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直接睡嗎?”
賀洲睜開眼睛,偏過頭,看著邱言至:“那你是想做點什麼嗎?”
邱言至慌忙搖了搖頭:“不、不是。”
說罷,就緊緊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
這似乎是邱言至有記憶來第一次與人安安靜靜地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黑暗中,似乎一切感官都被放大,於是耳邊便充斥著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感覺……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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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這一夜似乎睡得意外地好,以至於第二天醒來,看見空蕩蕩的床邊和滿室的陽光都有一些發愣。
他揉了揉臉振作起來,伸了個懶腰,去找張煜軒。
張煜軒已經醒過來了,邱言至走到他屋裡的時候,他正站在窗前講電話。
他講電話講地很認真,甚至沒有發現邱言至的到來,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的語氣便急促了起來。
“別!我不猶豫了,我確定了,我先要三瓶藥,待會兒我就收貨地址發給你……我準備先吃著藥,然後再考慮做手術的事情……”
張煜軒掛了電話,一轉頭就看見背後的邱言至。
他嚇了一跳:“言言!你怎麼不說話啊?嚇死我了。”
邱言至皺著眉頭:“你剛剛和誰打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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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煜軒抿了抿唇,似乎是不想回答。
邱言至:“張煜軒,你連我都想瞞著嗎?”
張煜軒低著頭說:“圈兒裡的一個資深藥娘……”
邱言至深吸了一口氣,手指都有些微微發顫。
“那你剛剛說的藥是什麼,手術又是什麼”
張煜軒垂著頭不說話。
“是激素藥和變性手術嗎”
張煜軒沉默了半響,才小聲地嗯了一聲。
邱言至感覺被氣得心口疼,費了好大勁才冷靜下來,他看著張煜軒,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因為自己想變成女孩,才想要做手術,才想要變性,還是單純地為了你那個快要結婚的學長。”
張煜軒頭垂得低低的,不安地摳著手指,沒有回答。
邱言至說:“張煜軒,你要是因為內心認同自己是女生,想要變成女生,我不反對你,我甚至可以去幫你找最好的醫生,但你他媽要是為了個男的,我拼死也要阻止你做這件蠢事。”
張煜軒抬頭看著邱言至,他眼圈泛了紅,眼淚也滴落了下來:“可是,但我真的好喜歡他,我想讓他……看見我好看的樣子,我知道他喜歡女生,但為了他,我願意做出點努力,哪怕是一點………”
邱言至伸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對他說:
“煜寶寶,你不必為了他人去改變自己。”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為了他去強迫你做自己本不願意做的事情。”
“因為沒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那你呢?”張煜軒一邊擦眼淚一邊抬頭看著邱言至,“你不也是一樣嗎,你幫賀洲擋吊燈,都差點為他死了,我怎麼就不能為了學長做變性手術了。”
邱言至嘆了口氣,說:“首先,老子幫賀洲擋吊燈,賀洲至少會感動,說不定還會因此愛上我,你為你學長做變性手術,你學長隻會覺得你是個傻逼。”
邱言至頓了一下,繼續說:“其次,你真以為我像你想的那麼傻呢,我實話跟你說,吊燈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我計劃好的,角度和重量什麼的我早就把握好了,雖然會受傷,但絕對不會死,我還沒愛賀洲愛到願意舍棄生命。”
張煜軒睜圓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邱言至。
其實還有一點邱言至沒說。
他是玩家。
他就算真的為賀洲死了,隻要調好痛感度,他依舊還是一點兒損失都沒有的,運氣好還能在遊戲裡得到個“賀總已逝朱砂痣”終身成就獎,想想還覺得挺刺激,並且轉頭就能再換個攻略人物從頭玩起。
這個遊戲對他來說隻是遊戲,他可以隨便作踐自己,隨便追求刺激,反正也沒什麼損失,可對於張煜軒這些NPC來說,這個遊戲裡發生的就是他們的人生。
邱言至有的時候把遊戲和現實分的很清,有的時候卻又不想分清。
他現實生活中沒有貼心朋友,遊戲裡好歹有一個了。
邱言至想著,至少,得讓他這唯一的朋友過得好。
即使,那隻是個NPC。
邱言至揉了揉他的頭發,說:“我不會為了賀洲死,所以你也不要為你學長做手術好不好?”
張煜軒眨了眨眼睛,聽話地說了聲好。
邱言至終於笑了出來。
“餓了沒?我們下去吃飯。”
邱言至站起來朝著門外走。
他打開門。
然後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賀洲在門口站著,他直直地看著邱言至,眼睛發紅,幾乎帶著徹骨的寒意,面色陰森可怖,像是恨不得把邱言至剝皮拆骨,吞吃入腹。
第15章
邱言至看見賀洲的表情。
心裡咯噔一聲響。
他覺得,他這回是真的要涼。
關鍵是這回車翻的,他連狡辯都沒有方向。
話是他剛剛親口說的,事情也確確實實是他做的。
吊燈那件事發生前,他抽到了一張R級別的賀洲人物劇情卡,內容是英雄救美,在聽到賀洲要翹掉蜜月去給孟齊康接機的時候,他便確定了要使用這張卡。
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沒有經驗,為了演地逼真一些,他還特智障地是把痛感下調到了60%。
吊燈要砸下來的時候,大黃還飛在他面前提醒:要砸下來了哦,一、二、三。
然後他便朝著賀洲撲了上去。
張煜軒還在他身邊,他也不願再扯個謊,說剛剛在屋裡說的那些全都是安慰張煜軒的假話。
——那未免太不堪,太下作。
他不冤,隻是有些倒霉,恰好被發現。
但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錯,這畢竟隻是一場遊戲,攻略賀洲就是他的遊戲任務和目標,賀洲隻是個NPC,他不管對賀洲做什麼都合乎情理。
但不知道為何,看著賀洲冰冷的眼睛,他竟然也覺得心裡發緊。
身旁的張煜軒整個人也不安了起來,張了張嘴,沒說話,呼吸聲卻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空氣實在是太壓抑太緊迫太令人不安。
邱言至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來打破這一切。
他看向賀洲,嘴唇微微發抖:“賀洲……”
賀洲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邱言至原來隻覺得賀洲的眼睛看起來好看,卻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種濃鬱的黑色也可以可怕地像一團風暴。
邱言至不願再看,於是閉上眼睛:“……對不起,我錯了,我隻是我隻是太喜歡你了,太想得到你了,對不起……”
“喜歡我?”
