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他鄉的時間和祖國都不一樣。
國內晚上十點,這邊的天空鋪面了落日餘暉, 將緩慢流動的河水映得像一條錦帶。
晏江點了根煙,胳膊肘搭在欄杆上, 冷淡地看著徐徐墜落的太陽。
三年前。
如日中天的FTW, 懷揣夢想的半大少年,在得知自己即將被當成貨物賣掉後, 一個個徹夜難眠。
巔峰轉瞬即逝,利益永恆至上。
與其下一個賽季讓神之隊成為泡影, 不如及時止損, FTW想出的利益最大化就是賣掉剛奪下世界冠軍的選手。
金成炫的合約到期,早就決定回國,元澤一個混血本就不在乎在哪個賽區, 隻有晏江、謝和還有Close躊躇難前。
他們的合同全在FTW手裡,舉步維艱。
謝和是隊裡最討厭晏江的,如非必要,他能一個月不和他說一句話,但這天他主動找到隊長,問他:“怎麼辦。”
晏江:“……”
謝和低著頭,一根煙快燒到手指了也沒碰一下:“我想留在國內。”
神之隊什麼的他不在乎,分不分開的也無所謂,本來他們的關系也就那樣,做隊友不如做對手。
晏江直接了當:“FTW不會讓你留在中國賽區。”
中國賽區開不起那樣的天價,FTW隻是想把他們賣個最好的價錢,才不管在哪個賽區。
謝和手指被煙頭燙了下,他渾然不覺,抬頭時黑眸狠戾:“那我自己轉會又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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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沒法留在中國賽區,被賣和自己走的區別是什麼?!
晏江看他:“至少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謝和:“……”
世界第一的輔助、世界第一的中單、世界第一的上單、世界第一的ADC……
無限榮光背後,依舊是暗無天日。
國內的電競賽事一直比國外發展遲緩,尤其是一些觀念導致社會的方方面面對電子競技都是輕視和鄙夷。
一直以來成績也不算優秀的中國賽區俱樂部,遠沒有現在這般吸引到足夠的資本方注意。
國內的俱樂部出不起那樣的天價,國外賽區卻是高價強搶。
FTW並不在乎整個賽區如何,甚至會懷有僥幸心理:賣掉神之隊他們依然可以在國內稱雄稱霸,他們甚至可能再培育出新的神之隊。
何樂不為?
除了到期的金成炫,其他人的合同被拿捏在FTW手裡,他們剩下的路隻有一條。
要麼不聞不問地被賣掉,要麼自己主動聯系合適的戰隊,爭取一下最後的權益。
隻要價錢合適,FTW也會尊重一下他們的意願。
元澤早在北美生活過,去了自己熟悉的地區。
晏江和謝和去了歐洲。
晏江去的是一個隻把他當搖錢樹的WP。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日子裡,連謝和這個從不低頭的人都去找晏江了,Close卻始終沒有露出絲毫脆弱和無助。
晏江主動找到Close。
其實整個隊裡,和Close關系最好的是元澤、金成炫。
可惜金成炫和元澤很難體會其餘三人的心情。
他們即將面對的不隻是離開FTW,更是自己的家鄉。
背井離鄉,談何容易。
晏江向來性情冷淡,面對同樣冷淡的Close,兩人能同居一室、雙排三小時都不說一個字。
當時的粉絲們紛紛腦補,各種猜測,小論文一篇又一篇地證明他們關系不好,甚至覺得Close的到來是割裂FTW的根源。
因為他和晏江太像了。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神之隊各個都是虎。
如果Close是個性情活潑的弟弟,也許會中和一下氣氛,但Close是個比晏江還冷淡、比謝和還獨的性子,哪有中和的可能?
隻是讓矛盾激化。
可其實Close用Solo陪謝和練出了獨一無二的千層雲。
金成炫也是用Solo讓Close打出了讓所有ADC恐懼的盜賊。
元澤的死騎和Close的隱賊,曾經是榮光的最佳上野,打出了多少精彩操作,虐得多少戰隊頭破血流。
還有晏江……
有誰知道,Close的九弧光是在和晏江雙排中熟練掌握的。
神之隊打不了雙人賽。
他們放不下驕傲,無法配合彼此。
可他們拿下了毫無爭議的5V5團隊賽冠軍。
晏江找到Close。
當時的Close隻有十七歲,他的生日在平安夜,過了聖誕節才年滿十八。
十七歲是個聽起來很小的年紀,可看著面前的少年,很難讓人感受到稚嫩的少年氣。
他生了張無可挑剔的臉,卻從不笑。
他有著明顯優於常人的教養,也因此而更加和周圍格格不入。
他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哪像個半大少年?很多成年人也做不到這樣的冷靜自持。
晏江不怎麼喜歡他。
人很難喜歡一個和自己極度相似的人。
“對以後有什麼打算?”晏江問他。
Close沉默了一會。
晏江聲調平緩,把現狀和即將發生的事全部告訴Close,雖然他覺得Close都懂,但作為一個年長的成年人,還是要一清二楚地把事說明白。
至少這一刻,晏江必須把他當成十七歲,一個未成年。
Close安靜聽著,從頭到尾都沒打斷他,更沒詢問他。
晏江很少說這麼多話,說完後又有點煩躁:Close都懂,他還說得這麼詳細,像個智障。
“我和謝和準備去歐區,你呢。”晏江把問題拋給他。
Close猛地抬頭,一雙似乎永遠古井無波的黑眸流露出一絲焦急。
晏江心一沉。
Close薄唇張了張,半天隻說出一個字:“嗯。”
模稜兩可的一聲應,不評價不表態更沒展露出自己的心思。
然而晏江不是其他人。
一個連元澤都在起疑的事,他怎麼會不多想。
晏江輕吸口氣,問他:“你不會想要收購FTW吧。”
Close:“……”
晏江隻覺得一口氣堵到了嗓子眼,說的話帶了涼氣:“沒必要。”
Close依舊是冷淡的“嗯”了一聲。
那句話湧到了嘴巴,最後晏江還是沒能說出來。
——沒必要,沒人值得你付出這麼多。
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何必再回去。
晏江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快地籤了轉會合同,籤給了WP。
他最後給Close發了一條消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Close過了很久才發給他兩個字:“回見。”
FTW隊內酷愛Solo。
每次輸了的人都會跟對方說一聲回見。
元澤、謝和、金成炫、Close這四人的微信聊天框裡,全是這倆字。
唯獨晏江從不和他們Solo,所以他從沒收到過。
回見。
怎麼見。
晏江摁滅了煙頭,踩著落下的夜色回了訓練室。
*
陸封盯著眼前的文件,思緒卻沒法落到這些東西上。
明明是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明明是安靜的深夜,可腦中始終徘徊著爭吵聲。
富麗堂皇的屋子,空蕩蕩的走廊,沒有絲毫克制的怒喝聲。
“陸明澤你滾出去!”
