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偏要強求!」
宋疏言眼睛泛紅,他猛地站起身來,動靜之大把旁邊的人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我抬起頭來,他身上那種氣定神閑早就消失殆盡,神色瘋狂。
他眼裏紅血絲密佈,從牙縫裏惡狠狠地擠出一句話:
「葉臻,你想離開我,休想!」
「憑什麼?憑你臉大?」
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頭看去,戚胥正站在我後面挑眉看著宋疏言,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你是之前掛我電話的那個人,」宋疏言立刻就聽出了戚胥的聲音,他的表情瞬間陰冷下來,低頭看向我,
「葉臻,所以你是有了新歡了,才要離開我嗎?」
「對!」戚胥答道,伸手就把我拽起來,「走了,你得早點睡覺,身體還沒養好呢。」
「你他媽的誰啊!」宋疏言忍無可忍,一拳砸在戚胥嘴角。
我驚呼一聲,上前要攔他,戚胥卻一把把我拉到他身後。
他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絲,反倒笑了。
他說:「我是你爹!」
然後反手打在宋疏言鼻樑上,把他的金邊眼鏡都打飛了。
兩個大男人就在咖啡廳裏你一拳我一腳地打了起來,桌子被砸翻,各種器具飛了一地,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躲到一邊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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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得要命,實在沒辦法沖進他們兩個人之間,宋疏言一個沒收住力,一拳砸在我鎖骨上,疼得我眼前一黑。
他僵硬了一下,瞬間收回手,焦急道:「蓁蓁!」
可是戚胥動作更快,他臉色一黑,彎腰就把我抱了起來大步往外走。
宋疏言這次沒有再攔我們,
他隻是在背後喊了一聲:
「蓁蓁,你真的捨得嗎?」
他的聲音裏是隱藏不住的沉痛,還帶著一絲顫意,那種悲傷就好像陰冷的藤蔓纏繞到我身上,把我不斷地拖回潮濕冰冷的黑暗裏。
戚胥看向我,似乎在詢問我的意見。
我閉了閉眼,眨掉眼角的一滴淚。
「走吧。」我輕聲道。
12
回家後,戚胥沒說什麼,他的嘴角裂了個口子卻一直在笑,疼得齜牙咧嘴的。
我納悶兒道:「你笑什麼?」
戚胥躺在床上摟著我,把頭埋在我肩窩裏悶笑:
「你倆沒可能了,你以後隻能跟我了。
「你怎麼知道?」
戚胥翻了個身兒仰面躺著:
「因為和他在一起你不高興。
「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像一朵要枯萎的花,就像剛才那樣。」
我無言。
是啊,宋疏言對於我來說就像是有害的藥物一樣,我在他身上得到短暫的迷幻和快樂,然後陷入長久的痛苦和自我懷疑。
我看鏡子的時候,都會認不出鏡子裏那張蒼白的臉。
……
宋疏言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我猜到他會不甘,但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瘋狂,他甚至直接堵到了我家門口。
那天下樓遛彎兒回來,我遠遠看到一個穿著襯衫的高大身影正靜靜地站在路燈下吞雲吐霧。
宋疏言是不抽煙的,但是此刻他腳邊的地上卻散落了一地煙頭兒。
戚胥皺眉,沖上去就要揍他,我一把拉住了他,輕輕搖頭道:
「你先回去吧,我跟他的了結總要自己來。」
戚胥有些不願意,但還是嘆了口氣自己上樓去了,
「有事兒喊我。」
我轉過去看宋疏言,幾天不見,他似乎瘦了。
他眼裏全是紅血絲,漂亮的桃花眼下是青黑的眼圈兒,看起來很憔悴。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
印象裏,他一直是冷靜自若的,好像天塌下來都不會讓他眨眨眼。
我訥訥無言,宋疏言卻先開口了,他的嗓音消失了往日的磁性,隻剩下低啞。
「蓁蓁……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做夢,夢到有個小孩子在喊我『爸爸』。」
他的目光隱在白霧後面有些看不清,聲音卻微微顫抖,
「我想去找他,可是他總是一伸手就消失了。」
我心中猛地刺痛。
這個孩子是我難言的傷口,我盡力去遮掩,卻總掩飾不住下麵的鮮血淋漓。
宋疏言熄滅了煙頭,一步步向我走來,在我面前站定。
離近了看,我看到他下巴上長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兒。
「蓁蓁,」他看著我,眼圈兒泛紅,
「我已經跟封晴取消婚約了,我不要了,這些我都不要了。」
「你回來好不好?」
我看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好。」
「為什麼!」宋疏言有些激動地伸手握住了我的肩膀,
「你還愛我對不對?隻要你肯回來,我們明天就可以去結婚,你不是想結婚嗎?蓁蓁,我們可以有自己的家庭,還可以再要孩子,我們一家三口、我們一家三口……」
他說不下去了,我看到一滴淚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洇開了一片濕痕。
「蓁蓁,」他字字泣血,「求你。」
「我求求你。」
「別不要我。」
「太晚了。」我從兜裏掏出一個粉餅,往地上狠狠地一擲。
粉餅狠狠砸在地上,上面的小鏡子碎裂了一地。
「破鏡難圓。」
我看著那鏡子輕聲道,「宋疏言,太晚了。」
「愛你太疼了,而人對於痛苦是會自我保護的。」
「我已經……不愛你了。」
我抬起頭,伸手輕撫他有些乾裂的皮膚,溫柔道,
「我已經找到了我的幸福,你也要學會向前看。」
宋疏言定定地看著我,眼淚順著剛才的淚痕低落。
半晌後,他呆呆道:
「那我怎麼辦呢,蓁蓁。
「你找到了幸福,那我的幸福呢?」
我踮起腳最後抱了他一下,感受著他身體的顫抖。
「宋疏言,如果你還愛我,就別來打擾我了。」
