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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紀時衍居然帶自己去了水族館。
下車的那一瞬間,紀寧福至心靈地轉頭問:“之前拍攝的時候去迪士尼,是編劇定的還是你?”
果不其然,男人開口道:“我。”
少女愣了愣:“你居然還知道迪士尼?”
“……”
“我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定位?”男人眯眼,“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
她摸摸鼻尖:“隻是覺得爬山釣魚更像你安排的。”
“我隻是覺得小女生喜歡那裡。”男人給出回復。
男人的紳士體貼和疏離並不矛盾,他的距離感從來都拿捏得相當好,讓人覺得隻是他骨子中的禮貌,不會肖想更多。
“你是怎麼開始關注我的?”少女忍不住問,“錄節目的時候我應該很沒意思才對。”
男人笑:“了解我卻又裝不熟,有勇氣和對手對抗卻又害怕我,是我的粉絲,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我。”
“怎麼沒意思?”
聽著無辜的少女偶爾蹦出“他都裸睡”這樣的話,他總是有種微妙的驚喜感,說不上來緣由。
紀寧手指貼上水族館玻璃,看著水紋中交錯的光影。
“如果不是我的話,和別人拍綜藝,你應該也會覺得有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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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他單身太久,而她恰巧運氣太好。
“不是你的話,”男人沉吟了一會,“可能我也不會接。”
紀寧轉身。
他說:“很多故事的假設是不成立的,因為即使重來一萬次,我也還是會選擇你。”
“明白了麼?”
不是命運恰好替我選擇了你,是我本來就會走向你。
暗藍色水底有水母梭巡,紀寧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
他篤定這不是巧合。
少女背過手問道:“第一次發現我小號是什麼感覺?”
“終於。”
“終於?”
“那個對我愛答不理的姑娘,終於好像……是有一點喜歡我的。”
她垂眼笑,水族館通道漫長,水聲隻讓人覺得沉靜,好像很適合交心。
男人也在這時候開口:“到目前為止,你覺得我和鏡頭裡有什麼區別?”
“區別?”紀寧回憶了一下,“比鏡頭帥一點,聲音好聽一點,氣質更好一點……”
“不是這種,”紀時衍道,“比如,我會不會讓你覺得失望?”
紀寧皺眉:“為什麼?”
“可能會覺得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畢竟鏡頭是藝人的包裝,你追捧的或許也有光環和人設。”
“喜歡一個人的光環不會喜歡三年的,這麼久,早該知道你的本質了。”紀寧覺得這樣講或許很肉麻,但是還是開口道,“你是比我想象中,更稱職的男朋友。”
這份感情很純粹,和“紀時衍”這個名字裡包含的所有附加值無關,和他紅不紅、演過多少家喻戶曉的作品、是否拿過影帝,半點關系也沒有。
或許是安心,紀寧面對他倒著走,放心地把後背交給他:“之前去看CC,你在站姐照片裡笑得很開心,是在聽什麼歌?”
“聽歌?”紀時衍搖頭,“沒聽歌。就想到你洗狗,它一抖毛,灑了你一身水。”
……真相居然是這樣。
“粉絲都痛哭著說你和世界和解了,”她抬眉,“沒想到空歡喜一場啊。”
“也不算空歡喜。”
某種意義上的確是和解了。
入圈前的一切於他來說都是難得的烏託邦,知書達理的母親,明事理的父親,在他最該叛逆的時候教會他尊重與換位思考。
或許是被家庭保護得太好,出道那年,他終於得以見證這世界糖衣融化後的全貌。
資本甚至根本無須遮掩,在他面前鮮血淋漓地打碎他的世界觀,剝落給他看殘忍到令人作嘔的真實。
這圈子的骯髒何止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
極大的反差讓他開始厭惡這裡的一切,但總有信仰和夢想放不下,他不願圓滑,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並非同流合汙的一員。
打著感情牌實則利益至上的把戲被太多人玩過,見多了也就麻木了——別說同世界和解,就連忍著不去厭惡,都太難。
但幸好美好的事物仍然存在,她的出現告訴他,原來有人和他一樣在用自己的方式固守初心,原來有人能在被接受惡意後仍然選擇溫柔,溫柔是很強大的力量。
他想,因為愛她,他也可以試著再愛這個世界。
下午,二人去了紀時衍的初中。
綜藝時期二人去的是高中,他也想帶她來初中母校看看,這裡的景色很漂亮。
他學校門口的長椅還沒有拆。
“我前幾年來這拍過照片。”紀寧指過去,“可惜那時候是一個人。”
快畢業的時候,她偷偷溜過來,委託路人幫自己拍攝了一張照片,作為對高考的鼓勵。
“現在是兩個人了,”紀時衍道,“這次我陪你。”
那天風輕雲淡,連踩在腳下的影子都很纏綿。
過完生日後,紀寧馬不停蹄地投入《胭脂煮酒》的拍攝。
劇本已經改成了她的大女主戲,本來四十五天的拍攝時間延長到了七十多天。
好在觀眾的反應非常好,網播量成倍地翻漲,不少不追劇的明星都在微博po出自己追劇時的心路歷程。
紀寧也在那個月拿下了超話第一名,讓大多數人正視了她超高的流量,她的優勢絕非隻有戀情和綜藝。
粉絲打榜功不可沒,當然更多的也取決於觀眾超高的討論度,還有追劇黨搜索出的天然熱度,以及……紀時衍一條微博都沒發的照拂。
但紀時衍也不隻是這個月沒發過微博,往日裡他就算一條微博沒有也能月月穩坐第一,紀寧這個月能把他挑下來,也算是真的厲害,畢竟男星的粉絲素來比較能打。
《胭脂煮酒》也在拍戲日常中進到最後一場,作為女主,紀寧當然是最後一個殺青的。
天下太平,紅綾貴為高不可及的女帝,驅逐了浣夏,也將男主鎖進地牢。
最後一幕,是她黃袍加身走進昏暗的地牢,燭火搖曳卻半點溫存也無,女帝眼睛裡是已經熄滅的光,和手握權力的渴望。
她被背叛太多次了,已經不需要愛了。
男演員踉跄著起身:“你就打算這麼鎖我一輩子?”
