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心裡想著,估摸著也有可能是,十塊錢就十塊錢,大不了就當丟了一張大團結!
她狠心,幹脆地道:“五塊錢,我就拿走,不行就算了。”
攤主打量了她一番,嘿嘿笑了:“姑娘,五塊肯定不行,算了算了,遇不到懂行的,我還是收起來吧。”
林望舒聽到這話,其實已經不抱希望了,這種套路話,她二哥給她講過,敢情這就是一個誘進的吧。
林望舒:“不行就算了,不買了。”
她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她過來就是想買試卷的,高考才是正途,人不能看著什麼都收自己手裡,根本收不過來,再說她不是這行的,以為自己能在火眼金睛的這群人精手裡撿漏,想什麼呢?不把自己坑死算他們良心!
她抬腿就往前走,誰知道那攤主卻趕緊叫住她:“行行行,今天咱們結個善緣,五塊錢,五塊錢給你吧!”
林望舒疑惑地看著攤主,心想你蒙我呢。
攤主:“同志,我實話給你說吧,這可是一個好東西,是以前一戶旗人家裡扔出來的,人家家裡有貨,慈禧太後賞的東西都有,還有一筐一筐的元寶,都半夜扔河裡去了,這塊破布就是他們包元寶的,你說這得多金貴!”
林望舒看著他吐沫星子亂飛,說得天花亂墜的,其實越發不信了。
她可不記得雷正德說什麼旗人家包著元寶往下扔,就沒這茬!
攤主幾乎跺腳:“你要是錯過這個,那就悔了,我這不是急用錢嘛,我媳婦進醫院了!我要不是媳婦進醫院,我至於在這裡給你掰扯這個!”
林望舒嘆了口氣,她覺得這個攤主應該是在蒙她,但是這一刻,她竟然動了惻隱之心。
也許真是好東西,沒準就撿漏了,或者就當幫襯他一把吧。
其實她心裡也明白,踏入了這市場,不存在誰欺詐誰,就是拼一個眼力界,誰眼力界好,看得準了,就贏,誰眼力界不好,看走眼,那就賴自己沒本事,說出去不是別人坑了自己,而是自己被打眼,那就是丟人現眼了。
她這樣的人,踏入這種市場,其實就是被人家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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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就是五塊錢——
各種想法交織,也存著一絲僥幸,或者還有一絲憐憫,最後她終於掏出來五塊錢,買了那塊破布,用舊報紙包著,放在了自己包裡。
她想,要不要去給二哥看看呢,估計看了後就是一頓罵,罵她沒事跑到報國寺被人坑,所以要不還是算了吧。
她這麼胡思亂想著,又覺得自己特別可笑。
想買試卷沒買到,卻買回一塊燻人的破布,白白五塊錢打水漂!
也真是邪門了,為什麼要花那五塊,那個人肯定是騙子,什麼媳婦進醫院,就是看她臉上寫著人善可欺吧?
果然男人是不可信的,無論是要處對象的男人,還是想賣破布的男人,沒一個嘴裡有真話。
林望舒深吸口氣,讓自己打起精神,趕緊回家,她要去學習了。
誰知道剛走到胡同口,就見那裡戳著一個人,看起來戳了挺久了。
是雷正德。
此時此刻,看到雷正德,林望舒隻覺得渾身無力。
就是這麼兩天,她先遭遇了要考慮考慮的陸殿卿,接著遭遇了媳婦生病舊貨攤主,難道最後,她還要繼續被這個坑人的雷正德騙嗎?
她冷漠地掃了一眼雷正德,之後,直接忽略,進胡同。
雷正德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林望舒:“你要幹什麼?說吧。”
雷正德臉色慘白,人也看著瘦了,甚至有些胡子邋遢的。
總而言之,看著更讓人反感了。
他咬著牙,神情悲慟地看著她:“望舒。”
林望舒:“我餓了,想回家吃東西,希望你能快一點說,不然我就喊抓流氓了。”
雷正德:“我還記得,上火車的時候,你笑著對我說,等到了北京後,你要大塊吃肉,你想吃全聚德烤鴨,還想要吃炙子烤肉,你還想吃肉丁饅頭!你說要和我一起吃。”
林望舒隻覺得淡漠遙遠:“是嗎?”
她以前就這麼愛吃嗎?
雷正德:“望舒,我說這些我都會帶你吃,我們回到北京享福,天天都開開心心的,你那個時候笑得多開心。”
林望舒心想,傻子隻知道吃,當然開心了。
吃著吃著就知道這日子不好過了吧。
雷正德:“我並不相信,我沒辦法相信,怎麼一轉眼,你就變了,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就像是針一樣扎我心上,我很難受,我晚上睡不著覺,但是我最後還是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一定是有難言之隱。”
林望舒深吸口氣,她納悶地看著雷正德,心想怎麼就說不明白。
她要怎麼樣才能讓他相信,自己對他真的沒什麼感覺了。
她要剖腹自證嗎?
