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煦猶豫了一下, 轉頭看了眼杵在原地的賀洲,悄悄湊到邱言至耳邊說:“……學長,剛剛那個人……那個人是不是欺負你了?”
不……反而是我把他給欺負了。
邱言至垂下眼皮, 聲音清淡:“沒有的事,你別瞎操心, 我哪能那麼容易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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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煦攔了一輛出租車:“學長, 我們回宿舍吧。”
邱言至猶豫了一下,然後把身上披著的外套遞給葉明煦:“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邱言至想回趟家,問一下父親關於賀洲的事情。
而且他還需要和大黃再仔細商量一番,但是葉明煦一直在他身邊, 他連說話都沒辦法好好和大黃說。
葉明煦看了眼邱言至身上那條被扯爛了的裙子, 正想要說些什麼, 卻又被邱言至打斷:“外套你拿著,我待會兒就去對面買身衣服,你先上車吧,司機都要等急了,明天見。”
葉明煦嘆了口氣,接過衣服:“那好吧,學長明天再見。”
邱言至拍了拍葉明煦的肩,又伸手隨意地扯了扯衣領,抬腳往對面的那個服裝店走去。
穿著男裝從店裡出來,邱言至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舒暢了不少,當即就把手中的裙子扔進了路邊垃圾桶裡。
大黃看見邱言至似乎心情好了些,又飛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邱言至撇了它一眼,冷冷地說:“你想說什麼,說價值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重置卡可以輕而易舉地清除世界痕跡,更別提一個小小的NPC的記憶了嗎?”
大黃低下了頭。
邱言至:“還是想說賀洲在這局遊戲裡就是走個過程,當個毫無存在感的背景人物,就算見了一面,也見不著第二面,而且這種主線攻略人物在眼前其他攻略人物消失不見的世界呈現方式,就是你們遊戲的精妙設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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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頭越垂越低,羞愧地幾乎要埋進地裡。
邱言至:“所以,重置卡那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可以退給我嗎?”
大黃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對不起,這不是我可以管轄的範圍。”
“你們遊戲真他媽垃圾。”邱言至罵道。
大黃的臉龐都由黃燦燦變成了紅彤彤,他垂著頭,表情內疚地像是一個千古罪人:“對不起。”
指責也指責了,怒罵也怒罵了,邱言至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分析目前的情況:“所以說現在就是:無法退出遊戲,無法緊急呼叫,使用了重置卡,時間線回到了我和賀洲結婚前的一周,但又抹去了我和賀洲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所有NPC都失去了上局遊戲的記憶……”
“除了賀洲。”邱言至頓了一下,說,“他似乎還記得一切的事情,但不知道他是如何給自己解釋突然回溯的時間線。不過依照目前的情況來說,他應該猜測不到自己處於遊戲之中,這點暫且可以放心。”
“另外,這個遊戲上的很多bug都與賀洲有關,比沙漏爆炸,比如說我無法退出遊戲,比如說我離開他,世界變得一片空白,以及重置卡對他的作用無效。”
邱言至越說越覺得生氣,一腳踢在了路邊的樹上,憤怒地說。
“操,賀洲這個NPC是成精了嗎?!為什麼所有的問題都與他有關系!”
邱言至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悶聲悶氣地說:“大黃,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大黃小心翼翼地說:“首先,你絕對不能讓賀洲猜出來這是一個遊戲世界,其次,你還得繼續跟葉明煦走劇情,還要注意不能重蹈覆轍,在他面前崩人設……”
“最後,你要是想要退出遊戲,要不就是聽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看退出遊戲系統什麼時候能自動恢復,要不就是主動出擊,嘗試……”
“嘗試著攻略葉明煦。”邱言至接道。
大黃點了點頭。
說實話,攻略葉明煦使得自己退出遊戲這個結論並沒有任何的依據,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猜測,而他之所以這麼說,隻是因為一件事情,那就是,這是放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條路了。
邱言至想起上初中的時候,小垃圾湊到他身邊給他講了一道非常困難的幾何題。
小垃圾指著題目上寥寥的已知條件,對他說。
“在剩下的所有路都堵死了的情況下,你面前的唯一的一條路,便是正確答案。”
即使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何方,是否寬敞,但如果他不想待在原地裡等死,他就隻能朝著這條路走下去。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看見哪怕一絲的,離開遊戲的希望。
邱言至看了眼大黃:“當時我提出這個方法的時候,你還覺得我胡扯。”
大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當時那種情況,任誰都覺得你是看上了人家葉明煦的美色才這樣說的吧。”
邱言至冷哼一聲:“看上他的美色?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
大黃:“你第一次進入遊戲,因為垂涎於賀洲的美色,做了什麼事兒你忘了?你當時可是一看見人家賀洲長得好看,就二話不說就選了人家,你還說你不膚淺……”
邱言至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我當時那麼做是有原因的……”
大黃:“什麼原因?”
