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抹殺。”
邱言至呼吸聲顫了顫,放在膝蓋上的左手死死的握在右手上,指甲幾乎要陷入肉裡。
一種即將要失掉賀洲的恐懼, 從腳底生起,將邱言至徹底籠罩起來,可他的心髒卻直直往下墜去,似乎要墜到無盡的深淵。
秦賀轉頭朝屋外走去。
黑色的皮鞋在木質地板上擊打出清晰的聲音。
“等、等等。”邱言至忽然站起身子,有些慌亂地叫住秦賀。
秦賀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邱言至走近了兩步,聲音有些艱澀:“……你能不能,不要讓人去清除數據,那些遊戲數據在那裡放著,不會對你產生任何影響的。”
聽見邱言至示弱的請求,秦賀眉毛揚了一下,說:“怎麼會不對我產生任何影響,那款遊戲是我曾經投資的產品,如果遊戲中npc跑出來的事情被別人知道,會出大問題。”
邱言至說:“不會,我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賀洲是……npc這件事情,我們會守口如瓶。”
秦賀彎了唇角:“即使你們不被發現,你怎麼能確保遊戲中其他的npc不會再出來,那款遊戲不清理,始終是個禍端,也許會產生很嚴重的後果。”
秦賀往前走了一步,垂頭看著邱言至,說:“夏遠,我為什麼要因為你迷戀上了一個npc,而承擔這樣的風險。”
邱言至抬頭看著秦賀。
他靜了好長時間,才輕聲開口說:
“秦賀,算我求你。”.
秦賀臉龐上閃過一絲幾乎是愉悅的神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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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遠,可你剛剛還說我惡心。”
邱言至有些費力地閉上眼睛,又睜開:“對不起。”
秦賀伸出手,指腹有些輕佻地蹭了蹭邱言至泛紅的眼尾。
邱言至身子僵了下,想要揮手打開,卻又忍下來了。
秦賀終於緩緩開口說:“小遠,我依舊喜歡著你,但這並不代表我會無條件地幫助你。”
邱言至抿緊了嘴唇。
秦賀嘆出了口氣,似乎很無奈地說:“好,我可以不摧毀遊戲數據,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邱言至沉默了一下,然後說:“什麼條件?”
秦賀指尖從邱言至的眼角滑到他的嘴唇,語氣曖昧:“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你,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有個未了的心願。小遠,和我睡一覺,我就可以考慮不抹殺你那個npc。”
邱言至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個蠢蠢欲動想要去打秦賀耳光的手。
秦賀忽然想到了什麼,笑道:“雖然你已經和那個仿制品睡過了,但我也不是很介意,畢竟他長得和我一樣,不過有一點我很好奇,你說你第一次和他上床的時候,心裡想的到底是他還是我——”
“啪!”
邱言至終於一巴掌扇到了秦賀的臉上。
他眼神冰冷:“滾出去。”
秦賀臉被打偏了,他伸手摸了一把唇角,摸到了一絲血跡。
他神色變得有些陰霾,但抬頭的時候,臉上又變成了似笑非笑的神情:“邱言至,你住的這間房可是我掏錢訂的,到底是我該出去還是你該出去?”
邱言至聽了,就立刻轉過身子,把不算多的東西塞回了行李箱裡,不到三分鍾,便拉著行李箱出去了。
邱言至動作十分利落,從收拾東西到離開這裡,沒再給秦賀半點眼神,眼睛更是冷地不帶一點溫度。
他就這樣面無表情的走出了房間,走出了酒店,拉著行李箱走在漆黑一片空蕩蕩的大街上。
他沒看地圖,也沒看地標,就這樣一直向前走。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邱言至眼淚忽然掉了下來,他想去擦,可眼淚卻越來越多,直至完全控制不住。
他的肩膀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眼淚模糊了視線,讓他看不清眼前的路,冷風也刮了過來,冰涼刺骨。
邱言至再也走不動路,他緩緩地蹲到了路邊,把臉埋到膝蓋裡,任由自己哭了起來。
邱言至一時分辨不清自己是因為什麼而哭。
到底是因為即將要失去賀洲。
還是因為小時候的玩伴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垃圾。
小垃圾明明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最出彩的少年。
邱言至雖然從未當面對小垃圾承認過他對自己的重要性。
可在他心裡,在他整個灰暗苦澀的少年時期,小垃圾一直是如彩虹一般美好的存在。
邱言至現在依舊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件事都認真細致不落灰塵地存放著他的心底。
那個少年是那麼的鮮活而善良。
仿佛周身永遠都帶著明亮燦爛的陽光。
邱言至幾乎是不願意承認,剛剛在酒店裡的那個,言語令人作嘔的男人,就是他念念不忘了十年的小垃圾。
邱言至寧願相信小垃圾已經死了。
剛剛那個男人隻不過碰巧與小垃圾有著一樣的名字和臉龐罷了。
邱言至忽然發現自己很想賀洲。
特別特別想他。
想看見他的臉,想擁抱他,想親吻他。
如果不能做到這些,至少,他想聽到賀洲的聲音。
邱言至站起身子擦了擦眼淚,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想要給賀洲打電話。
可電話剛撥出去的那一刻,他就慌忙掛斷。
賀洲那邊是凌晨3點。
賀洲在休息。
一想到他現在還不能和賀洲說話。
邱言至又忍不住地想要哭起來。
可他還沒來得及拿出紙巾擦幹淨臉上斑駁的淚。
電話就響了起來。
賀洲。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用手背擦了擦眼,接通了電話。
賀洲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邊響起:“邱言至,怎麼了。”
邱言至眼淚明明都已經停下了,可聽到賀洲聲音的那一刻,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賀、賀洲……”他聲音哽咽地喊著賀洲的名字。
賀洲那邊發出一聲響動,似乎是忽然站了起來,他語氣有些緊張:“邱言至,你怎麼了?”
