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心中有些酸澀,就知道說出008和主神隻是徒添煩惱,兩個意識形態的東西要怎麼解決,可他現在能給謝綏的安全感也就是這樣子的。
他轉移話題:“你重生回來,一開始看我是不是很傻。”
“什麼?”
“……我覺得應該是。”
想到這,宋喻在心裡暗罵了一聲。
謝綏說:“不是,都說了是一見鍾情,你做什麼我都喜歡。”
宋喻被安撫了,視線又落在了旁邊那個日記本上。
“那是許姨寫的嗎。”
“嗯,”謝綏將日記翻開,輕聲說:“要看嗎?”
借著臺燈微黃的光,上面文字帶他走進了一個女人為愛至死的一生。
謝綏緩緩說:“我出生,她就和許家斷絕了聯系,住在山中的別墅裡,專注於畫畫。家裡隻有一個保姆,父親可能幾個星期來一次。小時候我和她就沒有什麼話說,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誰都打擾不了。”
“她死後,我一直都很恨她。在很多人眼裡,她就是一個漂亮又愚蠢的女人,沒人同情她,覺得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謝綏頓了頓,平靜說:“在我眼中,以前也是的。”
宋喻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她死前給我的是冷漠,死後給我的是折磨,她賦予了我生命,卻沒有問我,想不想要到這個世界承受這些。”
“她將自己的人生結束在我生日那天,”停了下,謝綏淡淡道:“生死悲歡在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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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日記翻到了中間的幾頁:“這本日記一直在景城家中櫃子裡,但是我一直沒翻閱,上輩子還是謝思年親手送到我面前要我看看。”
“當我開始了解她,發覺恨也沒意義了。”
“她隻是一個失敗的母親而已。”
“她從小嬌生慣養,隻有別人贈予她萬千寵愛,她根本不會去愛人。和許家斷絕關系,謝思年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讓她崩潰的是家人,養她寵她十幾年的父母開始像拍賣一樣將她推向a城那些位高權重的男人,她的婚姻成了一樁交易。她難過又崩潰,選擇先和家人冷戰一下。”
宋喻看著日記上許喬的小字。在山中別墅的那段時間,每個字都能看出她的在乎和惶恐,初次當母親的小心翼翼。
“今天阿綏又被老師誇贊了,他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想要給他做些什麼,可是我好像什麼都不會”“阿綏畫了畫給我,我應該誇他應該摸著頭鼓勵他,可是我都幹了些什麼呢”“我的阿綏真棒,但我連讓他正常上學都做不到”“謝思年來了,我們吵了一架,阿綏被嚇到了吧,白天哭得太狼狽了我不敢見他,保姆說他睡著了,我才敢偷偷去看”
謝綏沒有再說話。
宋喻拿著日記本,卻慢慢地翻了下去。許喬到後面很少提謝思年,記錄的都是謝綏一點一滴的成長,她的性格清高又孤僻,對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怎麼相處,隻能學著慢慢的笨拙的回應。日記有一頁褶皺很多,應該是被淚水打湿無數次,在她知道真相時,整個人崩潰地說不出話。為什麼,三個字不斷重復。
被秦秋芸陷害,躲到景城那段時間,日記空了很多天。
等她重新拿起筆,已經是到景城的第三天了。謝綏記憶裡,因為愛情把自己逼瘋關在房裡的母親,其實時而冷靜時而瘋狂的,冷靜的時候,她想著自己的未來和謝綏的未來,她想著自己還可以畫畫,可以扶養她的孩子健健康康成長。她其實推開過無數次門,在深夜謝綏睡覺的時候,凝視著她的孩子,一看就是一夜,無聲落淚。
謝綏想起了一件景城的往事:“你知道祝志行一家為什麼那麼恨我嗎?”
宋喻愣了愣:“什麼?”
