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街這邊,有人打架,一個成年男人欺負一個高中生,快把人打死了,你快點來!”
電話那邊警察似乎還在問一些細節。
宋喻對著電話吼:“那個高中生就是我!出人命了你們管不管啊?”
眾人:“……”
嘟。
掛掉電話,宋喻視線冷冷地和那個成年男人對視。
他這報警的操作太騷,嚇傻了圍觀的一群人,成年男人也站在他三步外愣住了,揮起的拳頭怎麼也砸不下去。
宋喻懶得理他,徑直往前走到那對母子面前,對著一直躲在母親後面的小孩說:“手伸出來。”
婦人護雞崽子似的,尖著嗓子:“你要幹什麼!”
宋喻越過他,直接把那個小孩拽出來,然後攤開他的手心,一把彈弓握在手裡。
婦人瞬間臉色一白。
宋喻笑:“喲,可以啊小朋友,射彈珠射得挺準的。”他偏頭,對婦人道:“阿姨,求仁得仁,我報警了。你看最後被拘留的人是誰。”
圍觀的所有人這一刻啞聲。肉眼可見,在謝綏的臉上,有一個很明顯彈珠打出的痕跡,而且就在眼下,要是再不幸一點可能要瞎。
婦人神色慌亂:“我小孩玩個彈珠怎麼了,他才五歲,他知道些什麼!”
宋喻:“他不知道些什麼,他媽媽總是知道的。”
小孩子被宋喻的臉色和語氣嚇得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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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哭,那婦人瞬間就有了底氣一樣,撒潑似的罵起來:“我看你就是和那婊子養的雜種一伙的,一個撞了人還打人,一個就過來顛倒黑白欺負我母子。果然沒教養的人就和沒教養的人一起玩,蛇鼠一窩,都是一樣貨色!”
“你也是個黑心肝爛肚腸的賤人!”
宋喻看她刻薄的眉眼,淡淡道:“你留點體力等著警察過來解釋吧。”
婦人怒罵:“我孩子才五歲,什麼都不懂,他怕什麼!謝綏就是個媽死的早,沒教養的婊子的兒子,心毒的很。”現在隻字不提自行車撞她的事了。
宋喻氣都氣笑了,風度翩翩:“阿姨,我現在十五歲,沒成年,同樣什麼都不懂——我怕什麼?”
他往前,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刻骨寒意:“我殺人都不怕。”
婦人這一刻徹徹底底啞聲了,那些惡毒的詞匯吞在肚子裡,拉著她孩子的手,往後面退了一下,“瘋子,瘋子……”
宋喻呵呵。
坐在地上的謝綏抬起頭,看著七月盛夏宋喻俊秀的側臉,若有所思。他還來不及裝出十五歲自己惶恐悲傷的樣子,黑色碎發下眼眸深冷,如華麗又冰冷的寶石。
謝綏面無表情伸手沾了點自己額頭上的血,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為了讓那一家人生不如死,受這些傷。
……真虧。
不一會兒,從街對面的商場走出了一對衣著打扮時髦的男女,男的大肚便便,女的生相刻薄。女的正踩著高跟鞋,罵罵咧咧這景城的鬼天氣,一到車前,忽然臉色大變,看著幾千萬買來的車窗上被砸出的蜘蛛網,尖叫出聲。
街這邊婦人已經被宋喻唬得不敢大聲罵了,隻能背地裡偷偷罵著。她壓根就不怕,敢睜隻眼閉著眼讓她兒子拿彈珠射正在騎車的謝綏,也是有底氣的。她兒子才五歲,那麼小,怕什麼。
宋喻過去扶謝綏:“還好嗎?”