邱言至其實想對賀洲說很多事情,那他又想起來賀洲不喜歡他提起秦賀,就抽了抽鼻子,說:“賀、賀洲……我想回去 。”
賀洲問:“你那邊怎麼有汽車的聲音?你現在在哪兒?”
邱言至:“我、我在馬路邊。”
賀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你和秦賀吵架了嗎?”
邱言至說:“……嗯。”
賀洲並沒有詢問他為什麼吵架,而是很溫柔地說:“你給我發一個定位。”
邱言至擦了擦眼淚,打開微信,給賀洲發了一個位置。
電話那頭響起了鍵盤敲打的聲音。
然後賀洲說:“最近的一班飛機是明天早上8點,我會給你買好票,你不用擔心,現在聽我的話往左轉,向前走500米,再右轉走300米,有一家正規的酒店,裡面還有空房,我正在給你訂房間,你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坐最早的一趟飛機回來,好不好?”
邱言至重重地點了點頭,點完才想起賀洲看不見,於是他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好。”
賀洲又開口說:“那現在左轉。”
邱言至抽了抽鼻子,聽話地左轉了。
“然後往前走。”
邱言至就這樣一路聽從著賀洲的指揮,找到了一家酒店。
賀洲果然已經在網上給他訂購好了房。
邱言至隻在前臺提供了一下身份證明,就被人帶到了房間。
邱言至躺到床上也沒有停止和賀洲通話。
“賀洲,你能不能給我講故事。”
邱言至啞著嗓子說完,就覺得耳朵熱了起來。
……好幼稚啊。
“好。”賀洲輕聲說。
邱言至把床頭的燈關掉,又往被子裡縮了縮。
電話那邊傳來賀洲走動的聲音,挑選書籍的聲音,書頁翻動的聲音,過了幾分鍾,電話內頭便傳來了賀洲輕柔緩慢的朗讀聲。
“多米是一隻有著灰色羽毛的,不太好看的籠中鳥。他是陽臺上這七個鳥籠,十八隻鳥中最沒志氣,最懶惰的一隻鳥,當別的鳥都在撞擊鳥籠,試圖飛向藍天的時候,多米說他的夢想就是混吃等死,待在籠子裡吃著鳥食,能活一天算一天……”
“……主人家來了一個漂亮又可愛的小女孩,她要放飛這裡所有的鳥……她打開每一個籠子,十七隻鳥全都飛向了藍天,隻有多米呆在原地不動,善良的小女孩把多米從籠中捧了出來,她把兩隻小手伸出窗外,然後松開了。”
賀洲停頓了一下,皺了皺眉,但還是繼續念道。
“……多米的翅膀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壞掉了,但他第一次知道了飛翔的滋味,它有些興奮地伸著頭,感受著劃過耳邊的風,它從二十四樓直直墜下,眼見就要摔到地上,一隻老鷹忽然飛了過來,將多米託舉在背上,它們一起衝向了更遠的藍天。”
邱言有些過分柔軟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來。
“賀洲,你篡改結局。”
賀洲沉默了一下,說:“我沒有。”
“那好吧,你沒有。”
邱言至沒再堅持,但他在黑夜裡彎了彎眼睛,“我要聽下一個故事。”
邱言至沒有告訴賀洲。
他剛剛念的那個童話故事。
是自己初中的時候投稿到雜志上的。
他當時趴在桌子上,在數學老師講解二次函數的時候,拿著筆寫下了故事的結局:
多米終於嘗到了飛翔的滋味,他從二十四樓直直墜下,摔成了一灘爛泥。
但故事有沒有被篡改,邱言至也不是很在意了。
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他的鷹.
賀洲又換了一本書。
他翻開書頁,用低沉緩慢的聲音溫柔地向邱言至講著一個又一個童話故事。
全都是以幸福結尾。
邱言至閉上眼睛,把手機放在耳邊,彎著嘴角睡去了。
第77章
邱言至回到家的時候才早上六點。
他剛伸出手準備輸密碼,還沒輸完, 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賀洲衣著整齊地站在門內, 像是掐著時間在等他一樣。
邱言至看見賀洲的那一刻, 就松開了手中的行李箱, 伸著雙臂就撲到了賀洲的懷裡。
賀洲也伸手攬住他,低頭輕聲問道:“很累嗎?”
邱言至下意識地搖頭, 可搖了兩下, 又點了點頭。
賀洲說:“要去睡一覺嗎?”
“要。”邱言至埋頭在賀洲的胸口蹭了蹭, 啞聲道,“在飛機上一直沒有睡著。”
賀洲一隻手環著邱言至,一隻手把門外的行李箱提了進來,並關上門。
然後他牽著邱言至去了臥室,邱言至看著柔軟的床鋪, 感覺困意立刻湧了上來,就脫了外衣躺了進去。
賀洲見屋裡有些過分明亮,就走到窗邊,把厚厚的窗簾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