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舒唯瞪眼,壓低嗓子:“宋子川?你怎麼在這裡?”
“我是被那個四少爺帶上來的,他準備用我威脅沈寂,我是趁著剛才遊輪斷電才跑出來的……算了,我現在沒工夫跟你解釋太多。”少年仍舊冷臉寒眼,但語氣裡卻掩不住的焦急,他說:“我問你,沈寂人在哪兒?你有沒有辦法聯系到他?”
溫舒唯很警惕。宋子川對沈寂一向敵意頗深,她沒有正面回答他,隻是蹙眉問:“你要找沈寂,為什麼不自己跟他聯系?”
“有人監視我,而且我根本沒辦法使用任何通訊工具。”宋子川回答。
“你找他做什麼?”
宋子川沉聲:“梅家那個四少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
梅瑞號恢復供電的剎那,守在215號房間門口的幾個僱佣兵無聲倒地。沈寂一腳踹開房門,動作幹淨利落,速度極快,手裡的步|槍精準無誤瞄準了屋子裡的梅四少。
緊隨其後的陳浩浩和楊子濤也很快跟入,舉槍,將屋內其它人控制住。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屋裡的一幫僱佣兵和安東尼奧等人幾乎都沒回過神,甚至連腰間的槍都還沒來得及拔。
所有人都一臉錯愕,看著數位神兵天降般忽然出現的中國軍人。
安東尼奧果然是個人物,並沒有被這陣仗給震住多久。這個意大利軍火商很快恢復鎮定,笑了下,懶洋洋地將雙手舉起來,對沈寂道:“這位先生,我隻是來參加朋友壽宴的,別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沈寂面容極冷,根本沒搭理安東尼奧。他定定盯著梅四少,片刻,微微挑了下眉,“這張臉,和你以前的,還真是天差地別。”
話音落地,整個屋子突的一靜。
梅四少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沈寂,不言不語,神色間也沒有顯露出絲毫狼狽倉皇。
這時,梅鳳年卻笑著開了口,語氣和善,道:“長官,我想你們搞錯了。我和我兒子都是正經本分的生意人,從來沒做過壞事。你們應該是找錯人了……”
Advertisement
“他既然敢橫衝直撞地殺進來,就一定是手上有證據。”梅四少忽然打斷梅鳳年的話。他直勾勾地盯著沈寂,忽而竟笑了,輕聲:“讓我猜一猜,為了抓我,這一次,‘蛟龍’應該也是傾巢出動吧?”
“你欠的幾筆血債,到該還的時候了。”沈寂語氣冰涼,沉聲,“吉拉尼。”
“梅四少”聞言,仿佛是聽見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垂著眸,低低笑出聲來。
沈寂等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幾秒後,“梅四少”笑夠了,停下來,抬起頭,兩隻眼睛以一種怪異扭曲的角度盯著沈寂,忽然抬起手,竟硬生生扣下了自己的左邊眼珠。
這驚悚詭異的一幕令所有人都生生一驚。
窗開著,吉拉尼隨手把那顆沾著血的家眼球丟進大海。他慢條斯理地從褲兜裡摸出一條黑色眼罩,罩住凹陷變形的左眼,戴好。
做好這一切,他陰森森的獨眼再次看向沈寂,聲音沙啞,破碎難聽,“我還是更喜歡這個樣子。你還記不記得,我的這隻眼睛,是怎麼瞎的?”
沈寂冷漠地看著他,沒有出聲。
“是你,”吉拉尼咯咯怪笑著,輕聲念出沈寂臂章上的姓名縮寫,“S,J。”
這時,一旁的梅鳳年沉沉嘆了口氣,似乎感嘆地說:“我有些好奇,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沈寂說:“剛開始隻是直覺。”
吉拉尼饒有興味地揚眉,“直覺?”
“後來有人給了我一份你的整容記錄。”沈寂沉聲,“半年的時間裡,你忍受了常人幾乎不可能忍受的痛苦,全臉整形,安裝義眼,中間幾乎不給自己任何恢復期。為了更好地掩藏身份,你甚至還動了聲帶手術,改頭換面,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在那份整容記錄上,有你原來的照片。”
吉拉尼凜目,“你的意思是,我們身邊有內鬼?”
