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為下著雨,屋子裡泛著潮氣,爐子又燒著煤,那味道怎麼都覺得不好聞。
關彧馨忙道:“要不開開窗子透透氣吧。”
這邊林大靖也趕緊招呼著讓陸殿卿坐下。
這新女婿突然上門,真是有些猝不及防,難免有些手忙腳亂的。
陸殿卿進來後,並沒坐,先讓了關彧馨和林大靖,自己才在下位坐下,之後說起自己和林望舒的事來,先表達了歉意,又說了自己三叔的情況,表示三叔來到北京,便會正式登門提親。
其實這些事,林望舒已經說過了,但是陸殿卿登門,親自說這些,那感覺自然又不一樣,當下關彧馨也就不端著了,坦誠道:“其實這年頭,也不在意那些虛禮,你們先領證,再走婚禮,也沒什麼,但到底是大雜院裡,人多口雜的,怎麼著也得顧全我們望舒的臉面,正式過來提親,這是怎麼都免不了的。”
陸殿卿恭敬地道:“阿姨說得是,我三叔最近在蘭州軍中,實在脫不開身,但是我爺爺已經囑咐他務必辦妥,絕不至於讓望舒受了委屈。”
新女婿把話說到這份上,關彧馨哪還有不滿意的:“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我們家也正想著給望舒置辦嫁妝,反正該有的,絕對不至於少了,畢竟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寵著長大的,當然盼著她以後過好。”
一時笑了笑,道:“就是被寵得性子到底有些驕縱,殿卿以後你還得多多體諒包容著。”
林望舒自打陸殿卿來了,就按照老禮,被林觀海催著進去裡屋了。
現在一聽這個,幹脆掀起簾子出來:“媽,我也不至於你說得那樣吧……”
關彧馨見這樣:“你這孩子,我和殿卿說話呢,你進屋去吧,沒提你。”
陸殿卿眸中帶笑,看向林望舒,笑著道:“望舒性子一直都很好,是她比較讓著我。”
林望舒臉上微紅,沒吭聲,也就先進屋去了。
關彧馨又和陸殿卿說了幾句,陸殿卿看看時候不早,生怕耽誤他們吃飯,也就先告辭了。
臨走前,關彧馨才想起來,忙道:“今天望舒在外面恰好碰到的,郊區農民進城來賣的,看著倒是新鮮,她特特要留給你的,你帶回去,讓胡奶奶給你炒了吃,或者涼拌也行,也能泡茶喝,這個味鮮著呢。下雨天,可別留過夜,一過夜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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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殿卿溫聲道:“好,阿姨,回去讓胡奶奶幫炒了吃。她之前提過,說是這個好吃,隻是想碰到新鮮的不容易,說得我也饞了,沒想到從阿姨這裡得了這個,倒是能嘗嘗鮮了。”
關彧馨聽這話,自然受用得很,覺得人家陸殿卿真會說話,其實人家真不缺這個,但是這話聽了讓人心裡熨帖啊。
等到陸殿卿走了,關彧馨看看院子裡,大家伙都在忙著,又因為下雨,倒是沒人注意,隻有胡三家的往這邊漫不經心瞧了一眼。
她關上門,感嘆:“這小陸的性子可真好,我得這麼一個女婿,這輩子知足了。”
陸殿卿在她嘴裡已經是小陸了。
林觀海:“他想娶我妹,可不得說好聽的奉承著。”
一時看了看陸殿卿帶來的,是兩瓶茅臺酒,四條新鮮甲魚,還有兩隻山雞。
林觀海也有些意外,嘆道:“這茅臺不容易買到,還有這甲魚,他可真會送!”
