澄澄酥脆脆的,林林總總各樣,有豆腐松,有炸得金黃的火腿屑,卻竟然還有炸過的玉簪花,鵝黃裹著玉色,朵朵綻放,美不勝收。
陸殿卿遞給她筷子:“嘗嘗。”
林望舒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卻覺有火腿的鮮鹹,也有玉簪花的清香雋永,實在是美不勝收!
當下好奇:“這是用玉簪花做的!”
陸殿卿:“嗯,所以讓你仔細看,這就是在院子裡摘了玉簪花現炸的。”
林望舒想起剛才採花的小童,恍然,頓時覺得好玩:“竟是這樣,太有趣了。”
陸殿卿:“還有玉簪花湯,等會你也嘗嘗,味道比較清淡,適合你這病了才好的。”
林望舒:“好!”
不得不說,這一頓飯實在是風雅別致,即使再過十幾年,林望舒吃過不少大餐館,也沒吃過這麼別致的,視覺味覺的盛宴。
關鍵一起吃飯的還是又細致又體貼的陸殿卿,能把她“穿著麻片也發光”的話昧著良心當真話的陸殿卿。
在這個世上,這種男人也是稀缺罕見了。
一時想著,為什麼她上輩子沒腦子動動陸殿卿的主意呢?
她想著這個,忍不住看了一眼他。
當初她腦子裡到底想什麼呢?
林望舒仔細回想了一番,發現她最大的問題就是當時沒想什麼。
就是沒多想。
可能是有兩個哥哥的緣故,她打心眼裡覺得自己還是小孩兒,每天除了上學就是琢磨著玩了,十五六的少女卻一點不開竅,差不多年紀的異性都是兄弟。
以至於陸殿卿明明已經難得溫言哄著她了,她卻覺得“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雲南的幾年,吃了多少苦頭,見識多了,長大了,周圍知青陸續談朋友了,當時的環境不好,她也險些出了事,便開始覺得,談個對象才是正經道理。
雷正德一直對她很好,處得也好,兩個人自然順理成章了。
於是事情就這樣了。
或許人和人之間,還是需要一點緣分,天南地北,音訊不通,誰知道誰的事,錯過了恰好找對象的那個時候,也就錯過了一輩子。
這事要說起來,除了怨自己沒多想,也怨眼前這個男人,既然你有些心思,明明也答應過了,為什麼不給我寫信,多寫幾封信,興許還能想起你來,往你這裡琢磨琢磨呢。
陸殿卿:“你這是又在琢磨什麼?”
林望舒慢吞吞地道:“有個問題……”
陸殿卿:“嗯?”
林望舒:“我怎麼記得,當初我離開,你是答應要給我寫信的?”
陸殿卿神情頓了下,道:“是。”
林望舒:“那你怎麼不給我寫?你說話不算話!”
她想了想,又道:“這件事我現在還記得,可見我是真的聽到心裡去了,以為你會給我寫信。”
陸殿卿靜默了好一會,才終於說:“當時處境不太好,做什麼都要報告,不太方便。”
林望舒:“哦……倒是也能理解。”
說完,她也就不提這個事了。
陸殿卿:“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