“有沒有內鬼,內鬼是誰,對你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沈寂目光冷淡移向身著紅色唐裝的老者,微微眯眼,“硬盤在什麼地方?”
梅鳳年臉色微變,沒出聲,餘光卻無意識瞟向一旁的密碼盒。
沈寂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拿到了盒子,打開來,裡頭果然有一枚純黑色硬盤。他眯眼檢查,看見硬盤底部刻著極小的“八一”標志。
這時丁琦從外面進來了,沈寂把硬盤丟給他,沒有說話。丁琦接過硬盤臉色一喜,緊接著便是怒火中燒,朝梅鳳年罵道:“一個外國人,吃著中國的大蛋糕,享受著中國政府給的福利,賺得盆滿缽滿。到頭來幹出這麼多齷齪事,我現在就要以‘間|諜罪’正式逮捕你!”
誰知,吉拉尼忽然古怪地笑起來,輕輕說:“沈寂,你該不會真的這麼天真,以為一切到此為止?”
沈寂和丁琦同時皺眉。
“我早就說過,中國人欠我的,我一定要讓你們血債血償。”吉拉尼沒有表情地說。
沈寂眸光驟沉,“你什麼意思?”
吉拉尼沒說話,緩慢拿出了一個黑色遙控器。霎時間,屋內所有人全都臉色大變。
“這艘遊輪貨艙裡,全是炸|藥。”吉拉尼嘿嘿笑著,經過數十次整容的臉開始崩塌扭曲,看著猙獰可怖,“隻要我按下這個摁扭——砰!”
“整艘船上有四百多條人命……你狗日的死雜種!是不是瘋子!老子這就崩了你給宋哥報仇!”陳浩浩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大罵著就要舉槍射擊這個海盜頭子。
“要麼,讓我走。要麼就開槍,我一死,炸彈會立刻引爆。”吉拉尼咧著嘴,大笑,“好多人給我陪葬啊,哈哈哈……”
沈寂一把攔住陳浩浩,嗓音壓得極低極沉:“浩子!”
“……”戰士雙眼充血,猛的轉過頭看他,憤怒幾乎失去理智。
沈寂身上的作戰服已經全部湿透,咬著牙,胸前劇烈起伏,眸色卻極冷極靜。他朝陳浩浩搖頭,無聲道:“不能。”
不能。
年輕戰士手裡的步|槍頹然垂下。
是啊。不能。
吉拉尼臉上露出一個輕蔑譏諷的笑,道:“沈隊長。要救整船人的命,還是抓我,怎麼選,在你。”
*
蛟龍突擊隊的其它隊員與國安局警員們一道,很快便將梅瑞號上的僱佣兵們制住。一切進行得悄無聲息。
梅鳳年始終沒再現身。
一場大雨突來,肆意衝刷著天地,像急於掩蓋某種東西。梅瑞號飄蕩在雨中的南海海面上,雨聲淅瀝。遊輪上的賓客們為了躲雨,都進了宴會廳,跳舞、喝酒,談天說地,享受著這場奢靡晚宴,並沒有人注意到任何異樣。
溫舒唯卻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她內心驚惶交織,瘋了一般給沈寂打電話,一個接一個,全是無人接聽。
不對。為什麼會這樣安靜,為什麼會這樣平靜,按理說,隊員們已經行動,或成或敗,總歸會有一個結果。
溫舒唯抬起頭,富紳名媛們在舞池裡旋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璀璨燈光映在她眼中,悠揚抒情的小提琴曲飄散在空氣裡。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些什麼,也即將錯過什麼。
最後,仿佛鬼使神差,一身晚禮服的溫舒唯從舞池中穿行而過,徑直衝到了甲板上,大雨中。
遠遠的,海面上有四條快艇,正有序地穿海破浪,往南海的更深處疾馳而去。
海洋深處仿若深淵,漆黑一片,暗無天日。