“一輩子好啊——咱們誰也離不開誰了。”
她闔了闔眼,卸下那僅存的一絲疲憊,嘲弄般開口:“誰也沒有自由過,多公平。”
軟弱一閃即逝,仿佛她這些年來孤軍奮戰的歲月,軟弱從來最無用。
她闔了闔眼,一邊臉上仍勾著笑意,另一邊的眼角倏然滾下一滴淚,落至頰側,被擦淨。
鏡頭拉遠景。
“卡!”
最後一場戲一條過,紀寧松了口氣,提著衣服跑到監控旁:“OK嗎?”
“可以了,非常好!”導演贊不絕口,“得意又無奈、滿足又嘲弄,這就是盛世下繁華又落寞的一生啊,很精準,尤其是那滴眼淚,很好!”
最終胭脂煮酒以高分高收視迎來了結局,成為紀寧第一部 大爆的劇。
大爆和走紅的定義完全不一樣,紅隻是紅,而爆則是突破了現有的受眾圈,去到更廣闊的市場也獲得了肯定,成為了經典。即使很多人不看古裝劇,卻也一腳踏進《胭脂煮酒》的坑,給予這劇統一劇圈審美的高贊譽。
又學了一周的琴,紀寧進了《同心圓》的劇組。
這劇真是從開始到結束改名就沒停過,本來都要定《今夜月圓》了,圍讀劇本的時候大家又討論起名字,紀寧隨口說了句:“那怎麼不幹脆叫同心圓?”
導演一琢磨,這名字朗朗上口,不僅圓滿,還同心,還是個詞兒,立刻一拍大腿:“那就這個!”
最後用了紀寧起的《同心圓》當名字,即使紀寧當時真的是胡說八道的,但導演仍覺得她功不可沒,逢人就誇自己的小演員又會演戲,又有才華。
劇裡有老人,故事也是由幾代同堂而衍生出的,通過不一樣年齡、地位、觀念的家庭以及極品親戚間的糾葛,折射出現今社會的很多問題。
老人就倆,還是幾對主角同時的爹媽和爺爺奶奶,自然在劇組受到了不少尊敬。
紀寧去的時候給老人家帶了奶粉,拍了近兩個月殺青的時候,還留下了肩頸按摩儀。
就連劇組裡的老演員後來接受採訪時都說:“要說對誰印象最深,就是紀寧這丫頭,雖然是年輕演員,哎喲,是真招人稀罕。來的時候帶了特別多奶粉,各種補鈣的補什麼的,跟我說奶奶要注意身體。我不是有頸椎病嗎,完了走的時候還託朋友給我送了按摩儀,真聽話,我要有這種孫女我也是做夢都笑醒了。”
不僅是表演,紀寧的人品也是受到了老藝術家們一致的好評。
那周末她也回家去看了老人一次,給四位老人都送了不少東西,有不舒服的還請醫生上門來看病,臨走的時候母親還囑咐她要注意身體。
她在外,父母知道她忙不常打電話來,一般都是給她發微信,她偶爾得空就會給家裡回幾通電話。
之前因為選擇這條路和家裡人鬧僵了一陣子,但父母看她是真的喜歡、也走出了點名堂來,便由著她去了。
“那我走啦,”紀寧回身擺手,“年底的時候有空,可以帶你們出去旅遊,你們想想要去哪。”
母親擠眉弄眼:“你一個人帶我們啊?”
“那你們帶我?”紀寧沒搞懂。
“不是,你媽是說你那男朋友,紀時衍是吧?”紀父意有所指,明顯有幾分置氣,“談戀愛也不先告訴我們。”
“微信上不是說了嗎……”
“那也得帶過來我們見見啊!”父親一臉威嚴,“年底叫上他,給我核查一下。帥抵什麼用,帥能當飯吃嗎?!”
“人家的帥就是能當飯吃的呀,”母親忽而間喜笑顏開,“別聽你爸的,媽媽特別喜歡他,他演的電視劇電影真的好看,之前那個時秋把我迷死了,你有空讓他多拍拍好劇啊!”
“知道啦,下次帶他回來。”
走時她還聽到身後父母在激烈交談——
“迷我女兒不夠,還迷你?”
“你不懂紀時衍的帥,女人都是無法抵抗的。”
……
紀寧抿了抿唇,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