“慶蕾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真是瘋了才嫁給你。”
“有種你去離婚啊!”
“離婚?騰了地方給你養的女人住?”
接著是無休止的苦惱和埋怨。
“如果我沒生下你,我何必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都是你,我為什麼要把你生下來!”
尖銳的刺痛扎進神經,陸封感受到的不隻是頭部的痛,還有肩膀的陣陣酸痛。
“電競?我們陸家沒有你這種廢物!”
“缺錢了想到你老子我了?”
“你離家出走時的底氣呢,不是餓死都不回來嗎?”
“打遊戲?我打斷你胳膊,看你還做什麼春秋大夢!”
砰砰砰。
敲門聲把陸封從噩夢中喚醒。
他額間沁出了冷汗,凸起的指關節將鋼筆握得很緊,緊到似乎要折斷它。
“隊長?”衛驍略微開了點門縫,聲音透進來,“在忙嗎。”
陸封松了手,起身去開門。
其實門沒關,衛驍從來都是想進都進,但是……
陸封拉開門,一把擁住衛驍。
衛驍愣愣地,感覺到落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手臂非常用力,仿佛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渴望透出水面,渴望喘一口氣。
密密麻麻的心疼覆蓋了整個胸腔,衛驍回抱他,聲音很軟地輕喚他:“隊長……”
“嗯。”
“沒事。”
“……”
“我在這。”
說著他微熱的唇碰了下陸封的耳朵尖,很輕很輕,柔軟得如同春日最柔軟的風,掃平寒夜,換來驕陽。
陸封心一顫,松開他時吻住了他的唇。
不算輕的吻,也算不上溫柔,甚至都忘記了技巧。
隻是在吻著他,索取他,渴望他。
像一個在孤冷的漆黑沙漠裡走了許久的人,汲取著這唯一的清水,這賴以生存的源泉。
衛驍被他親得氣喘籲籲,可是他沒有絲毫推開他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得纏著他,抱得緊緊的。
“做嗎?”衛驍情動。
陸封沒說什麼,隻是細密的吻從他微彎的嘴角向下,印在他漂亮的下颌線,修長的脖頸,凸起的鎖骨……
衛驍腳趾不受控地蜷起,在沙發這種狹小的地方躲無可躲:“別、這樣……”
他手忍不住向下……
陸封握住了他的手,低啞道:“不許。”
衛驍難耐道:“不行,忍、忍不住。”
陸封單手扣住他手腕,吻他:“就這樣。”
衛驍眼睛睜得大大的,嗓音直顫顫:“隊長……隊長……”
回到臥室,衛驍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他有些懊惱……
明明是去找隊長談心的,怎麼就搞起顏色了,還搞得那麼刺激。
完了。
隊長技術越來越好了怎麼辦!
衛驍真有點怕休賽期自己真死了床上。
陸封從浴室出來,身上還帶著潮意,衛驍盯著看了會,腦子又開始發熱。
長這麼好看幹嘛!
一看到就想不起正事了!
衛驍深吸口氣,跳起來道:“我給你吹頭發。”
陸封微怔,開口:“不用。”
衛驍才不管,把他按到沙發上,跳著去找吹風機。
人的適應力真可以,隻做一次的衛小小已經能事後連蹦帶跳了。
衛驍穿了個短袖短褲,跪在沙發上,露出的小腿細長白皙,特別誘人。
陸封低著頭任他吹頭發,手卻忍不住覆了上去。
衛驍怕痒,縮了下:“幹嘛。”
陸封擔心他摔跤,拿開了手。
衛驍卻看穿了他的意圖,握住他手把他放到了自己腰上,還是衣服裡。
陸封:“……”
衛驍衝他眨了下眼。
陸封用力捏了他一下,捏得他腿軟。
好不容易吹完頭發,衛驍枕他腿上,小聲道:“我剛和晏隊聊了會。”
陸封撥弄著他黑發的手微頓。
衛驍從側躺改平躺,眼睛看他:“隊長。”
陸封:“嗯?”
衛驍藏不住心事:“我們會結婚嗎?”
陸封心被撞了下。
衛驍沒臉沒皮也是到了一定境界:“我要是個女的,現在都該懷孕了。”
陸封:“……………………”
衛驍嘖了一聲:“那麼多那麼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