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雅望著她,再望回面前陳不恪——像驟急兇惡的海浪忽然就被壓回漆黑海底,海面上平靜得半點暴風雨餘悸不存。
“哈,”雲雅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笑吟吟的,她退開了步,“冒昧打擾到這位小姐,抱歉,那我們出來聊?”
“……”
雲雅說完就走出臥室了。
卻夏沒表情地下床,拽好被子角,穿好對她過大的拖鞋,慢吞吞走到門口。
陳不恪就停在玻璃門前,他沒動,也沒跟出去。
卻夏也停下了。
“你和雲雅,”卻夏斟酌過詞,“很熟?”
陳不恪起眸:“不熟。”
卻夏不為所動地盯他。
陳不恪淡漠幾秒,輕瞥開眼:“但有些血緣關系。”
卻夏:“…………”
日。
被釣魚了。
陳不恪端詳她須臾,仿佛能從女孩那張繃得情緒空白的臉蛋看透到心裡,一兩秒後他忽低嗤了聲笑。
“你以為我會怎麼樣她,才著急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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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夏不太想承認。
“你不會是那個瘋子的粉絲吧。”陳不恪挑眉望她。
卻夏:“…我是你粉絲。永遠支持你哦哥哥。”
女孩毫無感情說完,走出門去。
陳不恪眸裡含笑地回過身。
關門前,他不期然從床上掃過——女孩起來時有心整理了,但仍不像平日肅正。
被子微微凹陷,蹂起凌亂又柔軟的褶皺。
餘溫也該是柔軟的。
陳不恪長睫闔下,關上了門。
雲雅正好整以暇地等在客廳裡。
不出卻夏所料,後面又是一堂“盤問”,卻夏一邊心不在焉地應付著面前這位雙料影後,一邊在腦海裡慘淡回憶自己遇見陳不恪後,已經經歷過多少這樣的“三堂會審”。
上一次還是在今天,主審人張康盛。
卻夏為自己的悲慘而沉默了。
她得承認,白毛頂流確實無愧圈內第一禍害之名。
唯一問題是,再這樣審下去,連她都要錯覺自己和陳不恪可能真的有點什麼了。
卻夏正想著,手機微微震動。
她耷下眼皮一瞧。
【於夢苒】:我下班了!
【於夢苒】:那個聲音特別磁性的場務小哥哥的聯系方式快交出來!我要網戀!勾搭他當我老公代餐!
卻夏:“…………”
不等她回復,耳邊低撩嗓音一擦而過。
“走了。”那人從她身側直起,拉上衝鋒衣外套,下颌一抬,拉鏈懶洋洋拽到最上。
壓翹了幾绺白毛的帽舌低下,漆黑眸子掠住她。
“送你回家。”
·
兩部S級現偶撞到一起,這在哪一年都算少有的事情。
其中一部的女主是雙料影後雲雅已經夠驚悚了,結果還沒熱鬧幾天,風頭就全被另一部的男主——某位連MV都從不參演的白毛頂流給搶了去。
在這個噱頭已經大於內容的流量時代,陳不恪“為愛下海”的名號被天樂傳媒炒得大噪,關注度話題度搶掠一空,《至死靡他》穩壓同期、未拍先火。
從這兒也算是正式得罪了雲雅和她的劇組。
兩邊顯然都有這個認知,營銷通稿上打得不分上下,明裡暗裡地給對方下絆子。
結果就在這個月底,秦芷薇請《至死靡他》全組在H市某五星級大酒店包廳用餐,卻竟然正巧撞上了同樓層隔壁廳裡雲雅劇組的開機宴——
兩廳隔著長廊,廳門斜對相望,誰也不服輸不關門,誓要熱鬧得壓對方一頭。
場面一時異常“精彩”。
《至死靡他》劇組包廳。
廳門內。
這兒是整個劇組的邊緣地帶,站著一些劇組內番位都排不上的小演員以及各組裡的幾個愛湊熱鬧的工作人員。
幾人望著廊外斜對的廳門,正聊得歡。
“真晦氣!”
“是啊,H市這麼多五星級酒店,他們怎麼就跟我們選了同一家?”
“這就是要爭個頭破血流的孽緣啊,孽緣。”
“爭什麼頭破血流,需要嗎?隔壁影後坐鎮也沒用,有陳不恪出演男主,熱度絕對是攔都攔不住。”
“那是!”
有人臉上漏出與有榮焉的得色,可惜很快就被旁邊的場務小姑娘潑了冷水:“可惜陳不恪今晚沒來,風頭注定被壓一頭了,哎我好想見見他本人啊。”
“放心吧,”靠門的後勤組場務說,“在劇組裡有的是機會。”
“不過秦芷薇請客,劇組裡排得上號的演員都到場了,陳不恪怎麼就拒絕了?說好的為愛下海,這也太不給面了。”
“可能確實有事。”
“外面傳得真真假假的,我周圍人都問我,我哪知道這兩個人到哪一步了。”
“哎卻夏,你和秦小姐同個公司吧?你有沒有聽說,他們關系是不是很親近啊?”
“……”
卻夏正抱著自己倒了蘇打水的香檳杯神遊天外,冷不丁被人叫回了神。
她一回眸,半圈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
“可能吧,”卻夏隨口說,“不熟,不了解。”
“哎。”
眾人失望地挪開目光。
卻夏也不在意,她安安靜靜抿了口蘇打水,沒起伏的眼眸就落到旁處去。
而此時,廳門外。
走廊上剛要走進對面廳裡的紅裙女人忽地停了高跟鞋,意外地噫了一聲。
“雲小姐?”旁邊人跟著停下,茫然問,“怎麼了,您在看什麼?”