……因為賀洲像極了小垃圾。
邱言至咳了兩聲,避開了這個話題:“別廢話了,走吧,我得去問一下我爸關於賀洲的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大黃有些疑惑:“雖然賀洲確實是比較難搞,但我覺得你為什麼一點兒也不操心葉明煦?你對他好像根本就不上心……”
就在這時,邱言至收到了一條信息。
是葉明煦。
葉明煦問他說明天什麼時候回去,要不要一起吃早飯,還說自己找到了一個非常棒的早點餐廳。
邱言至把手機遞到大黃面前給它看,語氣漫不經心:“因為他很容易。”
……容易?
大黃看著邱言至,眨了眨眼睛,緩緩說:“……你好渣哦。”
遊戲而已。
邱言至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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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回家的時候父親正在書房看書,邱擎蒼本來都有些倦了,準備休息,看見邱言至回來,又精神了起來,拉著他下了一盤棋。
邱言至本來想裝作不經意地向父親詢問賀洲。可他又知道自己從未與父親談過生意上的事情,這會兒卻突然問起他的生意伙伴,已經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越裝地漫不經心,就越顯地刻意,於是邱言至直接問道:“爸,你是不是和一個叫賀洲的人,在生意上有長期的合作關系啊。”
“嗯?你怎麼認識賀州?”
“……偶然,偶然認識的。那他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
邱擎蒼抬頭看了眼邱言至,落下一枚黑子:“是有些不太對勁。”
邱言至抬頭看向他,眨了眨眼:“哪裡不對勁?”
邱擎蒼沉默了一下,忽然說:“言言,你是不是和賀洲在談戀愛?”
邱言至:“……?”
邱言至一不小心差點兒把棋盤都給掀了。
……不是爸,你到底是從哪裡得到的這種結論?!
邱言至放下手中的白子,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地繼續下棋了:“爸,你說什麼呢?沒有的事!我和他根本就不熟!”
邱擎蒼:“是嗎?他這段時間和我來往的比較頻繁,而且,還提到過你。”
“他說我什麼?什麼時候說的?第一次提起我是在什麼時候?是今天嗎?”邱言至緊張地問道。
邱擎蒼看著邱言至的反應,心裡已經了然了幾分。
“沒什麼,就是問你為什麼不在家,不是今天,好像都是一個多月前了吧。”
一個多月前?8月中旬?
8月中旬的時候,依照上局遊戲的時間線來說,賀洲似乎還沒有見過他。
也就是說重置卡讓賀洲回到了他們還沒有相遇的時候嗎?
邱言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重置卡把賀洲回溯到了他們還沒相遇的時候。
本來應該是一切都很完美的,可誰也沒想到,賀洲竟然保留了記憶。
邱言至鑽進被子裡,卻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原來在上局遊戲,他經歷了的那四個月,並不是隻剩下他一個人有記憶。
原來賀洲記得他,記得清清楚楚。
原來賀洲回到四個月前,卻沒有想要躲開他更沒有想永遠不見他,反而是在盡力地尋找他。
而且賀洲明明知道當時被逼婚的那一系列事情全是他邱言至一手設計的,卻還是參加了邱擎蒼的生日宴會,甚至還在宴會上喝了不少酒。
待到聚會離場的時候,他還啞著嗓子攔住邱擎蒼,問,為什麼邱言至還不出現?