謝綏垂眸凝視著他的手,很久,斂去眸裡的深思和懷疑,虛弱地說:“謝謝。”
宋喻是真的心疼主角了,嘆口氣:“這次你總得去醫院了吧。”謝綏的傷看起來是真的猙獰,額頭上青紫一片,鮮血一直在流。
宋喻俯身過來,有一股很淡的香。
其實這傷對謝綏來說真的是小兒科,他小時候為了一點錢,就拿刀子幫街上混混賣命,流血受傷都成習慣。後面成為A城謝少,又遇到了那些惡心事——被綁架過、刺殺過。開過搶、跳過海,現在這一點小傷真的不夠看。
心裡不在意,可是臉上卻裝出隱忍的樣子。
謝綏點了下頭。
那蒼白著臉沉默不言的模樣,又讓宋喻心疼個不行。
警車的聲音從街尾處響起。
就在圍觀的人,都把視線看向警察那邊時。
一個女人氣勢洶洶從對街走過來,狠狠扇了牽孩子的婦人一巴掌。
啪。
婦人的表情是愣怔的,她撒潑罵人厲害,卻還從來沒被人直接上手過。
人都被打蒙了。
橫穿過街道的女人一把揚起小孩的手看著那彈弓,氣得火冒三丈!抬手又給了小孩一巴掌。
“就是你這個賤人崽子是不是。”
“嗚啊啊啊啊——”小孩哭得更大聲了。
婦人也赤紅著眼,急了:“你個賤人幹什麼——啊!”
啪!
又是一巴掌。
豪車車主自己也是潑辣的主,聽到賤人兩個字,怎麼可能忍,她破口大罵:“你怎麼不問問你這個智障玩意兒子都幹了些什麼事?他弄壞了我的車!幾千萬!鄉巴佬你賠得起嗎!”
幾千萬。婦人這一刻是真真正正的陷入冰窖,剛剛她兒子在用彈珠打謝綏時,謝綏正過馬路,她根本就沒注意有沒有打到旁邊的車。
後悔和焦慮鋪天蓋地,她隻能硬著頭皮喃喃:“我們家孩子才五歲……不懂事……”
豪車車主氣得往前一步,高跟鞋卻猜到了地上的彈珠,一個狗吃屎直接摔倒了地上。
她心情糟糕透了,本來就暴躁驕橫的脾氣這一刻達到頂峰、
從警車上下來幾位民警,他們還在找那位“快被打死” 的高中生呢。
然就聽到一聲女人的怒吼:“警察來了?那太好了,這事我們沒完,怪就怪你家那沒教養的小崽子!什麼傻逼玩意兒!不懂事!老娘也不懂事!”
第8章 家
宋喻也被這一出搞蒙了,這算什麼,惡人自有惡人磨?
本來他和謝綏才是主角,但現在出了這事,也沒什麼人在意他們了。
蔡明珠的爸爸是景城這片區一個集團的總裁,張揚跋扈慣了。為人斤斤計較,小肚雞腸,惹上了她,可就不是賠錢那麼簡單的事了。她要是存了心,讓這一家人滾出景城,有的是法子讓她們過不下去。
派出所內,查了監控錄像,看清楚事情原委後,宋喻氣得臉都青了。就是那小孩扔石頭,差點打到謝綏眼睛裡,他緊急剎車,不小心才從車上摔下來的。這婦人還倒打一耙,說謝綏故意撞過去。什麼惡人。
隻是現在那婦人的臉色比他還難看。
因為監控裡清清楚楚顯示,是他兒子的一顆彈珠,砸到了那輛車。
婦人已經跪下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拉著自己孩子一起跪下。五歲的小男孩被打的鬼哭狼嚎。
婦人一直在哭:“我錯了蔡小姐,蔡小姐,我打死這個不聽話的!我給您出氣!我錯了!蔡小姐,賠不起啊,我們一家老小都窩在小房子裡,你殺了我也賠不起。”
蔡明珠全程冷笑。
婦人最後是活生生哭暈了過去,她徹徹底底後悔了,腸子都被揪在一起,但什麼事都晚了。
從派出所出來。
宋喻帶謝綏去小診所拿了點藥。
“你還能走嗎?”
