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及時打住目光,稍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把話語權交給她:“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尺寸也剛好。”
她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像灰姑娘的姐姐,看到那隻高跟鞋,哪怕是削掉腳跟也想套上。
更何況,現在這東西本就是為她量身定制,很難不合適。
“那就帶著這個錄吧,”男人道,“今天去滑雪。”
紀寧抿了抿唇,表面上是矜持地點頭,心裡已經跟著放起了禮花。
她在四季裡最喜歡冬天,喜歡把自己裹成有安全感的厚厚的球,喜歡費力從臉上拉下口罩後那瞬間的暢快呼吸,喜歡在家攬走所有空調外機上的雪,捏一個雪球放在窗外。
喜歡冬天,因為是在飄雪的時候喜歡上他的。
“但是我不太會滑,”她小聲說,“會摔跤嗎?”
“應該不會,”他道,“你對於不太會的定義是什麼,有過經驗嗎?”
“有吧。”
少女在帽子內動了動腦袋,仰起臉,費力地把嘴唇從帽扣處露出來。
她開口,杏粉色的唇一張一合,呵出的白霧朦朧遮住她的臉,又消散。
“韓劇裡看過八百十遍了。”
紀時衍等了半天:“沒了?”
“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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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吧,那他差不多了解她心裡的滑雪是什麼概念了。
男人重新拉了拉她的帽子,帽子寬大,在臉部做了粘合的擋風層,正好蓋到她鼻尖。
他也不知道經意還是不經意,指節蹭過她微紅鼻尖,觸感輕柔。
“我知道了。”他沉聲說。
滑雪場人並不多,舉目所及白茫茫的一片,天幕透藍,踩雪的時候有咔吱咔吱的脆響。
紀時衍猜到了她應該不會滑雪,所以打算今天教她怎麼躲避障礙物和剎車。
但是看到旁邊的情侶正抱在一起拿一根棍子打情罵俏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可能失算了。
可能沒有多少剛戀愛的女生,是真的想來這裡學習如何滑雪。
於是男人決定臨時改變策略。
他把滑雪服抱過去給她換,紀寧很快自己穿好衣服和鞋,準備換手套的時候,看見男人修長手指握著滑雪杆看她。
紀寧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湧上來咽下去湧上來咽下去,最後還是開口了。
她指指他的手:“你沒有換手套……”
反正也是最後一期了,她硬著頭皮問:“是準備先幫我套手套嗎?”
男人站在那似乎頓了幾秒,這才把滑雪杆放到一邊,走到她面前,聲音隱約帶笑。
“行,我給你換。”
她覺得自己耳垂應該已經憋紅了吧,但幸好戴著帽子他看不到。
少女展開手指,往前伸。
她手指也生得漂亮,筆直又瘦長,他莫名想到在哪兒看過的視頻,是隻小白貓在主人給剪指甲的時候主動張開爪子,很是聽話。
男人垂了垂頭,看著她水紅色指尖:“塗指甲油了?”
她縮了縮手指,沒想到這也能被他發現。
是為了儀式感昨天才找美甲師做的,她沒跟他解釋甲油膠和指甲油的不同,想必男人也很難理解二者的差距,隻是心裡隱約想著……該不會又要被笑吧。
不過他看了這麼久,應該也覺得挺漂亮?
目睹男人盯著她的指尖好一陣,就在她以為他已經開始搜刮直男字典,尋找贊美之詞的時候,聽到男人開口了。
紀時衍給她套好手套,同時說道:“塗指甲油對身體不好。”
等了好一會的紀寧:???
她深刻覺得,以後除了“顏值扛把子”和“演技派頂流”之外,類似“世界第一直男”這種投票,她愛豆也能摘得桂冠。
滑雪前紀時衍教她動作,她雙腳和肩同寬,確認好重心後抓著滑雪杆開始比劃,轉頭問他:“是這樣嗎?”
他闲散走到她身後,就著她的手握住杆子,仿佛是為了視野更開闊,他頭往前探了探,像是抵在她肩膀上。
她肩膀霎時僵住,似是一瞬被凍成了冰塊。
“這樣,”男人動作了兩下,感覺到什麼,“肩膀怎麼這麼硬?放松一點。”
他退後的時候,她肩膀終於開始自然放松。
理論知識學完之後就開始實踐,紀寧覺得自己學藝不精完全不是因為不努力,也不是老師教的不夠好,而是這位老師成了一個幹擾項。
試問誰能在愛豆枕著自己肩膀的時候去學習知識?
