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劉曉虎性格耿直豪爽,聞言大剌剌一擺手,“嫂子說哪兒的話,別客氣。這本來就是上頭安排給我們的工作,再說了,都自家兄弟,你就別跟我們見外了。”
部隊裡的青年常年與外界隔絕,性格大多淳樸陽光,溫舒唯對劉曉虎印象頗好,彎彎唇,也不再跟他說客套話。
這時,一旁的沈寂握住她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捏了捏,道:“很晚了。來,趴我腿上睡會兒。”
溫舒唯確實困得不行,不再推脫,點點頭,彎腰把腦袋枕在他膝蓋上,閉上了眼睛。
沈寂手掌輕輕託住她後頸,幫她調整到一個較為舒適的躺姿,等她睡安穩後,又怕她著涼,遂又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搭在她身上。垂眸,視線直勾勾瞧著姑娘恬靜溫柔的睡顏,大掌輕撫她烏黑柔軟的長發,一下一下,規律輕柔。
前邊的劉曉虎忽然想起什麼,扭頭過來,“對了寂哥,之前聽浩哥說你在雲城遇上……”餘光瞥見側躺在男人膝頭正沉沉好眠的姑娘,他話音突的一頓,嗓音不自覺便壓得低低的,用極低的音量關切道,“聽浩哥說,你在雲城遇上麻煩了?”
沈寂沒答話。微側過頭,目光透過車窗望向遠處夜幕,眼神不明。
頭頂天空濃黑如墨,從車裡遠眺,依稀可以看見蜿蜒平靜的一條海岸線,海水的顏色比天幕更黑,水天連接處被海岸線割開一道口子。臨海幾公裡,燈火煌煌,描摹出數座龐大建築的輪廓。
那裡雄踞著一個氣派顯赫的莊園式別墅園林。
此時,夜色像一匹沒有邊際的黑色綢緞,富麗堂皇的豪宅從滿目黑暗中突圍而出,突兀刺眼,乍一瞧,像隻披著純良皮囊,實則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獸。
劉曉虎見沈寂不搭腔,循著他視線看過去,打望一番後,笑道:“那是梅府。”說著一頓,嘖嘖感嘆,“聽說,梅氏的大老板當年買下這塊地,光是建這麼個宅子,前前後後就花了九位數。這個價還沒算裡頭的大園林,聽說那園林裡光是蓮瓣蘭就有好幾株。這些生意人,喲喂,可真夠肥的。”
劉曉虎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皺眉道:“……不是吧。寂哥,你遇上的麻煩難道跟梅氏有關?”
沈寂沒有語氣地說:“這個梅鳳年不是個簡單生意人。”
劉曉虎一驚,詫異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沈寂勾勾嘴角,很淡地笑了,“挺晚了,回去之後好好休息。明天還得早起上班。”
劉曉虎剛畢業不久,在軍校時成績優異表現突出,剛分來海軍陸戰隊沒幾年。他在軍校的專業是通訊相關,到院子以後被分到了後勤科,單純樸實,並沒有太多的心眼兒,一幫幹部都拿他當個小弟弟,和戰士們也能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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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沈寂的話,心思單純的劉曉虎並未多想,隻是笑笑,樂呵道:“沒什麼就好。反正啊,寂哥你可答應我了的。下回再有任務,你得幫我跟政委做思想工作,讓我跟你一起出,我都還沒扛槍上過戰場呢。”
沈寂笑,“好。”
“謝謝哥!”