從自行車上摔下來,謝綏的腿也受了點傷,宋喻皺起眉,看著他的腿。
謝綏一手提著裝蔬菜的塑料袋,聲音很低沉,淡淡道:“應該還好。”
宋喻想了一下,說:“我送你回家吧。”
謝綏臉色愣怔,握著提手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緊,但看著宋喻認真的神情,還是遲遲點了下頭。
漆黑微卷的睫毛遮住微冷的光。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星光漫漫照在這條路上。
路燈的影子被拉長。
七月的風帶著微微燥意。
宋喻本來暴躁的心也安靜下來。
他想了想,問:“你現在沒有去臨水工作了吧。”
謝綏輕輕“恩”了聲。
宋喻舒了口氣:“可以,那地方亂糟糟的,你不適合去那裡。”
謝綏猶豫了會兒,似乎是豁出勇氣問出了盤旋心中很久的話:“你,你為什麼對我……”後面那三個字,以他的性格怎麼都說不出口。
路燈下,少年精致冷白的五官有點無措和迷茫。
宋喻接他的話:“為什麼對你那麼好?”
謝綏的聲音低到融入風中:“恩。”
宋喻抬眼看了下夜空,他的發質柔軟,慢慢浮動。
“大概……怪我太善良吧。”
謝綏:“……”
真是,與眾不同的回答呢。
宋喻覺得自己就是太善良。本來好好的五年,混吃混喝就過去了。非要到景城來,手撕紈绔,對罵潑婦。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他撓了撓頭發:“我就是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受欺負,而你好巧不巧,每次讓我撞見都是這麼些破事。”
謝綏沒忍住,笑了一聲。
隻是宋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聽到,認真說:“救了你兩次,怎麼說也算緣分,勉強算一個朋友吧。你別誤會,我對別人也是一樣的。”
謝綏微笑:“好。”他不信。
宋家那麼寶貝這麼個兒子,怎麼可能舍得他一個人到景城來。
臨水可以說是意外,但宋喻出現在連雲街,怎麼都不可能是“緣分”。
宋喻是奔著他來的。
那麼……為什麼?說起來他和宋喻小時候還一起玩過,隻是那是五歲之前的記憶,又算什麼。
抱著幾分試探幾分有趣的心思,謝綏把宋喻帶到了自己家。
陳奶奶居住的樓道非常陳舊,聲控燈也是時好時壞,宋喻跺了好幾下腳,那個濁黃的燈泡才亮起來。樓梯非常狹隘,宋喻扶著謝綏往上走。樓道間堆積了很多傳單,一股子陳舊的味道。因為空間太小,宋喻幾乎是緊挨著謝綏的。
他的衣料上有一種很淡的草木的香,清淺又好聞。謝綏低頭,看到少年的脖頸,很白,很脆弱,一時間微微晃神。
“幾樓?”
“三樓。”
對於這棟小房子,三樓就是頂樓了。
推開門,陳奶奶已經在沙發上等的睡著了,身上就披了一條毯子,桌上的飯菜一動也沒動,看樣子是在等著謝綏。
微黃的光照在這棟雖小卻溫馨的房間。
謝綏輕手輕腳把手中的蔬菜放到桌上,走到沙發前。
宋喻知道他想幹什麼,道:“我來吧,你現在腿不方便。”
他將陳奶奶抱起,陳奶奶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迷迷糊糊醒來:“……阿綏回來了,怎麼出去的那麼遲。”
宋喻輕聲說:“陳奶奶,我是謝綏的朋友。”
陳奶奶半夢半醒,咕哝:“朋友,朋友好啊,阿綏一直都一個人……”
宋喻想了很久,低聲說。
“他以後不會是一個人了。”
暖黃的光流過少年的眉睫,溫柔像靜止的舊時光。
謝綏在他身後,眉眼清冷矜貴。
很久,他嗤笑一聲,轉身洗手,順便將藏在袖子裡的彈珠丟進垃圾桶。
十五歲的謝綏,從小到大沒有一個朋友,哪怕表面冷漠骨子裡卻是向往美好,也會因為一些很微不足道的事而感動。但二十五歲的謝綏,經歷了太多人的阿諛奉和承別有目的的接近。外貌家世給他帶來了太多真真假假的討好。
冷漠滲入骨子裡,善良和溫柔再也不可能像打動十五歲的他一樣打動他。
謝綏想起了前世的一些惡心的事,唇角勾勒出一個不知道是對誰的嘲諷笑意。
多自卑才會因為一點溫暖而掏心掏肺,多懦弱才需要靠別人的幫助走出魔怔。
宋喻出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