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看我的私生子哥哥在這邊過什麼好日子。」
他側身看向霍謹言身後的我,將名片壓在身後貨架的一塊巧克力底下。
「小妹妹,人往高處走,你不如來跟我。」
「記得call我啊。」
15
霍長言天生就是我的克星。
自從他在這裡出現之後,一切都悄然變了。
霍謹言身上的傷開始變得越來越多,出去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我知道,他的任務變得更危險了。
最嚴重的一次,阿ben打電話給我,讓我去了一家私人醫院。
阿ben站在病房外面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饒是我點頭答應,但進門看見床上安安靜靜躺著的人時,我高高築起的防線瞬間崩塌。
霍謹言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的血絲,像是睡著又像是死了。
我不知所措,慌得找不到方向。
我趴在白色被罩上崩潰大哭,最後是阿ben實在看不下去。
他敲了敲房門,對著霍謹言一臉無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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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夠未啊?」
我愣愣抬頭,撞上霍謹言計謀得逞的眼神。
我同他生了好大的氣。
玩笑開到這份上就是過分,即使開玩笑的人是霍謹言也不可以。
但那次霍謹言確實是險些死了。
受了重傷送到醫院去,運氣好才從死亡線上搶下來的。
霍謹言見我是真的打算不理他,有點急了。
一動就牽扯到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我敗下陣來,嘆了口氣。
「以後你要去做很危險的事情之前要跟我說一聲,也不許再裝死騙我。」
其實我已經知道了他大概在做些什麼。
但我沒辦法說讓他不要再去。
霍謹言不是我一個人的。
他是英雄。
要保護很多人的英雄。
霍謹言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那......跨年夜那天你有時間嗎?」
「有。」
「我們維港見,我有很重要的東西給你。」
「嗯,不見不散。」
16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一輛黑色轎車截住了我。
霍長言搖下車窗,撐著頭看我。
「你一直不肯打電話給我,那我就隻好來找你了。」
從第一次見面之後,霍謹言就告訴我要小心他這個弟弟。
霍長言心機深重,無論他哥喜歡什麼,他都想搶過來。
病態的勝負欲早就讓他蒙蔽了雙眼。
我懶得搭理霍長言再一次因為可笑的勝負欲而向我拋來的橄欖枝。
他笑瞇瞇盯著我離開,又朝我高呼道;
「打個賭吧,你很快就會後悔了。」
霍長言真的說對了。
一個月之後我去找了他。
死皮賴臉地跟在他身邊。
因為霍謹言死了。
那天阿ben把霍謹言的遺書交給了我。
他們每次出任務之前都會寫一份遺書給家人。
霍謹言的遺書從來都隻寫給我,因為他沒有別的家人了。
遺書有厚厚一沓。
每一封都是他出生入死的瞬間。
在從前很多個我不知道的時刻,我都曾差點失去他。
而這最後一次。
霍謹言差了些運氣,再沒能回到我身邊。
最後一份遺書阿ben說任務出得急,是用錄音的形式。
那頭的背景聲有些嘈雜。
霍謹言隔了好久才出聲:
「萬一,抱歉我又失約了。」
「這些日子害你提心吊膽,我很愧疚。」
「但我想這次回來我就能認認真真告訴你我在做些什麼了。」
「萬一我回不來,就在這裡告訴你吧。」
「我是一個警察,兩年前我們查到在這一帶有黑商毒三方勾結的情況。」
「為了徹底鏟除,隊裡讓我去當馬仔做臥底。」
「我們現在已經端掉了他們的四個窩點,就差最後一個了。」
「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就跟隊裡打報告好好放個假。」
「我們一起回老家吧,你的學費我來付,我還在老家買了一套房子,是打算給你的。」
我翻出墊在一沓遺書底下的房產證。
霍謹言突然嘿嘿笑了一下:
「畢竟你的戶口在那邊,不好遷過來。」
我沒忍住,和著眼淚笑出了聲。
「到時候我們一起裝修,一起買喜歡的家具,一起......一起生活。」
霍謹言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緊張道:
「萬一,我鐘意你。」
錄音斷了。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反反復復聽著最後一句話。
維港是從來不下雪。
但我突然覺得,這個時候就該有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下來。
替我控訴一個世道不公,讓好人短命。
17
但沒關系。
我要逆行天道,把霍謹言接回來。
任務的最後一天,我守在鐘表旁邊等著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懸擺響動,十二點過去了。
我立刻給霍長言發了分手的消息並把他拖進了黑名單裡。
天微微亮起時我把阿ben約了出來。
這十年來塵封的真相是時候要得到昭雪了。
我將一個U盤遞到他面前。
裡面滿載著十年前霍長言勾結黑幫毒販將警方行動消息透露出去的證據。
霍長言那個蠢貨。
還真以為我這十年在他身邊就是做一個啞巴受氣包的嗎?
