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宮的第三年。
成功發展了後宮農業,畜牧業,以及水廠養殖業。
成為禦膳房第一供應商,保障了後宮人民的食品安全。
與此同時,逐步開展農家樂體驗活動,豐富後宮人民的精神生活……
「還有麼?」
皇帝站在我跟前,手裏拿著證詞,
「所以,這就是你騙整個後宮給你犁地還不給工錢的原因?」
我理直氣壯地解釋:「那是強身健體。」
皇帝冷笑:「那太後呢,一把年紀給你犁了三天地,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吶!」
啊這。
這確實是我的錯,該讓太後喂豬的。
1
我是先帝欽點的皇後。
成婚那日,我爹反了。
反是早上造的,人是中午死的。
我的大花轎,剛一進宮就被抬到冷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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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布一扯,直接吃席。
冷宮的娘娘們沒見過世面,問我咋進來的。
我說我嫁進來的。
凎!
「你說,我爹他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在冷宮的第十天,我還是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跟我一起進來的丫鬟阿花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小姐,節哀。」
不她不懂。
我出生的時候,算命的道士說我命中帶煞,克父克母克兄弟。
然後我就被送到了道觀,直到十五歲,我爹派人來接我。
說是去年先帝臨終前把我許給太子了,如今太子登基,喊我回來完婚。
從回家到出嫁,我統共見過他三面。
「我甚至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小姐,節哀。」
呵。
我低頭看著眼前的窩窩頭,面目猙獰:
「要是讓我見到他最後一面,我高低得上去甩他一個大耳刮子,然後趴在他耳邊對他說,你他媽知道要死了,就別接我回來啊!」
2
大約是我大義滅親的氣勢過於逼人,阿花到底沒敢說出那句「小姐,節哀」。
她說:「小姐,吃飯吧。」
我看著手裏已經被捏變形的窩窩頭,長嘆一聲:「要不咱去掘了他的墳吧,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阿花不敢說話,阿花又給我遞了一個窩窩頭過來。
我不想吃窩窩頭。
我已經吃了十天的窩窩頭了。
我想吃肉,我想吃菜,大白菜也行,小青菜也行,花椰菜也行。
香菜不行。
我蹲在屋簷上,看著偌大的冷宮,放眼望去一片荒蕪。
我指著那片荒地,問阿花:「你看這地上的草,像不像小蔥,白菜,蒜苗,茄子,西紅柿。」
「草叢裏,依稀還有幾隻溜達雞,大笨鵝,小羊羔子。」
「像。」
我低頭,看著底下扶著梯子的阿花,她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臉。
剛剛那個聲音不是她的。
不遠處,一個大姨扒著柱子雙眼放光的注視著荒地,嘴裏念念有詞:「還有大閘蟹,糖醋魚,油燜蝦,辣子雞丁,東坡肘子……」
「嘶溜——」
3
一看這大姨的年紀,就是先帝造的孽。
我順著梯子爬下去,問大姨:「姐姐,您是先帝太妃嗎?」
大姨皺了皺眉,思索了一下,說:「哀家是太後。」
嗐。
每個在冷宮待十年以上的妃嬪都這麼說。
大約是我的眼神過於明顯了,大姨又重復了一遍:「哀家是太後。」
「行行行。」我說,「那太後娘娘能賞賜我大閘蟹,糖醋魚,油燜蝦,辣子雞丁,東坡肘子嗎?」
大姨沉默了。
大姨咽了咽口水,說:「不行,哀家自己都吃不上。」
瞧吧,哪朝哪代的太後,吃不上肉。
真可憐啊,一大把年紀了,還隻能啃窩窩頭。
我握住大姨的手:「姐,你想吃肉嗎?」
大姨重重的點頭:「想!」
「好!」我咬咬牙擲地有聲地宣佈,「咱們,自己種地,自己養牲畜!」
4
「如今正好是春天,咱們可以先在前院種點茄子,山芋,土豆」
我撿了根木棍,在地上簡略劃拉了冷宮的佈局。
前院空間不夠大,隻能種些應季的蔬菜,主要的發揮場地還是後面那一大塊空地。
「後邊明天咱把草除一除,種果樹吧,西瓜桃子李子杏子,還有櫻桃!」
美滴很美滴很。
「再開片地咱們種水稻,等回頭養點魚養點雞鴨鵝,還愁吃不上肉?」
那絕不能夠!