「我疼夠了,不想再疼了。」
13
宋疏言沒有離開這個城市,但他沒有再出現在我的眼前了。
有的時候我會在單元門口看到幾個煙頭兒,夜幕降臨也總有個人影隱沒在路燈旁的陰影裏,可我卻再沒有去見過他。
後來不知道哪一天,他就再沒出現過了。
再得知他的消息是在兩個月後,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接起電話來,電話那邊是個年輕女人。
她的語氣不太好,壓抑著委屈和痛苦,卻仍然強撐著把話說完了。
「葉小姐,我是封晴,你跟宋疏言的關系我都知道了,現在他因為胃出血正在醫院,你能不能……」
她頓了頓,咬著牙道,「你能不能來看看他?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之前他自己喝了好幾天的酒,醫生說要是再晚一點胃就要穿孔了!」
我怔了怔,沒想到封晴居然會跟我說這些。
自己的未婚夫叫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換了誰都是一種奇恥大辱。
封晴看來真的很愛宋疏言,愛得連尊嚴都不要了。
一如當年的我。
那邊封晴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哭腔,她似乎是實在忍不住委屈,憤怒又悲哀:
「他是真的愛你,他已經跟我分手了,以後你們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然後她說不下去了,電話被轉手給了宋疏言。
很久沒見,宋疏言的聲音一改往日的矜持清冷,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了。
「蓁蓁……」他頓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像是生怕驚走了我。
我默然,握著手機道:「你這又是何必?」
宋疏言苦笑一聲:
「我也不知道,可是你在的時候,我總覺得你不會走。
「可等你走了,好像我身邊的空氣都被你帶走了,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痛苦。」
「蓁蓁……」他幾乎是哀求道,「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你可不可以回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好不好!」
「我、我——」
他壓抑著哽咽道,
「我不能沒有你。」
我靜靜地聽著他的挽留,如果換了幾個月前,我可能真的會心軟。
可是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我的愛已經消耗殆盡,我的感情已經破裂難圓。
我們已經錯過太久,以至於已經回不去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開口道:
「抱歉。」
宋疏言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我的意思。
聽筒裏的呼吸逐漸緩了下來,似乎是每呼吸一次都帶給他巨大的痛苦,以至於他不能再呼吸了。
我沒說話,掛了電話。
戚胥從身後抱住我,惡聲惡氣:
「不許你再想別的男人!」
我滿心的陰霾被驅散,笑著回身摟他的脖子。
……
戚胥沒有再回海南,他說酒店有人打理,他等著收錢就行。
我們似乎在一起了,又似乎沒在一起。
上一段感情給我留下的撕裂傷太重,甚至讓我有些害怕再愛上一個人。
戚胥似乎也明白,隻是默默陪著我,沒有讓我確定關系。
他似乎不需要工作,隻是一天到晚圍著我轉,我們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睡覺,他的溫度逐漸治癒了我心裏的傷口。
但我總是有些害怕,再次重蹈覆轍。
戚胥的條件也很好,我對這種優秀的男人真的怕了。
三個月後晚上,我正在客廳裏看電視,戚胥卻突然急匆匆地一把拉起我:
「今晚上有熒光海,快點快點!」
我一愣。
最近的海邊確實總有熒光海出現,所謂熒光海是一種海洋生物發光的現象,人走在海邊的時候,海浪會帶著迷幻的藍色光芒拍打岸邊,非常美。
我很想去看,但是總是趕不上。
我趕緊穿上衣服跟著戚胥開車來了海邊。
大晚上海邊人很少,我倆裹著外套光腳走在海邊。
海風鹹濕,帶著夜晚的涼意從遠處一片黑暗的浪濤聲裏穿梭而來。
我們走了很遠才看到了一抹幽幽的藍色亮光,我有些興奮,快步跑過去踩了幾下水,果然水珠飛濺出藍色的熒光四散。
我興奮地回頭:「真的有熒光海!」
戚胥笑了笑,走過來站在我身後,看著我開心地踩水。
……
我們玩了很久,拍了很多照片,直到我有些累了才一起坐在沙灘上。
遠處的海天之際隱在無邊的夜裏,周圍隻有海風和浪聲,我靜靜地靠在戚胥身上,看著他在沙灘上堆起了一個小沙丘,然後找了根兒木棍兒插在上面。
「這什麼?」我奇怪道。
「你沒玩過嗎,土鱉。」戚胥一本正經,「我們從四周摟沙子,誰最後把木棍兒摟倒誰今晚上就尿床,我們小時候經常玩兒。」
我白了他一眼:「幼稚。」
然而手下卻誠實地摟了一圈兒。
戚胥堆的沙丘挺大,我們摟了好幾圈兒還沒摟到樹枝,我有些不耐煩,乾脆狠狠一劃拉——
沙子裏似乎隱藏了一個硬物。
我還以為是小石頭,拿起來隨意地看了一眼。
那石頭卻隱藏在砂礫下麵,在夜裏閃耀了一下。
我心裏狠狠一撞,一把把那東西拿出來,拂去上面的沙子。
是一枚鉆戒,大概三克拉大小,四周鑲嵌著無數的小鉆石,即使在黑夜裏也耀眼地奪目著。
我的眼眶難以自抑地酸澀起來,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
可嘴上卻罵道:
「你傻逼啊,把這麼貴的東西埋沙子裏!」
戚胥卻樂了:
「跟你家白伺候你這麼多天,連個名分都沒有,我虧吃大了。
「快點兒,你到底同不同意,給個痛快話兒!」
他連求婚都跟個痞子催債似的,直來直去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我側臉看著他,笑著流淚道:
「那行吧,我就勉為其難收留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