溫舒唯一怔,看見了其中一條快艇上的沈寂。其餘隊員們三四個人一艘船,沈寂單獨駕駛著一艘快艇走在最後方,不知要去哪裡。
大雨肆意衝刷,她心頭莫名抽緊。
忽的,沈寂也看見了站在遊輪甲板上的她。冰涼的海風吹起溫舒唯潔白長裙的白紗,一抹純淨的白,鑲嵌在黑色世界中,突兀醒目,在發光。
隻一瞬,他再移不開眼睛。
兩人目光交匯,短短十餘秒,隨後快艇與遊輪的距離便迅速拉遠。
吉拉尼和梅鳳年已經乘船逃離。快艇開始加速,追捕行動迫在眉睫,所有戰士的神色都冷毅而平靜,各自檢查著自己的武器裝備。
這時,溫舒唯看見一身軍裝的沈寂抬起手,朝她遠遠敬了一個軍禮。海面漆黑,遊輪上點點微光投落,照亮他的臉,雖沾了血汙,仍俊朗英秀,一如當年初見時的張狂少年。
幾艘快艇很快便徹底融入了黑暗。
十來秒的對視,短暫得來不及說一句話,又漫長得像說完了一生。
溫舒唯望著漆黑的海面怔怔出神,一滴冰冷的雨落下來,砸進她眼睛裡,淌出時卻沾染了滾燙溫度。
這時,背後響起一個聲音,急切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溫舒唯抹了把臉,回頭。宋子川眉心擰成一個結,語速飛快道:“我剛才看見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往貨艙那邊去,不知道是要幹什麼。”
“……”溫舒唯凝神,轉身與宋子川一道飛快跑向遊輪貨艙。
推開門,她倒吸一口涼氣。整個空間幾乎被新型炸|藥填滿。裡頭的人聽見響動回過頭來,紛紛皺眉。
“嫂子?宋子川?”丁琦驚道:“你們怎麼在這兒?”
“宋子川是被綁來的,我是過來參加宴會的。”溫舒唯大步上前看了眼,隻見不遠處有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線,一個半禿頂的外國中年人正眉頭緊蹙地蹲在那兒。她定睛細瞧,這人竟是之前那個意大利西裝男身旁的人。
她不解:“這人又是……”
“這是個意大利的武器專家。別打擾他,他是來拆炸|彈的。”丁琦神色凝重道。
溫舒唯點點頭,“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你待著就行。”
溫舒唯抿唇,靜了靜,道:“我想做點事情,不然我怕自己胡思亂想。”
丁琦一愣,看她一眼,好一會兒,他才沉沉地嘆了口氣,道:“我的幾個同事正在組織遊輪上的人乘坐救生艇轉移,你可以去幫忙。”
*
蛟龍突擊隊一路追擊吉拉尼等人到了南海深處。
夜色中,大雨傾盆,狂風咆哮,雨和風幾乎將整片海域與頭頂的天硬生生撕成兩半。
槍聲亂而雜,戰士們不停舉槍朝前方射擊,可天色太暗雨勢兇猛,海面上一片漆黑,僅有的探照燈形同虛設,半天打不中前方那艘快艇。
大雨糊了沈寂的視線,他抬手一把將臉上的雨水抹去,吼道:“濤子!浩子!你們把船開到左翼和右翼,三面包抄!不能讓吉拉尼跑了!”
楊子濤和陳浩浩怒吼:“是!”
兩艘快艇霎時如魚雷一般破開雨浪,迅速繞行至吉拉尼方的左右側,快艇上的其餘隊員舉槍一陣猛掃。
吉拉尼是海盜出身,快艇在風雨與混亂槍聲中穿梭,如魚得水,靈活如蛇,不費吹灰之力地閃避開。
眾人的掃射落空,白折了數串子彈。
“媽的!”大飛惱羞成怒,惡狠狠地啐了口。
就在這時,吉拉尼看了眼快艇上的經緯線坐標,忽然古怪地笑了,朝頭頂的夜空鳴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