事發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霍長言的出現和他說的話都太過巧合。
我隱忍了十年,也就調查了十年。
霍家早就爛透了。
自從霍老爺子變得有些糊塗,整個家族由霍長言掌權的時候,霍家就已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我不但查到了他當二五仔的證據,還查到不少霍家行賄的證據。
無論上刑事法庭還是軍事法庭,霍長言都吃不了兜著走。
阿ben手裡捏著U盤抵在心口。
一米九幾的壯漢就這麼在我面前無聲哭了出來。
「謝謝。」
「天理昭彰,沒有好人枉死的道理。」
18
霍長言那個瘋子。
在我把他所有聯系方式拉黑之後直接他飛過來找到了我。
他故技重施,在街上用車攔住了我。
我轉身要走,他開門下車幾步快走一把將我的腰死死箍住。
「為什麼分手?」
「你怎麼可能舍得跟我分手?」
霍長言的氣息落在我的耳邊,讓我覺得一陣惡寒。
我奮力掙開他的懷抱,轉身狠狠一巴掌甩過去。
霍長言沒有提防,這一巴掌直接讓他一個趔趄,險些站不穩。
他捂著半邊臉,難以置信地盯著我。
「萬一。」
「為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開口道:「留著你的疑問給律師吧,我想你很快就要忙得不可開交了。」
霍長言抓的重點清奇。
他幾乎沒有聽我說什麼,而是十分驚喜地沖上來抓住我的肩膀。
「萬一,你會說話了?!」
當初系統找到我做任務的時候,讓我選擇一個後遺癥。
我選擇了不說話。
同有的人,多說一句都覺得多。
而同有的人,千言萬語訴不盡。
霍長言就是前者。
我面對他無話可說,索性選擇當個啞巴。
我一點點把霍長言的手指掰開。
一字一句:
「我不但現在會說話,等到了法庭上我一定會盡我所能質證。」
「二五仔,你就等著把牢底給坐穿吧。」
霍長言皺著眉,一副我傷他很深的樣子。
「萬一,我不懂。」
「我們幾天前還好好的。」
「你要是怪我把你的鐲子送人的話,我道歉。」
「我隻是太想得到你多一點注意了。」
「萬一,我們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
「跟我回去,我們好好過。」
犯錯的人沒有資格說好好過這幾個字。
若是連霍長言這樣的人都能好好過,那就是最大的不公。
我恨霍長言。
咬牙切齒地恨。
他從前沒有感受到我的恨意,現在當然隻以為我是在鬧脾氣。
可每一個寂靜的夜晚,我都在克制心底滔天的恨意。
克制我自己不要一刀殺了躺在身邊的這個人,那樣不值得。
這樣的恨醞釀了十年,早就成了我不可磨滅的習慣。
「霍長言,人是不可能愛上畜生的。」
「更何況你連畜生都不如。」
19
這裡的治安比十年前好了很多。
霍長言拉拉扯扯的行為很快招來了警察。
我成功脫身甩開了他。
因為今天,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系統說維港下雪的這天,霍謹言就會回來了。
那我就在維港等著。
這裡的繁華一如從前,我知道這是無數個和霍謹言一樣的人用生命換來的和平盛世。
所以......
萬一的十年,換霍謹言一條命,很值得。
但是維港從來不下雪。
我從下午站到了晚上。
遠處的鐘聲響起。
任務完成的第一天結束了。
霍謹言還是沒有出現。
我的聲音、卡上的錢都來了。
隻有霍謹言還沒有來。
我冷得手腳有些發僵。
巡邏隊提醒我不要在這裡站太久。
我笑著應答。
「我接到我丈夫就走。」
霍謹言。
你說過的。
任務結束了你就請一個長假跟我一起回去。
你還說我們要一起裝修房子。
現在房子我都已經全部裝修好了。
我猜你會喜歡我們墻壁粉刷的顏色。
要是你更喜歡這裡不想回北方也沒關系。
我現在很有錢。
我有一個億,那麼多的錢。
我們在這裡再買一套小平層也不錯,你說呢?
霍謹言,我想你了。
20
我在這裡暫居了下來。
每天都去維港走一走,期盼著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會是他。
天氣漸漸開始回暖了。
不要說下雪,就連下雨也很少。
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我不想霍謹言回來的時候,交給他一個病懨懨沒精神的萬一。
我低頭走在人流穿梭的街道上。
抬頭看去是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無所謂,我很擅長等待,十年或是幾十年,都無所謂。
轉彎過街角時,一家從前沒見過的精品店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家店裝潢很漂亮,是丹麥的風格。
店面的門口有一臺很小的造雪機。
細密輕巧的雪沫落在了我的掌心。
「你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我吹走了掌心的雪沫,繼續向前走去。
大衣口袋裡的電話響了。
我拿起來看,是一個外地的陌生號碼。
「喂,您好?」
對面沒有說話,安靜極了。
「喂?」
我正要掛斷,熟悉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來。
「靚女,賞臉一起兜個風嗎?」
維港無雪。
但這場雪在我心裡下了十年。
在這一刻終於停了。
雪過天晴。
之後的每一天都會是好天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