“那邊是……”
女人纖纖玉指指向對門。
旁邊人看了眼,尷尬賠笑:“噢,沒錯,是秦芷薇她們劇組,不知道怎麼就碰到一起去了。”
“秦芷薇那個劇組?”女人一怔,隨即紅唇倏挑,“我說呢,明知道她對自己有企圖,他怎麼會選他們,原來症結在這兒啊。”
“…啊?”
接引人懵得懷疑自己來之前喝了二兩大酒,不然這會兒怎麼會聽得這麼暈。
他還試圖接話:“您遇上——”
話頭一空。
這邊接引人呆滯了兩秒,看著女人舉起的手機,以及被雙指放大拉近的相機鏡頭。
“額,您這是要?”
“拍照啊。”
“啊?哦不是,我知道您是要拍照,但您拍他們劇組……”
“咔嚓。”
相機聲剪斷了那人話頭。
雲雅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她對著鏡頭中央,那個藏在人群裡垂著眼尾卻漠然清冷的女孩的側顏審視了幾秒,她忽吹了聲低低的口哨。
“So sexy。”
接引人:“?”
雲雅笑吟吟地翹著蘭花指,打開微信通訊錄,劃著往下翻。
接引人更懵逼了,但隻能繼續問:“雲小姐,您是要做什麼嗎?要不要我幫您處理?”
“不用,”雲雅明豔地笑,“釣魚這種事,我比較喜歡親手。”
“釣、釣魚?什麼魚?”
“嗯,那可就厲害了,說出來要嚇死你。”
“??”
雲雅指尖忽停,對著列表裡那個“恪”字備注輕輕一戳,點開聊天。
剛拍好的照片跟著指尖“咻”的一聲——
被她飛了過去。
配著就兩句:
【雲】:這是誰家的厭世小狐狸,披著羊皮掉進了羊窩裡?
【雲】:不來看看?
發完以後,雲雅燦爛笑著抬頭,朝身旁更懵了的接引人搖搖手機。
“說是魚好像太委屈他了。”
“哈?”
“準確講,”
雲雅思索了下,揶揄笑:“應該是又孤獨又兇狠的海洋霸主——大白鯊。”
“??”
雲雅說完了隻有自己聽得懂的冷笑話,就搖著腰朝廳門過去了。
隻是去的不是她劇組的。
“雲小姐,雲小姐?”
接引人一回頭,雲雅已經半隻高跟鞋踏進《至死靡他》劇組宴會廳。
他驚慌地低壓著聲追跑過去。
也沒攔住。
畢竟是圈內知名的最年輕影後,雲雅攬著針織披肩往雙開門上斜斜一靠,不必出聲也風情迤逦。
最多十幾秒的時間,大半個宴會廳都口耳相傳。那些好奇巴望的視線紛至沓來。
女人笑吟吟的,容顏昳麗。
“天哪,這個瘋女人怎麼來了,她想幹什麼?”
“來找秦芷薇示威的?”
“這麼囂張嗎?”
“正常吧,她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兩個停在卻夏身旁的人低聲驚議著。
卻夏聞言,拈著酒杯無心回眸,從廳門口隨意一瞥——然後她繃住了。
眾人眼簾裡,火紅色魚尾長裙的雲肩被輕輕一提,倚門相望的女人微微側首,不知道那雙眼眸緊緊擒住了誰,隻見雲雅朝廳內倏然笑了,風情萬種地一抬纖手。
她遙遙飛了個吻。
卻夏:“——”
可憐的香檳杯差點在她手中香消玉殒。
繃著最後一絲沒斷弦的理智,卻夏沒表情地轉開臉,走向一旁去。
身後那兩人的話聲還隱約。
“咦?是在看我們這邊嗎?”
“不會吧,你認識?”
“怎麼可能,她這炙手可熱的雙料影後,我攀得起嗎?”
“……”
廳門口。
雲雅見視野裡的女孩毫無留戀轉身就走,笑裡興味更明顯。她剛要更近一步,身前忽然有人一攔。
“喔,這不是雲影後嗎?”秦芷薇晃起個譏諷的笑,“怎麼,沒爭取到陳不恪,來這兒找人了?”
雲雅本來懶得和她計較,聞言腳步一停,她幽幽回頭似笑非笑:“陳不恪?”
“嗯。他選了我的劇本,雲影後不會不知道吧?”秦芷薇笑著晃杯,“不應該啊,前幾天鬧得圈裡風風雨雨,誰都知道這是不恪第一次接拍影視劇本,這麼好的機會,可惜和你——”
雲雅近憐憫地睨她:“哦,那陳不恪現在在哪兒呢。”
“!”
被戳中痛腳,秦芷薇笑容一抽。
這邊劍拔弩張,廳內也逐漸安靜。制片人那邊正朝這裡走來,似乎想和這位年輕影後緩和關系,可惜沒等他到近前,雲雅已經拋開了秦芷薇,繞進廳內。
秦芷薇慣來的大小姐手筆,《至死靡他》劇組幾乎是全員到齊,廳裡算不上熙熙攘攘,但一時之間,雲雅也找不到那條滑溜溜的厭世小狐狸躲哪兒去了。
她翹首停了幾秒,忽勾起個魔女似的笑。
“晚上好啊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