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後,她回眸,沒表情也沒語氣,但看向陳不恪的眼神充滿了委屈的反抗:“熱。”
“熱也不行。”
“……”
“?”
陳不恪睜開眼,靠著椅枕側過下颌——果然對上女孩單手捂著車窗按鈕、無聲向他抗議的表情。
他眼底擦過絲笑緒。
“你知道你現在已經醉了麼。”陳不恪撩著笑問。
卻夏抿唇,拒絕回答。
“吹風隻會更醉,還傷身。”陳不恪從椅裡半抬起身,他耐心地把她捂著車窗按鈕的手指一根一根掀起來,最後在女孩終於淺蹙起眉的表情前,輕輕一按,把車窗關上了。
陳不恪坐回去,懶洋洋松開了女孩的手,“好了,說謝謝哥哥。”
裝死的司機和助理:“?”
醉了的卻夏顯然也沒被他忽悠進去,她沒表情地幽怨地盯了會兒車窗,又轉向罪魁禍首。
凝視數秒,卻夏突然扶著座椅,撐身過去。
剛含笑回眸的陳不恪驀地一滯。
本能反應被他按下。
然後卻夏的手就順利揉進他頭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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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女孩意外得睜大眼,“軟的。”
陳不恪一頓:“?”
“——”
車內一瞬死寂。
司機憑著畢生經驗和敬業本能,才沒把車開到路旁的樹上去。
助理在後排把自己縮成一團,生怕被風暴殃及。
然而無事發生。
除了酒醉的小姑娘不但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正如何踩在閻王殿桌案上下蹦跶,甚至還又帶著新奇體驗地揉了兩下外,被“捋虎須”的某位白毛頂流竟然一點反應都沒。
“好摸麼。”陳不恪問半個身子都快趴過來的女孩。
“好摸,”體驗者嚴肅點頭,表示認可,“像honey的毛一樣軟,更滑一點。”
陳不恪冷淡一哂,回眸:“你是在做撸貓測評麼。”
“……”
被那雙黑眸幽幽而似笑非笑地一望,即便是酒醉狀態下,卻夏還是明顯察覺到莫名的危險感。
她停下罪惡多端的手,慢慢又不舍地從白毛頂流頭上拿走。
女孩端坐回去,昂首挺胸。
陳不恪隨手揉了一把被她弄得鳥窩似的頭發,間隙裡他望她,涼冰冰又嘲弄:“你明天最好別斷片。”
卻夏回了回頭:“我一般不喝醉。”
她一停,“醉了就不會記得了。”
陳不恪:“?”
卻夏一眼不眨地盯著他黑漆漆的眸子,慢吞吞接:“不管做了什麼,我都不會負責的。”
“?”
陳不恪這回是真氣笑了。
他垂下手腕,啞著笑轉向另一側的車窗。
車程有將近一個半小時。
前面大半段,喝醉的卻夏都是精神抖擻的——眼睛睜得很大,不搭話就不說話,腰板挺得筆直,和她清醒時候困懶小狐狸似的模樣完全不同。
而等車開到近郊,不知是夜深人靜還是酒意漸深,那雙眼皮慢慢就蔫耷下去。
一副隨時會睡過去的模樣了。
商務車減速。
從主幹道拐進居民區。
車上最前排的司機和最後排的助理都在心底長長地松了口氣,莫名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而就在此時。
陳不恪懶懶回身,他垂眸睨著將睡未睡的卻夏,停了幾秒,忽然低聲開口:“睡了麼。”
女孩靠在座裡,眼尾輕抬了抬。
遙遠的音色帶著某種熟悉又安心的感覺,她又垂回眼皮:“嗯…沒睡。”
“真會斷片?”
“嗯。”
“那問你的事情,也要一起忘了。”
“嗯。”
陳不恪轉回窗外,望著車窗上模糊的側影:“今晚的事,可以不管,可以不喝,”
他默然片刻,回神,“為什麼逞能。”
車內安靜了很久。
陳不恪原本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卻在垂眸的最後一秒聽見女孩聲音很低地開口。
“因為…太可憐了。”
這個答案把陳不恪從某個思緒裡拉回。
他眸底像結起一層薄霜,冷淡裡抑著惱火:“你可以可憐別人麼。”
話一出口,陳不恪就有點後悔了。
這話歧義太重,卻沒辦法解釋,因為本意也友善溫柔不到哪兒去。
卻夏卻聽懂了。
她窩在座裡,聲音埋在垂落的中長發間,輕得困倦:“就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太可憐的時候沒人幫過,看別人可憐時候,我才忍不住……”
陳不恪眼底情緒一停。
“太可憐是什麼時候,”他嗓音啞下去,“比今晚還受欺負麼。”
“是…決定進圈那晚。”女孩仰起臉,困得半眯著狐狸眼看他,忽笑了。
陳不恪回眸:“笑什麼。”
“我不要人幫,隻是想,”卻夏眼皮低下去,聲音輕下去,“隻是想,要是那時候,也有人站在我身旁就好了……”
不必說什麼,也不必幫什麼。
隻要站在她身旁就好了。
可是沒有啊。
在被父親拋下的支離破碎的家面前,在藥瓶散落間倒地不醒的母親面前,在兇神惡煞得將家門擂成重鼓的討債人面前……
那個剛成年的女孩身前身後都空無一人。
那天起她就再也沒人依靠了。
她隻有自己。
漸漸按下的視線裡,卻夏覺得自己低下頭去。
她好像看見了少女纖細的勒出紅痕的手心,還有散落一地的、被撕成碎片的那封通知書。
那是她最舍不得的東西。
卻夏彎腰想去撿。
撲通。
她跌進那片黑暗裡。
“——”
陳不恪抬手,將昏睡過去的女孩接進臂彎。
回神他眉峰一松,對著懷裡白皙睡顏好氣又好笑:“這樣你也能睡著麼?”
