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喬亦溪點頭,“她們說這個簡單。”
老師抵達之後發了任務,喬亦溪看著手裡的十字繡針線,又看著全然陌生的布,頭一次產生了懷疑――這真的簡單嗎?
事實證明她的懷疑沒有錯,似乎天生就不適合這些針線活似的,喬亦溪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看著身側阮音書繡得行雲流水,喬亦溪差點想問她是不是在夢裡補過課。
這簡單在哪?女人的嘴果然很能騙人。
課間休息的中途,籃球場那邊的人來樓裡買水,有幾個男生覺得好奇,就從外頭玻璃窗翻進來,看她們在幹什麼。
她回頭的時候,正巧看到周明敘越過窗臺。
少年手長腿長,翻個窗臺的樣子都很漂亮。
很快,充斥著女生的手工教室裡傳來籃球隊那群男生的聲音。
“牛逼啊,好會繡。”
“你繡清明上河圖?能繡完嗎?”
“你看你看,小黃人,好像!”
喬亦溪還沒來得及幹點什麼,周明敘走到她身後,俯了俯身,意思意思地誇獎:“你這個狗繡的挺傳神的。”
喬亦溪用奇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這是兔子。”
周明敘:“……”
“我打球太久眼花了,”周明敘點著頭附和,“它確實就是一隻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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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亦溪看著手裡那個耳朵明顯就隻有臉四分之一長的東西,問他:“真的嗎,你真的覺得像兔子嗎?哪有兔子耳朵這麼短的。”
周明敘思索了一會,篤定道:“折耳兔。”
舒然“噗”一下笑出來,比個大拇指:“周明敘真的很努力為你圓場,喬喬。”
這時候,身後的江雪忽然跟周明敘打了個招呼,“嗨,還記得我嗎?之前一起打過遊戲的。”
見周明敘蹙了眉,江雪繼續提醒,“我、喬亦溪和你,在星巴克。”
他還是不記得。
江雪:“你炸死了一個路人。”
……記起來了。
因為那個傻逼調戲喬亦溪,他就替天行道了一下。
他點點頭。
江雪看他話也不多,但自己對這個技術好的小哥哥又挺有好感,於是自行找話題:“你來看我們上課嗎?吶,這個,我繡的雪人,因為我叫江雪……你覺得怎麼樣,好看嗎?”
鄭和正好路過,替周明敘答了個“嗯”字,然後就轉頭去看另一個人的了:“哈哈哈哈兄弟,這裡頭全是女生,你一個男生在裡面弄啥啊?”
喬亦溪聽到鄭和的聲音,回頭看了眼,又想起剛剛江雪問周明敘自己這個做的好不好看……有人答了聲“嗯”。
音節太快太急促,她也分辨不出什麼,隻當是周明敘答的,於是探頭瞧了眼江雪繡的。
真的不錯,一個小雪人,懷裡還抱著一朵雪花。
下課時間就十分鍾,老師一來,周明敘他們也都走了。
喬亦溪中途走了次神,看著籃球場發了個不知道什麼味道的呆,回過神來又覺得腦子空空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晃了晃腦袋,繼續繡了。
由於第一次課,大家繡的不太難,所以幾個小時後,下課時就都差不多弄好了。
剪一片差不多大的布料,縫合之後塞上棉花,就成了一個小掛件。
“怎麼樣,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老師提問,“不過第一次作業要交上來,我就給你們布置個――”
思索半晌:“外面籃球隊你們看到了嗎?他們前陣子得獎,今天發了獎品,每人一個雙肩包。這群孩子上次幫我搬了東西,你們今天就把自己做的東西送他們好了,等他們訓練結束,隨便挑個男孩子給他。”
“到時候我要去問要檢查的啊,你們別想給我蒙混過關。”
底下有女生叫喚:“老師,你是不是在給我們創造機會呀?”
老師笑了笑,像是被打開了新思路:“也行啊,你們誰喜歡哪個男生就送掛件給他,多浪漫,指不定能成。”
底下一陣尖叫跟哄笑,女生們開始隔著窗戶觀察,思考自己要給誰遞上這個信物。
毋庸置疑,喬亦溪聽到最多的還是周明敘三個字。
今天周五,這節課上完就完全放學了。
下課,喬亦溪被舒然拉著去上廁所,廁所人太多,等了好幾分鍾。
她收到周明敘消息:【今天回不回去?】
她答:【回呀。】
周明敘:【好,一起回去。】
喬亦溪發了個嗯的表情包,然後說:【你們結束了?】
【結束了。】
【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圍過去送東西啊?】
【對。】
她問:【你收到很多了吧?】
出乎意料,周明敘說:【沒。】
【?】
【我沒要。】
喬亦溪:【為什麼沒要?】
【不喜歡。】
不喜歡?
是不喜歡她們送的,還是不喜歡這種掛件?
