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恪停了一停,才沒事人一樣,從她椅背後過去了。
一室安靜。
某位白毛頂流宛如定海神針。打他往主位上一楔,盡管隻是低著眼皮翻劇本,但秦芷薇和她助理就跟按了靜音鍵似的,半個字言語也沒再往卻夏這邊扎。其他演員或者工作人員進來,也是打過招呼就沒再有大聲說話的。
卻夏復盤劇本的效率都高了一倍。
直到制片人成思文的陪同下,俞洋澤也進了房間。
此時劇組裡大半都已到齊,見兩人進來,有演員抬頭問了制片人好,卻夏習慣性地跟著抬眼望去。
然後就和白面胖子對上了視線。
“!”
俞洋澤見她那一秒,表情跟見了鬼似的,臉上肥肉都像顫了兩顫:“卻……”
成思文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俞洋澤,把人往桌首帶:“俞先生,來,我們是坐這邊。”
“啊,好。”俞洋澤剛跟了兩步,一抬頭。
長桌最首,他的空位旁,真皮椅裡黑帽一撩,露出雙白毛下冷淡漆黑的眼。
那人睨了他兩秒,薄唇一挑,左手隨意抬了半下。
像個招呼。
閻王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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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洋澤原地剎車,冷汗下了額。
成思文一愣,回頭:“俞先生?”
“我,我……我畢竟不是那個,演職人員,坐在那兒,多不、不合適,是吧?”俞洋澤僵硬扭頭,擠笑。
成思文四下一掃,了然:“那您看,您坐在哪比較合適?”
俞洋澤急得額頭見汗,視線亂飄,然後猛地一停——
他望向桌尾那個唯一的已經低回頭去看劇本的女孩,面露小心喜色:“我記得卻夏小姐的角色戲份很重要啊,怎麼能做那麼靠下的位置,這樣多不方便劇本圍讀?”
成思文一噎。
女四號,要說得上重要……
“是啊,很重要,我怎麼把這個忽視了,”成思文笑扭頭,對身後工作人員,“快,給卻夏調去俞先生原本的位置。”
半分鍾後。
站在秦芷薇快要殺人的目光下,卻夏表情空白地抬手,指了指面前那張空椅:“我坐這兒?”
成制片人慈祥地笑:“是啊。”
卻夏忍著,沒去看空椅旁的白毛頂流和他另旁的秦芷薇:“這邊是男主演和女主演的位置,我坐這裡,不合適吧?”
“資方體諒演員,給你讓的位置,你就不要推辭了嘛。來,快坐下吧!”
“?”
全屋焦點匯聚一身。
更有詭異目光在她和靠椅坐著的陳不恪之間來回地飄。
對著成制片人和藹的笑,卻夏麻了。
…你沒事吧?
唯一的希望隻剩一個。
卻夏抿唇,慢吞吞落眸,瞥向桌首主位裡的陳不恪。
畢竟是劇組裡的話語權No.1。
或許靠他——
刷啦。
白毛低著頭,懶懶翻過一頁劇本,眼皮沒抬地換了個pose。
那個間隙,卻夏瞥見他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
卻夏:……不如靠狗。
就這樣,卻夏頂著對面秦芷薇炙熱的仇視目光,認命地坐到了陳不恪旁邊的空椅上。
劇本圍讀大約進行了兩個小時。
由導演和編劇帶著過了一遍主要劇情,又分揀出幾個單獨的鏡頭,單獨進行實例示範、臺詞跟讀。
等進行過這些,就到了劇本圍讀會的核心目的環節。
“改劇本”。
經紀人們都被喊進會議室來,坐在外圍貼牆那圈,離著各自藝人近,也方便做最後的傳達和商討。
張康盛心情輕松地進來,到了陳不恪身後,還沒站穩,就在自家祖宗旁邊位置上看見了個他覺得不該看見的。
“卻夏……”張康盛將險些脫口的驚異壓回,“卻小姐好。”
卻夏抬眸,朝他淡淡點頭,又轉回去了。
張康盛按著驚跳的心,迅速溜到陳不恪另一側,蹲下:“恪總,什麼情況?”
陳不恪翻著劇本,沒抬頭:“什麼什麼情況。”
“卻夏…咳,卻小姐怎麼會坐在你旁邊?”
“按角色?”
“按角色就更不可能了,你是男主,秦小姐是女主,女二男二都不在,按戲份怎麼也輪不到——”
陳不恪手裡劇本一合。
碎發下長垂的睫終於撩起來,他朝身側瞥去:“是按角色,不是按角色戲份。”
張康盛:“啊?有區別嗎?”
白毛頂流手裡的劇本朝右側秦芷薇一劃:“劇本女主。”
“是啊。”
陳不恪示意卻夏:“我初戀。”
張康盛:“?”
陳不恪:“你說是初戀白月光更重要,還是某任現女友更重要?”
張康盛茫茫然接:“初…戀?”
“Así es.”
