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偉愣了下,掀開被子坐起來,狐疑:“普通同學?不能吧。”就你看人姑娘的眼神兒,跟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吃肚子裡似的,鬼才信你是普通同學。
沈寂坐在椅子上,兩條大長腿以一種非常放松隨意的姿勢岔放著,摸出煙盒,一看,沒煙了。半支起身從桌面上拿了另一盒玉溪,邊往嘴裡塞煙邊含混不清地回了句:“屁話多。”
何偉切了聲,見他不想提,也就不問了。
煙點燃。
沈寂往床上一趟,胳膊墊脖子底下,面無表情地往天花板吹了口煙圈。
何偉扭頭看他,冷不丁又道:“之前,見到吉拉尼了?”
沈寂臉色冷淡眉毛都沒動一下,嗯了聲。
“真有你老沈的。”何偉搖搖頭,“四年前你廢了那廝一隻眼睛,當時邱浪跟我說你折回去救人的時候,我可真替你捏把汗。吉拉尼可做夢都想殺了你。”
沈寂沒什麼反應。
“四年了啊。都又四年了。”何偉說著,眼底的戲謔笑意已不見了蹤影,感嘆似的,“有時候一晃神,覺得當兵的這些年跟做夢一樣。太快了。”
沈寂靜默好一會兒,看他:“什麼時候走?”
“九月。”何偉笑著,卻突的紅了眼眶。他十八歲當兵,已經調完了四期士官,家裡姑娘賢惠懂事,把他爹娘當自個兒親爸媽照顧,他實在舍不得再讓姑娘等下去。
這個即將退伍的戰士咧嘴,露出滿口白牙,“女朋友等我回去結婚。”
沈寂笑,“記得給我喜糖。”
“必須的。”何偉沉聲,“寂哥,這麼多年,謝謝你。”
沈寂給何偉丟了隻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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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靜默好一陣。
“不過寂哥,你那老同學長得真好看。”何偉用煙搔搔耳朵,換個輕松些的話題,衝沈寂興衝衝地笑,“她是不是單身啊?我有個兄弟,個高人帥,是搞證券的,也在雲城工作,不如你幫著給介紹一下?沒準兒以後……”
話說著,沈寂陡然出聲,打斷道:“老何。”
何偉:“咋了?”
沈寂撩起眼皮看過來。
目光相觸,何偉竟突的一愣,看見沈寂眸色瞬間冷下三分,像被人跨過楚河漢界侵犯進他的領地,那目光難以形容,陰沉冷漠不近人情,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
“……別啊寂哥,我就開個玩笑鬧著玩兒。”何偉連忙擺手,“您甭拿這眼神瞅我。”
沈寂垂眸往煙灰缸裡抖煙灰,一扯唇,笑意絲毫不達眼底,不抬眼,慢條斯理地說:“別拿溫舒唯這姑娘開玩笑。我聽不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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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老子的白月光也是能拿來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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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Chapter 01 野 (七)
溫舒唯回到住處時已是深夜。
海上的夜晚溫度低,但屋子裡四面是牆,把風一擋,寒意也就被驅逐了個幹淨。溫舒唯還有輕微的低燒,不嚴重,不用再掛點滴,因此她從羅俊那兒領了些藥之後便從醫務室搬出,住進了艦艇後勤部專門給撤離同志騰出來的軍官宿舍。
軍官宿舍統一是兩人間。溫舒唯的舍友是“奇安號”上的另一名員工,一個剛畢業沒幾年的中國小姑娘。
屋裡黑漆漆一片,燈沒開,舍友的床鋪也疊得整整齊齊,明顯還沒人回來過。
溫舒唯反手關上門,脫了外套,把電腦塞進電腦包,然後坐上床,半躺著看著天花板,發呆。
軍艦上不能使用手機。從“奇安號”被劫持到現在,她沒有跟外界取得過任何聯系。她猜測國內或許已有媒體報導了“貨輪遇襲,在中國海軍的營救下平安脫險”這個重磅新聞,又或許,這個消息呈完全封鎖狀態。
其實封鎖了消息更好。這樣,一眾船員的親人朋友便不用擔驚受怕坐立難安……
溫舒唯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思索著,忽而抬手,輕輕蓋住了額頭。
她想家了。
準確的說,是她想姥姥了。
溫舒唯的家庭關系並不和睦。她的父母在她六歲時因感情破裂離異,而後,昔日的恩愛夫妻為爭奪孩子的撫養權鬧上了法庭。溫父溫母一個是科級公務員,一個是國企小領導,經濟實力和社會影響力都相當,最終,法院根據溫舒唯的意願,把她判給了溫母。
小朋友總是更親近母親。
小時候,小舒唯很黏溫母,那時候,媽媽的獎勵和誇贊就是她認真學習用功讀書的最大動力。但又一變故發生在溫舒唯十歲那年——溫母和一個同為離異的中年男人結了婚,重組了家庭,並很快有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
弟弟出生後,溫母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兩個孩子,忙不過來,便將小舒唯送到了她姥姥家。
溫舒唯是跟著姥姥姥爺長大的。
至於媽媽這個詞,溫舒唯覺得是生疏的。她有時甚至覺得,媽媽繼父和弟弟,他們才是一家人。