雷正德:“我也反思了回到城裡後我的所作所為,我明白自己做得不夠好,可是我做得不夠好,你應該告訴我啊,你告訴了我,我一定努力重新做好,你不能一聲不吭就和我提分手,我真的受不了。”
林望舒終於開口:“你怎麼不回憶一下你家裡人是怎麼對我的呢?我就活該被你家那麼說,哪個姑娘被那麼說了,還有臉和你好?你當我沒臉沒皮是吧?”
雷正德:“望舒,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我姐說了什麼,我讓她給你道歉行不行?”
林望舒好笑地看著他。
雷正德眼圈都紅了,聲音也有很有些動情:“望舒,你應該相信我,你看你哥打了我,那是未來大舅子打我,沒得說,我絕對不會讓我家裡因為這個對你哥不利!我豁出去命都不要,也得護著你哥護著你!我能護著你,你相信我,我姐說的那些話,我都會讓她給你道歉,我會讓你出了這口氣,可以嗎?”
不得不說,林望舒聽到這些話,看著眼前憔悴的雷正德,她多少有些感動了。
她想,曾經的雷正德,確實是把自己放在心裡的。
甚至於後來的雷正德,在三十多歲後,他依然是把自己放在心裡的。
要不然外面二十歲的小姑娘生了他孩子,他直接娶進家門得了,何必非和自己那麼糾纏著不離婚,死死地非要拴住自己呢!
一般男人恨不得中年升官發財死老婆呢。
所以面對這麼一個雷正德,她多少是有些心軟的。
他不是壞人,他對自己也不錯,他隻是沒有做到她所希望的,他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絕對無法容忍那個流著他血脈的嬰兒。
隻能說他們是真的不合適在一起。
所以她無奈地看著他,有些疲憊地說:“正德,你這麼說,我也很難過。”
雷正德:“望舒,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並不是那麼心狠的人,你——”
林望舒:“可我真的不再喜歡你了,我也不想嫁給你了,這個需要再說嗎?哪怕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我不喜歡了,我也不能強迫自己啊……你能明白嗎?”
雷正德聽到這個,陡然大聲道:“你這麼騙我有意思嗎?火車上一天一夜,你變了心?”
林望舒:“就你媽你姐那樣,就憑你家裡那情況,我憑什麼不變心?我活該被你家作踐啊?”
雷正德:“我說了,我讓我姐給你道歉!你心裡有多大的委屈,我就讓你出多大的氣不行嗎?”
林望舒蹙眉看著他:“你少說這種沒用的話,我倒是突然記起一件事,我存折錢是不是在你那裡?”
雷正德:“對,在我這裡。”
林望舒:“你先還給我,那是我的錢。”
雷正德微怔:“我還能昧你錢不成?”
林望舒:“對,我相信你不會昧我的錢,那你還給我啊。”
雷正德:“那我們約一個時間,我讓我姐給你道歉,順便還給你錢。”
林望舒:“錢給我,道歉就算了。我不想看到她那張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的臉。”
雷正德沉默地看著她,之後突然笑了聲:“林望舒,你放心,該給你的,我都會給你,你等著。”
說著,他轉身騎起旁邊的自行車就走。
林望舒有些茫然地看著這個雷正德,隻覺得他莫名其妙。
別的她反正是不想要,她隻想要回她的錢。
當年她去雲南,屬於跨省下鄉,才拿了這麼一筆安置費,她甚至覺得這就是她五年的賣身錢,這筆錢便宜了雷正德,她怎麼都不痛快。
站在那裡,林望舒回想著自己這個上午,最後麻木地過去了派出所,新戶口本已經下來了,她重新拿到了正式的北京戶口。
那戶口登記本還散發著油墨香,裡面還有米面糧油副食的本子,有了這些,她至少擁有自己的糧食關系,能按時領到自己的飯票布票副食票了。
她裝在牛皮信封裡,揣著牛皮信封邁步往家走,心想這些糟心的男人她都不要想了,她趕緊回家學習吧。
誰知道才走進胡同沒幾步,就見旁邊槐樹下,站著一個陸殿卿。
第22章 戶口本押我這裡
突然看到陸殿卿,林望舒表示很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上去也有些憔悴。
她咬唇,別過臉去,故意不看他。
她知道自己的眼神也許有些幽怨,但是現在裝冷淡實在是有些收斂不住情緒,特別是在今天遭遇了雷正德之後。
想裝成若無其事都難。
陸殿卿走上前:“我前天去天津,本來應該昨天回來,結果因為有點意外,耽誤了,今天才剛到家,正說要去找你。”
林望舒心想,關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