*
快十二點的時候,由機場高速駛回的紅旗軍車平穩行至亞城北郊的一條大馬路上。這一帶屬待開發區域,遠離鬧市區和居民生活區,建築物低矮,隻有少數幾個廢棄舊廠房。加上這會兒夜色已深,一路開過來,行人一個沒有,就連路過的車都幾輛。
沿著大馬路再往前行駛三分鍾,荒蕪中突兀出現一片電梯公寓樓。那公寓樓看著與尋常小區沒什麼區別,門口設有一個門衛室,兩個門禁欄,和一個供車輛通行、直達停車場的大門。
此時,這個無名小區大門緊閉,距離門禁蘭約百米的位置,豎立著一個警示牌,上面寫著“軍事管理區”五個鏗鏘大字。
車輪一陣顛簸。
睡夢中的溫舒唯醒了過來。
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抬眸張望,隻見紅旗軍車繼續前行,駛過一處小區大門後,在路口處打燈左拐,減速,車輪平穩碾壓過劃在水泥地面上的大片明黃警戒線,停在了一個威嚴宏偉的大院兒大門前。
兩名持槍哨兵一左一右站在大門口,神色冷峻,面無表情。
紅旗軍車停穩後,其中一名上前幾步,察看駕駛員證件。
開車的戰士落下車窗,出示士官證和紅章派車單,道:“剛從機場接回寂哥。”
哨兵聞言,看了眼副駕駛室內劉曉虎,點點頭,將手裡的證件交還給對方。退後半步,稍息立正,身姿筆挺,朝軍車同時行軍禮與注目禮。
門崗內的另一名值班戰士摁下開門按鈕,門禁往兩側緩緩分開,軍車駛入院內。
剛睡了會兒,溫舒唯精神已經恢復得差不多,趴在車窗上朝外張望,一雙大眼睛裡滿是興奮和好奇。這間大院兒從外觀看,和沈寂在雲城出差的院子沒什麼區別,但車開進來,才發現裡頭別有洞天,大得不可思議。
進門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三棟約七層高的辦公大樓,分別坐於整個院子的東北西三面,而在面朝南面的主辦公樓正前方,則是一個升旗臺,五星紅旗在夜色裡迎風飄揚。
軍車沿專用車道行駛,繞行一周,從主辦公樓前駛過,途徑禮堂、室內運動館、大食堂等區域,往前又是一條林蔭大道,長約五百米,周圍樹木叢生遮天蔽日,綠化設施非常完善。
溫舒唯坐在車裡,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轉頭看沈寂,道:“你們這個院子好大呀。是不是比雲城那個軍區大院還大?”
“那兒是機關,平時就辦辦公開開會,要那麼大地兒幹什麼。”沈寂難得好耐性,坐在車裡朝林蔭道左側抬了抬下巴,“這條路過去是訓練場。”
溫舒唯眨眨眼,望過去,路燈的光昏昏暗暗,道路盡頭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她有點兒激動,道:“哇,海軍陸戰隊的訓練場啊,好想去看一看。不過,我是不是不能去參觀?”
沈寂說:“平時不行。周末放假的時候大家休息,可以帶你去轉轉。”
姑娘聞聲,大眼噌的冒起兩束亮光,拍拍手:“好呀好呀!”說著一頓,便左右觀望邊又出問道:“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回宿舍,睡覺。”
數分鍾後,軍車停在了宿舍區一間宿舍大樓前。
劉曉虎回頭笑了笑,說:“寂哥,嫂子,你們一路辛苦了,早點休息。”
寒暄兩句,兩人開車離去。
溫舒唯站在一間宿舍樓門洞前,探著腦袋往裡張望,隻見這間宿舍差不多五層樓高,單元樓入口處的玻璃門上貼著一個端正的“八一”標志,裡頭鋪著很簡單的淺色瓷磚,打掃得幹幹淨淨,纖塵不染。
她抬起頭。
門洞上方寫著一個“三單元”。
“大晚上的,傻站著幹什麼。”沈寂從背後走過來,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牽起她垂在身側扶著包包的小手,徑直帶著她進了門洞。
溫舒唯心髒撲通狂跳,有點兒緊張,又有點兒不安,更多的卻是雀躍激動。她左右觀望著,小聲說:“你平時就住在這裡麼?”
沈大爺看她一眼,懶洋洋地回:“不然我睡大街?”
“……不是。我的意思是,”走在樓道上,怕吵到其它人,她嗓音壓得更低,把他手捏得緊緊的,“這是你的宿舍,我跟你住在這裡,會不會不太好?”
“你是我老婆,不跟我住跟誰住?”