他是當廚子的,自然是懂,做飯講究一個食必以時,要說起吃甲魚,必須是這個季節的甲魚最好了,過了端午甲魚就瘦起來,而天熱了後,被蚊子叮咬,甲魚還會中毒,自然不能吃。
總之這個時候的甲魚是最最合適的,而陸殿卿帶來的這幾條甲魚,又是最肥最嫩的,這必須是有路子花心思才能弄到,況且一口氣就是四條,那更是破費不少。
好廚子就最喜歡這種好食材:“媽,趕明兒我給你們做了,給你和爸都好好補補,這可是你們女婿孝敬你們的好東西。”
關彧馨看著,笑得合不攏嘴:“行,咱趕緊吃了!要說我也就年輕時候吃過甲魚燉土雞,這都多少年沒吃過這個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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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海很會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甲魚處理了,他這甲魚是一魚幾吃,甲魚是留著燉湯的,但是甲魚的裙邊,卻是拿出來用雞油翻炒出來,做成了拉皮。
這拉皮乍一看和普通拉皮差不多,但是吃起來那個味兒,自然讓人贊不絕口,再沒有不誇的,至於那甲魚,是和土雞一起燉湯,燉出來後,她取了一個瓦罐,裝了一些,過去陸家。
陸殿卿不在,說是一早過去單位了,便把那湯給了胡奶奶,就說是陸殿卿昨晚上送過去的,今天做了,大家一起嘗嘗。
胡奶奶其實心裡也正惦記這事,隻是陸殿卿那裡沒交待,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說,太冒失也不好,現在見關彧馨上門,自然是拉著手細細盤問一番。
等終於鬧明白了,也是感慨連連:“瞧這兩個孩子!我還說望舒和正德談了,挺可惜的,沒想到最後還是他們兩個走一塊了,這一眨眼功夫,竟然連結婚證都領了!”
關彧馨也是嘆息:“誰想到呢,悶不吭聲的,這事倒是利索!”
胡奶奶雖然不算是陸殿卿的長輩,但也是看著陸殿卿長大的,當下自然少不得和關彧馨一番說,提起昨晚的枸杞頭如何鮮,又嘗了林觀海做的甲魚土雞湯,一疊聲地誇:“再給我十條甲魚,我也做不出這個味兒啊!”
一時兩個人倒是頗為親切,很有些親家的感覺了。
林望舒一大早起來,其實有些不太舒坦,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凍著了,她覺得鼻子不透氣,頭也有點悶悶的,不過看到甲魚土雞湯,又想到是陸殿卿送來的,倒是也喝了半碗。
不得不說,好時令好食材,又是自己哥哥親自主廚,那個味兒就是地道。
吃飯時候,隔壁胡三媳婦家偷偷摸摸往自家這邊看,問說你們家做得什麼好吃的,反正探頭探腦的,林望舒不過說幾句敷衍過去罷了。
其實昨晚陸殿卿過來自家,也許被人看到了,不過這件事現在不公開,自家不提,他們頂多是猜猜罷了。
再怎麼猜,也猜不到自己和陸殿卿已經領證了……
喝過湯後,她其實想去各大圖書館轉轉,她隱約記得在七十年代末,北京圖書館就開館了,不過不知道具體時候。
看看外面,本來想著雨停了再說,誰知道卻根本沒停歇的時候,淅淅瀝瀝一直下,沒辦法,隻好舉著傘硬撐著過去了北海的北京圖書館。
去了後,卻並沒有開,大門緊閉,這讓她有些無奈。
十年過去,簡直仿佛文化沙漠。
她有些沮喪,想著自己現在學習到了一個死胡同,並不知道怎麼辦,那陸殿卿也不知道能不能給自己開來證明,隻能且等等了。
她揉著鼻子,坐著公交車,看看這路車是恰好過去廣外的,便幹脆去找林聽軒了。
林聽軒這時候已經把她那塊破布收拾清理過了,他一臉鄭重:“我找人看過了,應該是真的,王羲之的平安帖,這平安帖按說已經失傳了,你這塊上面是平安帖的前四十三個字,這就不簡單了。反正挺值錢的,這東西你自己好好收著。”
林望舒接過來,破布已經用專業手法清理過,並仔細地裱起來了。
她仔細看了看,覺得越看越像是上輩子那個,心裡其實大概已經認定了,看來就是了。
況且自己哥哥的眼力界不會差。
林聽軒:“這個東西你先留著吧,現在也不好出手,等過幾年看看情況再說。”
林望舒:“嗯,不著急,我覺得這個東西以後肯定越來越貴。”
林聽軒點頭,一時說起來他打算去廊坊的事:“一朋友介紹的,說是給人家代工幹活,一個月估計能給二十塊,管吃管住,我覺得行,不然這一身力氣都白搭了!。”
林望舒想起自己遞交的申訴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信,嘆了聲:“那你先去吧,躲著,等回頭萬一申訴信有消息,我再去找你,你把你朋友家的地址都說清楚。”
林聽軒:“好。”
他看林望舒有些失落的樣子,便安慰說:“怕什麼,廊坊才好呢,鄉下地方,聽說還能拿獵槍打點野味兒,日子過得比城裡舒坦,沒準等我回來,我還胖了呢。”
林望舒聽他這麼說,也是笑了:“你就知道想美事!”