喬亦溪還沒來得及問,被舒然拽進廁所。
上完廁所之後,她和周明敘在學校門口匯合,上了一輛車。
到家的當晚,周明敘洗澡的時候,喬亦溪想起自己的掛件還沒給出去。
現在不給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會再想起來。而且萬一到時候那老師真去檢查,她忘了給,那就烏龍了。
於是喬亦溪拿著自己的小掛件,準備塞到他那個書包裡。
沒記錯的話……他今天把籃球隊發的包帶回來了,就放在沙發上。
喬亦溪走出房間,果然在沙發邊找到了新包。
抖了抖看似空空如也的包,她準備拉開拉鏈,卻在側邊摸到了一個鼓鼓的東西。
她有點什麼預感地愣了兩秒,把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個小雪人。
江雪繡的。
她之前居然還信了他的話,真的有點笨蛋地以為――
他一個掛件都不會收,背著空空如也的包回來,然後在她死皮賴臉的攻勢下,無奈地嘆息一聲――像以前任何一次的妥協一樣,他情願又不大情願地收好她的折耳兔,作為唯一的一個掛件放在包裡。
可沒想到,他拿了江雪的。
喬亦溪一手拿著自己蹩腳的折耳兔狗,另一隻手上擺著江雪的,這樣左一個右一個,看起來像是在對比。
差距還真是有點大,江雪繡腳非常工整,而且栩栩如生,像擺在店裡會賣的那種。
她想到課間江雪問他雪人好不好看,他說了個嗯,應該是那時候給了江雪勇氣,所以把這麼個小玩意送給了他。
而他也真的收了。
不收那些女生的,可能隻是不喜歡繡的不好看的,不是不喜歡十字繡。
喬亦溪低著頭,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好像在某個時刻被人歸於了想要放棄的那一欄。
畢竟她繡的也不好看。
這時候浴室的水聲停下,她猜周明敘馬上要出來吹頭發了。
於是她眨眨眼,隨便收拾了一下心情,把折耳兔捏好重新放回自己的口袋,江雪的那個小雪人,她也放回了周明敘的書包裡。
平時再怎麼和他嘻嘻哈哈,這種情況下也是開不了口的了。
總不能去質問他為什麼要收江雪的;總不能要求他誰的都不準要,隻能拿她的;總不能要求不管別人繡的多好看,他都隻能收她蹩腳的折耳兔。
總不能要他……時時刻刻都偏心於自己。
兩個人不過是關系好點的朋友罷了,她是他什麼人,又有什麼立場呢。
她走回房間。
雖然拼命安慰了自己,隻是在對比下還是難免受了點打擊,她從小和人比什麼都沒輸過,更遑論輸得這麼慘烈,不過幸好隻有她自己知道。
情緒好像有點低落,胸口悶悶的。
看著窗外夜景,她心裡空蕩蕩地回蕩一句話。
誰不想要偏心呀。
後來周明敘洗完澡,吃晚餐的時候,順道側了頭問她:“晚上打不打遊戲?”
她的元氣還沒恢復,不大有興致,臉埋在碗裡,搖了搖頭。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他打遊戲,周明敘結實地怔了一下:“為什麼?”
她隨便扯了個理由:“我得做作業。”
他沉吟半晌,點頭說好。
結果他晚上路過她房間,發現她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周明敘剛起床,就看她收拾好,背了包。
他的手還搭在脖子後頭,此刻看起來有點無措:“要去哪……?”
喬亦溪抿唇,沒什麼情緒地拉拽出一個禮貌的笑:“我先回去了,舒然喊我吃飯。”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他已經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
他想說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隻好抬頭看著她開門關門,消失在視線內。
後來的一周,她對他都有點提不起勁似的,就算有兩次答應了他一起玩遊戲,但也比以前沉默了很多,可又不像是生氣。
連帶著周明敘心情都不太好,周三去打球的時候,發現籃球場有很多人都背了同一款很醜的包。
鄭和也不例外,包上還掛著仨花裡胡哨的掛件,走過路過他面前,還有意無意地在顯擺。
終於,鄭和忍不住了,開始主動炫耀:“那掛件你收了幾個啊?”
“什麼掛件。”
“就上周五手工課那些女生做的,老師讓她們把做的東西送我們,所以她們下課才一窩蜂圍過來……你忘了啊?我記得那時候還有挺多女生找你的。”
“我沒要。”
“那、喬亦溪也沒給你嗎?”
聽到這句,周明敘面色沉了沉:“沒有。”
“不會吧?那她給別的男生了??畢竟她們老師要檢查的,不可能沒給誰吧?真沒給你?你不是騙我??”
鄭和越問周明敘越煩,聯想到這陣子自己和她連話都沒說多少,蹙著眉起身往外走,不說話。
鄭和懵了:“怎麼了你!又幹嘛去?不打了嗎??”
他煩躁地揉揉頭發,甩下一句。
“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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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時候,喬亦溪回家拿衣服,順便留在周家吃了個午飯,吃完就準備回學校。
因為她一直沒找自己說話,周明敘隻好憑借自己搜來的情報,在午飯時主動搭話。
“聽說你們上次手工課做的東西都送給籃球隊的了?”
她垂著長長的眼睫,看不出什麼情緒:“嗯。”
周明敘問她:“你的呢?”
想到了某件事,她伸筷子戳碗裡的米飯,抿抿唇:“沒給。”
周明敘抬頭:“為什麼沒給?”
鄭和跟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說到“不會吧喬亦溪的真沒給你啊”的時候滿滿都是不可置信,他自己也有點不可置信。
甚至還有點……失落。
喬亦溪伸手夾菜,目光不期然和他視線撞上一瞬,少年目光直而熾烈,說不清為什麼,她心裡的小人好像被戳了一下。
“本來…準備,隨便給你的,”她聲音悶了一下,趨於轉小,“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你也不需要吧。”斟酌半晌,她說。
“我為什麼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