自然沒人回應。
陳不恪面上笑意漸漸褪去。
停了很久,他起身,把人輕輕扶回座裡,然後半蹲下讓她能攀著他不至於摔跌到座前去。
女孩睡得很沉。
她就靠在他肩上,茶色長發垂下來,藏起她半張側臉,隻露著細白的下颌和胭紅的唇瓣。
她很輕很輕地在呼吸。
陳不恪的呼吸也跟著變得很輕。
某一秒裡他才忽然從她側顏上回神,眼神有些不自在地掠開了。
白毛頂流繃了會兒,故意動了動。
靠在他肩上的女孩滑了下,被他提前預料地扶回去——她略微醒了一下,在他肩上含糊地輕哼了聲,就又要睡去。
“以後被欺負就喊人。”陳不恪低著側眸望她,“熱度不會蹭就算了,狐假虎威都不會,這不是你們小狐狸最擅長的麼。”
“…唔。”
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女孩在他肩上蹭了蹭,找了個最舒服的角度窩住了。
陳不恪望著她,停過幾息,轉開。
“別的忘掉,這句就別斷片了。”
“……”
後排。
無辜的助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因為發出呼吸被老板想起,而在明天太陽升起前慘遭滅口。
·
這一夜,卻夏睡得非常昏沉。
然後在正午時分,被陳不恪的逆子準點踩醒。
大概因為不是自然醒的緣故,最後一個沒來得及做完的夢還清晰地停留在腦海裡。
卻夏面無表情地拎開白貓,下床,添了貓糧和水,轉身走進衛生間。
對著洗漱鏡,女孩鼓著臉腮,面無表情地刷牙。
難道是白毛頂流太平易近人了?
所以她竟然連他當眾給她擋酒、脅迫俞洋澤而喝了一整杯、還送她回家被她強行上手rua了白毛——
這樣離譜的夢都做得出來了?
“咕嚕咕嚕咕嚕……”
女孩更沒表情了,低頭吐泡沫水。
一定是被於夢苒傳染的。
這樣荒誕離譜的夢不能多想,多想容易神經。
洗漱完,卻夏打著呵欠走出臥室。
路過餐廳時,她身影驀地一停,然後僵硬回眸,看向桌面。
黑色棒球帽。
應該,是她帶回來的,吧。
可那袋藥?
……“這個解酒,這個緩解胃部灼燒感,這個養護胃黏膜,醒來記得吃。”……
某人側倚著她家的牆,懶洋洋伸手給她撐眼皮的畫面和聲音,突然就閃回到腦海裡。
卻夏:“?!”
這是什麼地獄記憶?
而在卻夏尚在石化難以回神的狀態裡,放在旁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卻夏回神,沒來由地一抖。
她低頭看去。
【未接來電:於夢苒(18)】
卻夏:“…………”
女孩停了兩秒,僵硬伸爪,拿起手機。
一秒震徹——
“鹹!魚!夏!”
電話對面鬼哭狼嚎:“你說!你昨晚是不是把那個聲音特別殺我的場務小哥哥帶回家睡了!”
卻夏:“……”
卻夏:“???”
作者有話說:
卻夏:要麼不是,要麼我原地去世。
第24章 春日
卻夏在石化狀態裡持續了好幾秒。
直到陳不恪的逆子跳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當著她的眼皮底下,就要幹出把貓頭探進她水杯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卻夏回神,給它拎出來:“這個事關生死, 你不要亂說。”
“你也知道我看上的男人, 你敢捷足先登會被我弄死嗎?”於夢苒冷笑。
“…你都沒看,哪來的看上。”
“你這種非聲控還五音不全的是不會懂的——用不著見, 光聽他聲音就夠我死一百回了!”於夢苒持續發夢, “等這個劇拍完我就殺到你家去, 隻要顏值身材不至於傷眼, 醜點我也認了!”
卻夏嘆氣:“死心吧。”
於夢苒咬牙:“你果然把他領回家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