“她其實試著出去工作過,但是第一天晚上就被祝志行的爸爸尾隨上了樓。他在門口逼迫她,我在房內衝出來,把那人推下樓,讓他斷了條腿。”
宋喻喉嚨幹涸。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許喬被保護的太好了,她像是一朵脆弱又名貴的花卉,不堪一折,外面任何一點風雨都可以輕易摧毀。許家這樣養她,就是希望她以後在華麗的籠子裡溫順美麗地活著當一隻金絲雀。她對人間的險惡根本束手無措,美麗是原罪。
她那樣一個驕傲的人,每天活在婦人的惡毒語言裡。
後面她的死,宋喻也從後面的日記裡慢慢尋到蛛絲馬跡。
“對不起,從你一出生開始我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沒有給你燦爛的童年,沒有盡到任何有關‘母親’這個詞的義務,連怎麼跟你交流都還要一點一點學,你一歲之前我甚至沒有抱過你。”
“你出生在我最差勁的時候,於是我最狼狽、最糟糕的一面也都留給了你。”
寫這一行話時,她似乎真的太難過了,字跡顫抖,難過到筆都握不住,一個字都寫不下去。
紙上沒有淚痕,卻比之前任何崩潰還要叫人絕望。
“她那個時候已經知道謝思年的身份了,自己無法面對,也覺得,她的存在注定會拖累我。”
“她死前給謝思年寫了封信,電話沒打通,又發了信息和郵件,還聯系上了許家。”
“她覺得她是造成我一切苦難的罪人,想用自己的死換來謝思年的愧疚,或者許家的原諒,給我一個好的未來。但是太天真,謝家那邊有秦秋芸,許家那邊有許詩恩,怎麼會讓她如願。而且這個生日禮物,我一點都不喜歡。”
宋喻眼眸裡浮現幾分難過,悄悄抬頭,卻隻看到謝綏無喜無悲的神情。
謝綏輕聲對他說:“以前的事而已。”
宋喻慢慢點了下頭。
他將日記翻到了第一頁,扉頁上是一行鋼筆寫下的話,似乎是許喬剛來景城時,從老舊的電視中聽到的戲詞,也有可能是陳奶奶細聲細語在她耳邊念過的話。一筆比一筆急,像是要發泄內心所有的憤怒與崩潰,到最後兩個字又慢下來,停了很久,墨水滲入紙張中。“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茵”,仿若在皑皑如雪的時光盡頭,看到了那個滿臉淚水的女人。
她沒能早悟蘭茵。
反而身陷苦海,獨吞絮果。
以死作結。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行話,宋喻的心也揪了下,不知道在忘記的記憶裡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謝綏說:“你困了嗎?”
宋喻搖搖頭,他精神著呢,合上這本日記,小聲說:“你不問我趙梓宇的事。”
謝綏揉揉他的頭發:“他也想起了前世的事,我知道。”
宋喻稍稍瞪大眼:“你都聽到了?”
謝綏笑著:“恩。”不僅發現了,或許他還從這些亂七八糟混亂的事裡,找到了破局的蛛絲馬跡。
宋喻嘆了口氣,心裡再次把系統和主神罵了半死。他們這一世不挺好的嗎,為什麼要來那麼多糟心的人和事。
想到這,宋喻說:“過完年,你……?”
謝綏說:“你答應陪我過完三年的高中,不會反悔吧。”
宋喻:“那是以前我不知道你重生回來!”
謝綏笑說:“我跟著你,你去那裡我去哪裡。”
談了那麼多沉重的話題,宋喻凍得腳都冰涼,渾身抖了下。謝綏挑眉,彎身,溫熱的手掌握了下他冰涼的腳腕,然後不容反抗地催他上床。
宋喻躺在床上也睡不著,打開手機,就看到自己還沒看完的爆炸信息。
論壇上那個“謝神做男朋友”也熱出了一棟高樓。
宋喻收到了馬小丁的質問。
痛心疾首。
【貞子不忘挖井人:喻哥原來你一直都騙了我!太過分了!你和謝神到底是什麼關系!】
宋喻卡殼一秒,想著怎麼解釋,畢竟他在心理講座上巴巴的那一通戀愛不如學習論現在還被人說著呢,總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吧。
什麼關系。
睡一張床的關系。
【你老公喻哥:正經關系。】
【貞子不忘挖井人:???你居然到現在才回好了我已經知道了!我猜到了!我不僅猜到了,我還要出去亂說!】
天高皇帝遠,他真的越來越皮痒。
宋喻磨了下牙。
【你老公喻哥:那你可以先給自己算一籤了,點數沒超過六就是大兇】
謝綏道:“為什麼不告訴他?”
宋喻忙收好手機,支支吾吾:“這,我們年紀還太小了。”
謝綏眉眼笑了,俯身抱住他,唇間的熱氣就呵在他耳邊:“可我們上輩子什麼該幹的都幹了。”
第100章 念念不忘(一)
聲音就親昵地落在耳邊,宋喻跟觸電一樣,瞳孔瞪大幾秒後,默默拿手機著往旁邊挪了點。
謝綏好笑地看著他。
宋喻耳朵微紅,咳了聲,面不改色:“那都是過去了,我覺得時間不早了,該睡了,你覺得呢?”