而她像個多餘的。
溫舒唯閉眼躺床上,思緒亂飛,細白食指勾著鑰匙環一轉一轉地甩圈,左三圈,右三圈。轉著轉著想著想著,困意襲來,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中她又回到了姥姥姥爺住的那個老院子。她又看見了盛夏的陽光,支出許多枝幹樹椏的梧桐樹,斑駁細碎的光影,和站在老院磚紅色矮牆下,滿身戾氣的桀骜少年。
*
溫舒唯很早就認識沈寂。
至於具體“早”到幾時,她十分嚴謹地覺得,尚存在一些爭議——
溫舒唯剛初升高、入讀雲城一中沒幾個月,便聽說隔壁學校出了個“狠人”。傳說裡說,那狠人是隔壁十七中的校霸,生得三頭六臂,長得青面獠牙,性格冷漠自私陰狠殘忍,打架鬥毆,無惡不作,是出了名的問題學生。
一中是雲城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師資力量雄厚,校風優良,本校學生個個勤奮自律,以考上好大學為己任,學校裡連隻校狗校貓都沒有,更甭說什麼“校霸”了。大家聽都沒聽過還有這麼個稱號。
在此背景下,隔壁家那位“狠人校霸”的故事便越傳越多,也越傳越離譜。
溫舒唯就這麼被“狠人校霸”的傳奇故事燻陶了整整兩年半。而她真正撕破傳說的面紗,見到那位“狠人校霸”本尊,是在高三下期的某一日。
那天她下了晚自習離開學校,正沿著一條小街往公交車站走,忽然瞧見不遠處的一家鍋盔店門口圍了一群人。十幾二十個,染發的染發,抽煙的抽煙,有的穿職高校服,有的穿虎頭緊身衣,吊兒郎當站沒站相,一個個就差往身上掛個“我是混混”的紅字招牌。
那家鍋盔味道不錯,溫舒唯經常光顧。因此她有點沮喪——原還打算著趁路過,買兩個回去當明天的早飯。
少年時代的是非善惡太過分明,好學生與問題學生之間隔著一條銀河似的鴻溝,存在於人的精神世界,永遠無法跨越。
溫姥姥和溫姥爺都是知識分子,溫舒唯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便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絕不可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她自然對混混集會不感興趣。
那時溫舒唯搖頭感嘆了下這幫小伙子“審美堪憂”,也不買燒餅了。準備離去。
就可在扭頭的當口,她眼風一掃,瞟見了“萬花叢中一點白”。
鍋盔店的路邊攤上敞腿坐了個男生,正低著頭,拿筷子就燒餅吃稀飯。和那些打扮得花裡胡哨奇形怪狀的混混不同,他身上的校服規規矩矩,也幹幹淨淨,垂著頭,短發利落幹脆,露出一截修長漂亮的後頸線條,皮膚也白白的。
溫舒唯看見男生校服背後的印字是“雲城市第十七中學”。
敢情是隔壁鄰居。
她當時想,嗯,光看這後腦勺、手指、大長腿,這鄰居臉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後來等這人真的抬起頭,溫舒唯滿腦子就隻剩下“臥槽”二字了。
溫舒唯起初以為鄰居和那些非主流是一伙的,圍觀一陣才發現,鄰居是與非主流大隊對立的另一陣營。並且,鄰居陣營隻有這位帥美人鄰居唯一一個。像個孤兒。
就在溫舒唯心頭打鼓,替她孤兒鄰居捏一把汗的時候,大戰已經開始。
孤兒鄰居贏了。
面對這樣出人意料的結局,溫舒唯瞠目結舌之餘,忍不住在心裡啪啪鼓了鼓掌。
非主流軍團出師未捷,很快就慫不拉幾地作鳥獸散去。鍋盔店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隻剩路邊攤的小桌子前還坐著剛剛大戰群雄的大哥——他還剩半個鍋盔半碗稀飯沒吃完,正安安靜靜接著吃。
這個問題少年還挺不浪費糧食的……還算有公德心。
溫舒唯胡亂思索著,走過去買鍋盔。
付錢時卻遇到了困難。溫舒唯手上隻有一張整的,老板也沒有能找開的零錢。
就在她準備眼巴巴認命放棄兩個鍋盔的時,一隻幹淨修長的大手從後邊伸了過來。手指間還夾著一張十塊錢的紙幣——
“加她的,一起了。”背後響起一嗓子。調子漫不經心,低低的,慵懶而冷淡,聲音很好聽。
溫舒唯先沒反應過來,愣半秒後大為驚訝,唰一下回過頭有點震驚地看向隔壁學校的鄰居。一雙清澈的眼瞪得大大的。
鄰居個子非常高,垂著眼皮,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溫舒唯舌頭有點打結,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不太確定地問:“你認識我嗎?”難道是熟人,她記性差得連認識的人都不記得了麼?
鄰居說:“不認識。”
溫舒唯:“……”
溫舒唯汗顏,靜默幾秒,心想那你為什麼幫我給錢。忙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這怎麼好意思……。”
鄰居淺棕色的桃花眼盯著她,輕輕挑了下眉,語氣不明:“認識你,就能幫你?”
“……”這個邏輯雖然很奇怪,但是,好像又聽不出來究竟有哪裡不對?溫舒唯被問住了,一時來不及回話。
“你叫什麼名字。”
她老老實實回答:“……溫舒唯。”
“溫舒唯。”鄰居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後懶洋洋地說,“我是沈寂。”
溫舒唯:“……”
溫舒唯:“……???”
溫舒唯整個人都被這神奇的偶遇給驚到了。說好的三頭六臂呢?說好的青面獠牙呢?說好的五大三粗腰比水缸還渾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