邱言至靜靜地躺在床上,窗外的燈光透過鏤空的窗簾撒了一些星星在天花板上。
零零點點,明明暗暗。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有些無意識地捂住了自己心髒的位置,感覺那裡不知為何竟然發出一絲一縷的,淺淺的疼痛。
“賀洲這個bug好難搞。”大黃長長嘆了口氣,飛到邱言至身邊,然後也學著他一樣躺在了床上,“沒辦法了,看來你隻能假裝不認識他了,隻要你一口咬定你沒見過他,不認識他,他也沒辦法,到時候他頂多覺得自己腦子出了問題,或者說是再玄幻一點,覺得自己穿越了什麼的,隻要你不說,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是個遊戲。”
邱言至沒說話。
“邱言至?你睡著了?”大黃問。
過了好久,大黃才聽見邱言至十分小聲地說了一聲。
“……大黃,我好渣啊。”
啊?
大黃轉頭,看見邱言至拿起枕頭蒙住了自己的頭,不說話了。
大黃覺得萬分不能理解。
你用容易這兩個字來形容人家陽光燦爛熱情滿滿的正直青年葉明煦,對人家不上心,不用心,不在意就不渣,這會兒隻不過是理性對待bug集合體賀洲,並且認真探討應對策略,怎麼就又覺得自己渣了呢?
……邱言至這個人可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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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昨天晚上失了眠,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是困地睜不開眼。
他打了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趿拉的拖鞋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頭發去洗漱。
結果一拉開洗手間的門,整個人就定到了原地。
賀洲正在洗手間裡站著。
他身姿挺拔西裝革履,和邱言至身穿睡衣頭頂鳥窩不修邊幅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邱言至剛睡醒,腦子還有些懵,看見剛起床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賀洲,幾乎都忘了他們現在是什麼關系,就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賀洲……你起開,我要洗漱。”
賀洲眸色逐漸變得深沉,然後他挪了一步,給邱言至讓了路。
他轉頭,看著邱言至眼睛半睜半閉得走向洗手池,伸出手,把洗手間的門給關上了。
他手握在門把上停頓了一瞬。
然後他的手逐漸下移,修長的手指緩緩摸上門鎖。
啪嗒一聲,門就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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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迷迷糊糊地拿著自己的牙刷擠牙膏,結果剛把牙刷塞到嘴裡,微微發涼的薄荷味的牙膏觸碰到牙齒的那一個瞬間,邱言至就猛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渾身一個激靈,看見了,鏡子裡在自己身後站著的賀洲。
邱言至心中猛地一跳,隻覺得上一刻還鋪天蓋地籠罩著他的困意,在這一刻全都消失無影,他一把把牙刷從嘴裡抽出來,然後慌慌張張地轉頭去看賀洲。
賀洲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來,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邱言至突然就覺得心跳如打鼓,整個人都慌了起來,他步步後退,色厲內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當然,如果忽略到邱言至睡了一覺後變得相當蓬松自由的頭發,和衣領大開的睡衣,以及腳上不配套的拖鞋,他這個表情應該還算是十分能唬人的。
可他現在這種情況配上他臉上故作嚴厲的表情,隻讓人想笑。
邱言至手裡拿著牙刷,直直地指著他,一臉防備:“這、這裡是我家!你、你這是非法入侵!”
賀洲確實是低笑了一聲,他又往前走了兩步:“那你想怎麼樣,喊人嗎。”
邱言至被步步緊逼,步步後退,直到他的後背已經抵到了冰涼的瓷磚牆,退無可退。
邱言至抬起頭,冷冷的看著賀洲:“你到底想做什麼?這裡是我家,我父母都在,你不要太放肆。”
“放肆?”賀洲似乎輕笑了一聲,然後微涼的指尖摸上了邱言至睡衣的紐扣,“什麼是放肆。”
他修長白皙手指輕輕的一挑,便把邱言至睡衣的扣子解開,賀洲抬頭看著邱言至,問,目光幾乎能稱得上是認真:“這樣嗎?”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被賀洲解開扣子。但邱言至活了這麼大,向來是他調戲別人,還是第一次被別人調戲,頓時整張臉都變得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賀洲你……”
邱言至還拿著牙刷,隻能漲紅了臉,用一隻手去推他,卻又被人不緊不慢的把他的手撥開。
賀洲語氣深沉:“別動,你衣服的扣子扣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