一時想起來寧蘋:“對了,你去廊坊的事,和寧蘋說了嗎?”
林聽軒:“和她說,幹嘛和她說?”
林望舒便默了一下:“她前天不是才過來你這裡嗎?你都沒和她說?”
林聽軒:“沒提,可能忘了。”
林望舒無奈:“你幹嘛不和人家說!人家眼巴巴地過來照顧你呢!”
林聽軒:“那你告訴她不就行了,我和你說,就是讓你給家裡說說這事。”
林望舒越發不知道說什麼了,她隻好問:“哥,你覺得寧蘋怎麼樣?”
林聽軒:“人挺好的啊。”
林望舒:“你考慮過嗎,她其實都十七了,過年也十八歲了。”
林聽軒正啃著燒餅的動作頓住了,之後,他擰著眉,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林望舒:“你在說什麼?”
林望舒:“哥,你難道沒考慮過嗎?你缺一個媳婦,她也缺一個倚靠,你們如果能在一起,那多好的事啊!”
林聽軒便黑了臉:“說的這叫什麼話!”
林望舒:“這有什麼不對嗎,她都十七歲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林聽軒:“在我眼裡,她就一小孩!是晚輩!”
林望舒呵呵一笑:“哥,你二十三,人家十七,也就差六歲,你想當人家家長,也得看你能不能生出這麼大的閨女!”
林聽軒臉色更不好看了:“這個不能亂開玩笑,別看她十七了,可那麼瘦,怎麼看怎麼不像,我當時是把她救出來,我要是和她成了,像什麼話,敢情是給自己找媳婦呢!這種事,我林聽軒怎麼都做不出來!”
林望舒看了一番他哥,嘆了聲:“哥,你就是和自己過不去,想那麼多做什麼,人生難得舒坦,先自己個兒舒坦了再說!再說了,她那舅舅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你們如果真談著,她心裡多少也安慰一點,你說是不是?”
林聽軒沉下臉:“林望舒,這件事不許你再提了!”
林望舒:“我說得有錯嗎?我要是你,我——”
林聽軒:“得得得,越來越不像話了,你瞧瞧你,這什麼德性!”
林望舒扁嘴:“好吧……那我不說了。”
林聽軒聳著濃眉,打量著林望舒:“你啊,先給我老實交待下你和陸殿卿的事吧,一五一十都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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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覺得,做人就得想得開。
你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犯不著講究那麼多,比如她,覺得陸殿卿各方面都好,她也就痛快地領證了,他家裡有錢,她更是美滋滋地接受了,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又沒人真會給她評一個道德標兵。
自己舒坦了是最要緊的。
自己哥哥這個人,就是愛講究一些江湖義氣,其實真沒用,現成的媳婦不要,非娶後面那個!
他後來進了局子,要說做錯了什麼事,還真沒有,就是太愛打抱不平了,最後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她想著也許人就得多活一世,才能活得更自在,不為天不為地,就為自己活,這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