賀洲冷笑了一聲,打斷他,盯著邱言至,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
“你的喜歡,讓我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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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洲離開後,張煜軒擔心的看向一邊的邱言至,小心翼翼的喊他:“言言……”
邱言至搖了搖頭:“我沒事兒。”
邱言至聳了聳肩:“至少這件事又重新幫我復習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撒謊就是埋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砰的一聲炸了。”邱言至笑著說。
張煜軒現在十分擔心邱言至的狀態,就算是邱言至和他在說笑,他也笑不起來,他覺得邱言至隻是在強顏歡笑。
邱言至不知道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往床上一躺,看著天花板:“10年前就有個人告訴我說不要總是撒謊,但我到底還是沒學會誠信友善。”
“對了,煜寶寶。”邱言至忽然說。
張煜軒覺得邱言至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心裡一定是悲痛欲絕,於是慌忙問他:“怎麼了?”
邱言至摸上肚子,感覺遊戲關於飢餓感這方面做得越來越好了:“你幫我出去瞅一眼,賀洲走了沒,他要是走了,哥哥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張煜軒出去之後,大黃就憂心忡忡地飛了過來:“怎麼辦啊。”
邱言至:“這遊戲能回檔嗎?”
大黃搖了搖頭:“不能。”
邱言至吐槽道:“我就知道,垃圾遊戲。”
大黃問:“你和賀洲都要玩完了,你現在什麼感受?”
邱言至從床頭的盒子裡拿了顆水果糖,剝開了皮,扔到嘴裡說:“感覺這遊戲比我想象中的刺激多了。”
他頓了一下,補充道,“而且賀洲生氣也比我想象中的可怕,嘖,剛剛那一瞬間我感覺我在看一場全息入境式恐怖電影,冷汗都他媽快出來了。”
大黃:“……”
大黃又問:“你努力了這麼長時間,賀洲看起來好不容易松動了些,現在一朝回到解放前,你難道都不覺得失落嗎?!”
“你知道嗎,大黃。”邱言至轉頭看向大黃。
“什麼?”
硬糖不太好吃,邱言至把糖吐到垃圾桶裡,嫌棄地說:“賀洲技術好他媽差勁。”
大黃:“……”
大黃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問:“……真那麼差勁嗎?”
“真的。”邱言至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和他睡過之後,我用了兩天才肯定我確實喜歡男人,但是我又有點兒懷疑我的型號。”
邱言至看著大黃,神情嚴肅。
“我現在懷疑,我是不是應該做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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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1還是0,還得實踐出真知。
於是邱言至拉著張煜軒一起去了一個gay吧。
邱言至酒量實在是差勁,在遊戲裡還好些,在現實生活中基本上就是一杯就醉,他又沒什麼能靠得住的朋友,能保證在他醉酒後把他平安無事地帶回家,所以邱言至基本上沒去過酒吧,更沒去過gay吧。
他這第一次來,還覺得挺稀奇,一進門就四下打量。
身旁的大黃還飛到他面前,喋喋不休地勸告他改邪歸正:“邱言至你這樣不行,邱言至,你已經結婚了,你不能出軌,出軌是不正確,不符合我們遊戲所堅持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你來這裡也是白來,你就算找到了人,開房前系統也會自動阻止你的……”
“閉嘴。”邱言至小聲對它說,“我就看看,看看都不行嗎?”
張煜軒也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從門口進去他就抱著邱言至的一條胳膊,睜圓了眼睛,好奇地四處打亮。
“言言,這裡和我想的不一樣。”張煜軒湊到邱言至耳邊小聲說。
邱言至點了點頭:“這裡和我想象的也不一樣。”
邱言至想象裡的gay吧,不說紙醉金迷,肯定也燈紅酒綠,龍蛇混雜。
但這裡,實在是幹淨地過分。
燈光是雖然昏暗但卻溫柔和煦的暖黃色,牆壁是十分具有油畫質感的彩虹條和向日葵,牆角立著一架施坦威的木制復古鋼琴,整個酒吧給人是一種令人舒適的藝術氛圍。
“言言,你確定你能在這裡放縱你自己嗎?”張煜軒小聲問。
邱言至帶著張煜軒來這裡前,對張煜軒說的是在賀洲那裡受到了打擊,感到痛苦不已,所以來這裡放縱一把麻痺自我並順便看看新世界。
張煜軒雖然覺得這樣不太好,但還是對邱言至無條件支持。
“不。”邱言至說,“我其實也想讓你看看新世界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學長還有……”
邱言至聲音戛然而止。
張煜軒看向他:“還有什麼?”
邱言至有些慌亂地轉過頭,拉著張煜軒轉了個身子往角落走:“……還有別的優秀男人,你在這裡坐著,別亂動,我去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