陳不恪捏了個響指,靠回椅裡,敷衍地轉回去了。
(注:西班牙語,意贊同。)
張康盛更加迷茫:“為什麼感覺哪裡不對。”
卻夏:“。”
可惜張康盛沒來得及從他家祖宗給他兜進去的坑裡爬出來,導演編劇組那邊已經宣布圍讀會繼續了。
爭取權益或規避風險也是主演們來參加的主要目的,張康盛迅速拋開了無足輕重的糾結,他拿出平板,將公司團隊提前開會預估評測過的訴求列表逐一提出。
“……最後一項。”
張康盛合上平板,喝了口水,才望向導演編劇那邊,他和善地笑笑:“恪總個人原因,不便接吻戲。這部分可以交給專業的替身演員,服化道方面,我們團隊都會予以高度配合。”
導演組一眾聞言,遺憾地對視了眼。
而遺憾之餘,又略有松了口氣的意思,倒是沒什麼意外。
陳不恪在圈內的斷層流量和粉絲基數過大,甚至可以說嚴重超過一般劇組公關團隊的負荷範圍。
他的熒屏首秀造成的圈內動靜到現在都沒平復,吻戲自然可以是引爆網絡平臺的天大噱頭,但同樣也可能是個能爆出連環的惡性場面的不定時炸彈。
替身上確實是最保險的方案。
編劇和導演交換過意見,點頭:“當然,我們理解。那恪總的吻戲部分,就交給替身完成。”
這邊話聲一落。
回神的秦芷薇迫不及待,沒等經紀人開口就立刻跟:“吻戲部分我也要替身。”
“——”
室內一靜。
經紀人責怪地眼神暗示秦芷薇,賠著笑向導演編劇緩和話口。
桌首。
始終半垂著頭,漫不經心地翻看劇本的陳不恪一頓,翻頁的手指徐緩停下。
他清峻側顏上颧骨微微繃緊,又松開了。
一兩秒後。
陳不恪抬筆,在劇本空白處潦草寫了行草字,然後劇本斜著一歪,像是無意地碰到左邊女孩纖白的胳膊上。
正走神的卻夏被戳得一繃,眼尾輕提,餘光瞥去。
【她的吻戲,誰替】
“?”
卻夏從面無表情緩蹙了眉心。
這位白毛頂流是不是闲得哪疼,四周那麼多人都可能看到,他搞小動作就為了問這種事?
卻夏把那人劇本往後微微一推,胳膊縮回去,當沒看到。
陳不恪:“?”
卻夏心安理得地垂著眼,翻去了下一頁的劇本。
第一行字還沒看完。
黑色字體跟著哗啦一聲輕響,扭曲成了小蝌蚪。
卻夏定睛,看清插入視野的礦泉水瓶。
順著那支水瓶向上,是隻冷白凌厲的手,淡藍血管跟著指骨性感地繃起,直延伸蟄伏進黑色的袖口。
白毛頂流的袖和手。
卻夏:“……”
像怕她瞎,陳不恪這次單手拿水,瓶口還撩抬了下。
瞬間。
會議室內話聲消止,眾目睽睽。
卻夏眼角輕抽,忍住了接瓶楔他的衝動:“陳先生客氣,我不渴,謝謝。”
陳不恪:“我渴。”
卻夏:“?”
指節屈抵著颧骨,陳不恪側眸,聲腔拖得懶洋洋的,“瓶蓋太緊,擰不開。”
卻夏:“…………”
卻夏:“??????”
第26章 春日
眾目睽睽。
卻夏隻能忍下了把礦泉水楔那頭白毛上的衝動。
在會議室安靜又詭異的氣氛裡, 卻夏抬手,慢吞吞把那瓶礦泉水接過來,擰開了, 遞回去。
從被她拿走水瓶後, 陳不恪就全程安靜,一動不動地支著眼皮看她動作。
像個等老師發東西的幼兒園生。
隻有在光下更燦白的碎發間, 那雙微微熠著的黑眸昭示著這皮下不是什麼善茬的真相。
對上卻夏不那麼友善的眼神, 陳不恪忍著笑側過來, 上身傾向她, 接住水瓶。
卻夏沒能完全忍下情緒。
於是交接的前一兩秒, 礦泉水瓶在兩人手間短暫地僵持了下。
陳不恪微微挑眉,“?”
卻夏沒情緒地垂眸, 聲音輕飄飄地壓著:“幼兒園大班畢業了嗎,陳先生。”
——幼不幼稚。
“…還沒。”
沒想陳不恪起眸,答得坦蕩自如,“謝謝卻夏老師陪我畢業。”
卻夏:“?”
在對某個白毛頂流的下限之深的新一輪震撼裡, 卻夏沒能握住水瓶,被那人得逞地拎了回去。
陳不恪忍著笑, 指節一抬瓶身,下颌輕仰,流暢利落的線條勾著喉結上下滾動。
他喝著她開的水, 還神色淡淡地睨她。
氣氛忽然詭異而微妙。
寂靜裡。
終於有導演組的看不下去,幹著嗓子咳了兩聲,“哎呀, 恪總也累了吧, 大家也都喝口水, 稍微休息會兒, 我們等下再繼續。”
“……”
會議室裡這才慢慢有了人聲。
陳不恪放下水瓶,在漸起的噪聲裡垂了眼,像隨口說:“卻夏老師,你好像忘了回答我的問題。”
剛過來的張康盛一愣:“卻夏老師?這是什麼稱呼?”他奇怪地看向卻夏,“而且要回答什麼問題?”
卻夏支了支眼。
陳不恪手裡寫著那行墨字的劇本已經抬起一半了:“就是——”
“啪。”
他手裡的劇本被卻夏一把摁回了桌面上。
陳不恪一點都不意外,眸子懶洋洋勾落回來,黑漆漆的,勾著似笑而非的逗弄。
卻夏輕咬牙,松開:“不是我。”
眼神兇得仿佛要把他一根根骨頭敲出來嚼了。
——她的吻戲,誰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