謝綏盯著他,慢慢說:“我覺得也是。”
宋喻呼了口氣。
他剛放好手機,打算閉眼。
就聽謝綏懶散地問:“我當男朋友,是什麼感受?”
宋喻一下子睡意全無。
“……”所以果然還是知道的吧。一定是一班那群不闲事大的。他本來應該不好意思,但是這件事越聽越好笑,想了半天,先把自己逗樂了,回復:“還行,不委屈。”說完惡聲惡氣:“快睡!”
謝綏笑了下,就側對著他,閉上眼。
宋喻的手機裡還在瘋狂閃著馬小丁的信息,但是他已經不想回了,將手機放好。
今天一下子把事情說開,心中就像是徹底落下了一塊大石頭,舒口氣的同時精神亢奮睡不著。
宋喻翻了兩個身,滾了一下,又滾到謝綏面前。側躺著,兩人就是面對面。
宋喻眨了下眼,借著透過窗簾極其細微的月光,闲得無聊開始數著謝綏的睫毛。
隻是數到一半,謝綏忽然睜開眼了,眸子漆黑深沉,似乎是無奈地嘆口氣,親上他的額頭,啞聲說:“別鬧了,睡。”
宋喻笑出聲。
而晚安吻似乎真有晚安的功能。
他也乖巧地閉上了眼。
宋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九點,手機裡他爸的電話快要打爆了。
宋喻揉著眼:“回來回來,你催什麼啊。”
大早上宋家派過來接宋喻的司機被趕走了,謝綏說會親自送他。說白了,就是要親自登門拜訪。
宋董氣得罵了半天,恨鐵不成鋼道:“長點心眼,別被賣了還幫著人數錢。”
宋喻決定糾正他的思想:“爸,我現在未成年,世界沒你們這種中年老男人想的那麼齷齪和復雜——喂!你別掛啊!”
嘟嘟嘟,電話那邊隻有忙音。
年關將近,幾日晴天後,a城又開始下雪。謝綏陪宋喻回家,最驚喜的就是宋婉瑩,她本來還在喂鸚鵡,看到兩人一進來,頓時眼睛放光,哪裡還管那隻鳥。
手裡的東西直接一股腦地塞進籠子裡,熱情地:“哎喲,帶朋友回來了。”
宋喻還沒說話呢。
宋媽媽端著一碟小蛋糕從廚房裡出來:“終於回家了,你爸昨天晚上一直念叨著呢,不知道他抽了什麼風。”宋媽媽今天有空留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跟著保姆學做了點餅幹和小蛋糕。她出來看到謝綏的時候,一下子步伐停下,瞳孔瞪大愣住。
“喻喻,這位……”
謝綏的外貌與許喬有些像。認識的人很容易看出熟悉感。
宋婉瑩上去挽住宋媽媽的手臂,笑著說:“媽,這就是許姨當年的孩子。”
宋媽媽如夢初醒,反應過來。
昨天謝綏在謝家晚宴上那麼高調的回a城,她自然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這個孩子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時光飛逝,一晃就那麼多年了。宋媽媽心中恍惚微澀,招待著謝綏坐下,先吃點東西。
她怕提起謝綏的傷心事,都避開不去談許喬的事,隻是問他在景城小時候的生活。
謝綏說:“挺好的,陳奶奶對我很好。”
宋媽媽有些欣慰。
後面提到高中生活,宋媽媽問:“宋喻一開始認出你沒?”
謝綏瞥略帶深意了宋喻一眼,明知故問:“什麼?”
宋媽媽說:“你們小時候就見過的,五歲還是六歲,莊園裡,按年齡你也算是他的哥哥了,見面倒是相處不錯,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宋喻咬一塊小蛋糕,剛慶幸他媽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就聽宋媽媽道:“也不對,應該是他單方面粘你,死乞白賴纏著你,要你陪他去各種地方鬼混。”
“媽,你去給我倒杯水唄。”宋喻試圖打斷她。
宋媽媽沒理:“我說他性子討人煩,他還不信。問相處的怎麼樣,特別自豪說他很喜歡你,你也特別喜歡他。第一天讓喊個哥哥都扭扭捏捏氣急敗壞,喜歡他什麼?麻煩又事多?”
宋婉瑩在旁邊笑個不停,“麻煩又事多哈哈哈哈。”
宋喻:“……”
宋媽媽掀自己兒子的黑料也差不多得了,回歸正題:“他和你一個班還是同桌,也是緣分,應該是認出了吧。”
謝綏莞爾:“恩,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