溫舒唯臉一下發燙,支吾,“我是怕對你影響不好……”
話沒說完,邊兒上的大爺腳下步子一停,站定了,自顧自拿出鑰匙打開宿舍的大門。
吱嘎一聲,門開。
“就這屋。”沈寂說,“進。”
溫舒唯點點頭,背著包定定神,提步走進去。屋子裡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她眨了眨眼,伸手正在牆上摸索著尋找燈開光,卻聽見“啪”一聲,沈寂已經把燈開了。
霎時間一室明亮。
溫舒唯環顧四周。這間宿舍並不大,是典型的單身漢公寓構造——有一個獨立洗手間,一個小客廳,和一個臥室,地上鋪著淺色瓷磚。整間屋子,除了一個電視機,一個軍用鐵衣櫃,一張書桌和一張一米二的單人床之外,沒有任何多餘雜物。
桌面上擺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水杯,和一個部隊發的燒水壺,幹淨整潔,單調有序。
“進去坐著。”沈寂反手關上門,隨口道。
溫舒唯回頭看他,道:“我還沒換鞋呢。你這地上打掃得這麼幹淨,萬一我給你踩髒了怎麼辦。”
“踩髒了我再拖。”沈寂語氣很淡,說完把行李箱放在地上,轉身進了洗手間。
須臾,水龍頭的哗啦水聲從洗手間裡傳出來。
溫舒唯彎腰,蹲在地上打開行李箱,從裡頭找出拖鞋,換上。側身一瞧,隻見入口處的鞋架上整整齊齊擺著好幾雙大大的男士軍靴,春夏秋冬,款式各異,有的是迷彩色,有的是純黑色。
她眨眨眼,拎起自己的白色運動鞋,擺在了那些軍靴的旁邊。撥弄幾下,盡量也放得很整齊。
一抹亮眼純白,被旁邊的幾雙大靴子一襯,顯得更加小巧可愛。
溫舒唯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片刻,沈寂從洗手間裡走出來,瞥見她嘴角那抹笑,挑挑眉,指尖刮了下她左臉上的那朵小紅雲,“小溫同志,我看你開心得很啊。”
溫舒唯衝他搖搖頭,但笑不語。
“真是個小傻子。”沈寂嗤了聲,又說,“水還沒燒好。乖,過來先幫我鋪個床。”
兩人進了臥室。
沈寂打開軍用鐵櫃門的一側櫃門,從裡頭拿出一套天藍色的床單被套,拆下原有的,套上新的,動作利落熟練。
溫舒唯牽著被角打下手,忽然問:“你居然會買這麼小清新的顏色?”
“發的。”
溫舒唯:“?”
溫舒唯著實震驚了,“按照常識,我倒是知道你們單位應該會發臉盆香皂牙刷什麼的。原來你們單位連床單被套都發嗎?”
人沈大爺聞言,眼也不抬,從善如流淡定自若地回了句:“發被套怎麼了。我們還發內|褲。”
溫舒唯目瞪口呆,鬼使神差般想也不想地就脫口而出:“發的褲子是均碼麼?你那驚人尺寸,能穿得進去?”
沈寂:“……”
溫舒唯:“……”
話音落地,整個屋子瞬間安靜。
一陣秋風掃落葉的聲音。
約莫三秒鍾後,
沈寂側目,直勾勾盯著身旁面紅耳赤的小姑娘看,而後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溫舒唯這廂臉紅如火,簡直恨不得一口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悔得腸子都青了。靜默了會兒,隻能朝他露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沒、沒有啊。我什麼都沒說,你聽錯了。”
然後埋頭默默套被子,羞窘欲絕,悔不當初,腦袋幾乎埋進胸口,隻露出一截羞成粉紅色的小後頸。
突的,溫舒唯一僵,敏|感察覺到後頸處傳來一陣酥|麻。而後眸光微閃,整個身子瞬間被人從背後緊緊攏住。
沈寂抱著她,親完她的後頸,唇又往上移,淺淺啄吻她的臉蛋嘴角,笑了下,嗓音低啞性|感得可怕,“那你喜不喜歡?”
溫舒唯被他親得迷迷糊糊神思亂飛,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就躺床上了。聽完這句話,有點兒茫然,嗫嚅道:“喜歡什麼?”
沈寂低笑,唇貼近她紅彤彤的小耳朵說了幾個字。
溫舒唯臉瞬間燙得能煎雞蛋,抬手,輕輕打他一下,嬌嗔道:“我說這位大佬,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想著那種事?”
沈寂垂眸定定盯著她,語調很冷靜:“這不能怪我。”
溫舒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