她覺得美色當前,分心去學習如何滑雪,是對帥哥的侮辱。
上場前她杞人憂天地問紀時衍:“我應該不會死吧?”
完全不知道她問的什麼鬼問題,男人失笑:“胡說八道什麼?”
結果沒一會她就開始了各種險之又險的姿勢和走位,紀時衍想讓她剎車,但又怕她不僅忘了怎麼剎車還越慌越亂,隻好站在樹邊揚了揚手:“重心轉左腳,往我這邊滑。”
她緊張得聲音都在抖:“不會撞到你嗎?”
身體卻很誠實地往他那邊倒,男人上前兩步一抬手,抱住她的腰。
紀寧停了下來。
他被衝擊力弄得後退幾步,幸好後面有樹,二人都沒摔跤。
“別滑了。”
男人帶著輕喘的呼吸落在她發頂,似是真的有些後怕:“你沒死,我得被你嚇死。”
紀寧感受著腰間的禁錮,眨了眨眼睛,聽到心跳得很快。
“但你不是接住我了嗎?”
過了會,他嘆一聲,又仿佛是在笑。
“是啊,接住你了。”
滑雪算是不能繼續了,紀時衍就帶著她去堆雪人。
堆著堆著突然從哪開始了雪球接力,紀寧被砸了兩下,她作為高階玩家自然不肯認輸,揣了一口袋雪也加入了戰爭。
最後她玩到體力全無,盤腿坐在雪地上大口呼吸,男人老媽子似的裝了杯熱水過來,遞給她。
紀寧喝了一口,問:“剛剛怎麼沒看到你?”
“我不玩這些。”
她又回憶了一下,“剛看你舉著手機,是在拍照嗎?”
他頷首。
紀寧伸手出去:“拍成什麼樣了?給我看看。”
“放那邊充電了,”男人道,“拍的很好。”
“嗤。”她也徹底放松下來,眨了眨蘊著水霧的眼睫,累得聲音轉輕,“我才不信。”
錄完滑雪和雪仗已經是下午了,吃完晚餐,二人沿著江散步。
沒在路邊站一會,節目組的信函就發了過來。
她打開:【最後一期的錄制已經結束,《初吻日記》第一季到此殺青,感恩所有相遇。】
老實說,紀寧確實是蒙了一下。
這盡興的一天突然被畫上個休止符,像是點明了某些讓人還心存僥幸的瞬間。
夜晚的風有點刺骨,她鼻子被吹得通紅,吸了吸鼻子,轉頭和他說:“拍完了。”
“嗯。”
男人的聲音在呼嘯的風內顯得愈發不清晰,他說,“天很冷,先回去吧。”
她點頭,倒退幾步才轉了身,手放進口袋裡,抓了抓羽絨服裡軟綿綿的絨。
好像結束得太快了,又好像還沒有結束,突如其來的告別總是讓人很難分清一切。
走出去兩步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她接起電話的瞬間,身後的路燈忽然一盞盞地亮了。
樂聲比所有動靜更快地抵達她耳邊——
此時風再起,呼嘯而過的風聲中她轉過頭,長發被吹得四下紛飛。
他就坐在路燈下,懷裡抱著把吉他,修長手指輕掃和弦,開始沉聲唱。
男人一句句歌聲仿佛把她拉回現實和虛擬的臨界點,她往前兩步,聽到他清晰的曲調。
“這夜色太緊張/時間太漫長”
這一秒他抬眼看來,驟停的吉他聲再度開始繚繞——
“我的姑娘”
“你在何方/望著月亮”
男人嗓音低沉,這首歌沒有話筒,好像是給她一個人唱的。
那句“我的姑娘”極盡婉轉繾綣,仿佛囈語就在耳邊,一聲聲一句句,搔得人心口發痒,舌尖滾燙。
最後一句時,她聽到他好像改了詞。
這張臉在燈光下愈發溫柔,吉他聲流瀉而出,像轉開了就不會停下的八音盒:
“你在何方”
“在我身旁”
……
他在昏黃路燈下,有樹葉沙沙響。
江面倒映亭臺樓榭,遠處明月高懸,月華如練。
仿佛是一生隻配擁有一次的,量身定制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