我把木棍往地上一扔,站起身:
「咱們好好幹,爭取一年內實現自給自足,兩年內實現量產,三年內建成冷宮糧食基地,內銷轉出口,佔據皇宮農產品市場,到時候,不僅不會餓肚子,還得賺的盆滿缽滿!」
「好!」
大姨眼裏都閃著光,握住我的手,「好哇好哇,你帶哀家吃肉,哀家封你做皇後!」
謝謝但是不必。
四目相對,我們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對食物的渴望。
下一秒,我們扭頭看向第三個人。
阿花冷漠的看著我們,問了個問題:
「你們有種子嗎,有樹苗嗎,有魚苗嗎,有小雞小鴨小鵝嗎,有鋤頭鐵鍬牛耕嗎?」
「……」
5
我們沒有,但我們可以有。
大姨十分大氣的從頭上拔出一根金簪,朝著門口努了努嘴:「去,缺啥讓外頭那小子給咱帶。」
我拿著金簪敲了敲門:「公公,你把門打開,咱們商量個事兒來。」
公公沒理我。
「公公,我也沒別的意思。」我手上轉著金簪,「就是想讓您給幫忙看看,這金子成色如何。」
【吱——】
門開了一條小縫。
伸進來一隻手。
我笑了:「公公,您禮貌嗎?」
【吱——】
門縫大了點,探進來一個腦袋,瞧著不過是十幾歲的樣子,面上有一絲孩子氣的謹慎:
「金子呢?」
我把金簪往他眼前一晃:「想辦法搞兩把鋤頭進來。」
小公公的眼睛跟著金簪挪了一圈,最後停在我臉上:「私相授受可是死罪。」
嘖,榆木腦袋。
我摸著金簪,笑道:
「說啥呢,分明是公公您瞧這冷宮荒草雜生,自己買了鋤頭來除草,與私相授受有何關系?」
唰的一下。
金簪不見了。
我看著緊緊合上的門,笑了。
「記得再帶點菜種子啊!」
6
小公公辦事靠譜,就是貴。
短短幾天時間,我們身上值錢的東西就被撈的一幹二凈了。
最後一次銀貨兩訖後,我拉住了小公公的胳膊肘:
「公公,能賒賬嗎?」
小公公猶豫了一下,大概是看在熟客的份上,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對了,還不知道小公公你叫什麼呢,這麼老麻煩你也挺不好意思的。」
問清楚名字是打好關系的第一步。
這樣以後才好繼續麻 bai 煩 piao 他。
小公公難得害羞了一回,低著頭扯回袖子,低聲說了句不麻煩。
看著小公公仗義的背影,我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世上還是好人多吶。」
「是啊。」阿花在邊上幽幽地說道,「您要是把那些金子給奴婢,奴婢也能做好人。」
「……」
7
第二天,我早早地把阿花和大姨叫起來。
「姐妹們,今天小公公一回來咱就能開工啦!」
阿花打了個呵欠表示並不在意。
倒是大姨很給面子,滿臉的期待:「那哀家是不是要吃上肉了。」
嗯,四捨五入,怎麼不算呢。
大姨很高興。
我們在院子裏等啊等,等啊等,從日出等到黃昏。
外頭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還不止一個?
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門外傳來了一道尖細的嗓音:
「皇上駕到——」
8
「臥槽皇上怎麼會來?」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看著滿屋子的鋤頭鐵鍬小果樹苗。
但這些都沒有大姨來的讓我害怕。
大姨神志又開始不清楚了,隻見她驚呼一聲:
「哀家的狗兒子來了?!」
凎。
幸好皇帝還在門外,要不然我們家就要徹底絕後了。
我拉著大姨就往屋裏走:「姐,聽話,您在裏頭別走動,我去把人應付走哈。」
大姨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聽話的在屋裏坐下了。
我轉頭出去,剛關上房門,宮門便開了。
皇帝冷著臉邁步進來,身邊跟著的正是冷宮守門的那個小公公。
小公公一改往日桀驁不馴的模樣,諂媚地引著皇帝進來:「陛下,那些東西都是這位娘娘給的。」
皇帝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掃過:「你做的很好,東西你留著,朕再賞你一百兩。」
小公公笑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是,多謝陛下!」
「……」
好小子。
好小子。
是我看錯人了,這他媽,賺兩頭錢啊。
要不是場合不對,我高低得上去教他做人。
可惜場合不對。
皇帝走到我跟前,瞇起眼,似是在回憶:
「你是……」
我垂下頭,多少有點心虛:「回皇上,民女是陛下萍水相逢未曾謀面的廢後。」
皇帝了然的點點頭,道:「不重要,那些首飾哪兒來的?」
我大姨給的。
「回皇上,那是民女的嫁妝。」
皇帝笑了,冷笑:「倒是朕小瞧相府了,給女兒的嫁妝都是宮中禦制的首飾。」
「……」
那這個事兒我很難跟你解釋。
下一秒,身後傳來了我大姨的聲音:
「是哀家給的,怎麼了?」
很好,本來死我一個。
現在整個冷宮都得陪葬,螞蟻窩都得被搗爛。
我艱難地擠出一個笑來:「皇上,這位姐姐她……」
還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了:
「母後可算是捨得出來了?」
9
還真是太後啊。
大姨昂首挺胸地站到我前面:
「哀家覺著冷宮風水好,來住兩天,怎麼,皇帝不許?」
大姨不愧是大姨,這麼瞎的話都能說出來。
皇帝臉上除了無奈就是無奈,他嘆了口氣:
「母後是不是又偷吃肉了,太醫說了您不能再沾葷腥了。」
太後臉一皺,忽然哀怨的看我一眼:「還沒吃上呢。」
對不起我的錯。
不過主要是還是因為小公公告密,不然按照我的計劃,兩年內必定能吃上肉。
皇帝目光淩厲地掃我一眼,扭頭語氣溫順道:「來人,送太後回宮。」
大姨嗖的一下躲到我背後:「哀家不走。」
這速度,一點不像有毛病的樣子。
您倒是跑得快,我和皇帝面對面了。
真晦氣啊。
皇帝也不惱:「母後不回也成,不過這私相授受,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也不知道朕的這位廢後,承不承受得住。」
大姨從我身後探出頭:「相府不是早誅完了嘛?」
嗯?
人話?
「姐,姐。」我轉頭雙手摁住她的肩,「我,我還活著呢,您看看我成不?」
「哦,哀家忘了。」
10
好說歹說,大姨答應回去了。
「恭送太後,恭送皇上!」
我長舒一口氣,很不得趕緊送走這座瘟神。
眼看著他們都要走出冷宮大門了,皇帝忽然誒了一聲:「這些個東西,你想做什麼?」
「……」
我飛快的思索了一番,表演了一個一秒落淚:
「陛下,民女這是,想家了……」
「陛下有所不知,民女自小在鄉野長大,年前才被相府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