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很是誠懇,又好像報仇,在跟誰暗暗較著勁兒,笑帶著點兒痞。
“我有問題想請教一下課代表。”
這下不是阮音書的錯覺,整個一班真的都因為他這句話安靜下來,甚至好似還有了回音。
不止是白日見鬼了,是白日見萬鬼齊出拯救世界。
面前的場景震撼得已經超出了他們所構想的範圍。
大家互相交換了一個黑人問號的表情,然後小心翼翼看過去,發現程遲的確站在那裡沒動,這才半信半疑又活久見地信了,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班門。
大家本來準備走,卻冷不丁被程遲這句話殺了個回馬槍,想看熱鬧吧,又覺得留下來顯得太刻意,所以隻好裝作要走了,實則趴在外面的窗口往內看。
程遲抄著手,冷冷乜過去一眼,看熱鬧的身子一抖,立刻識趣地散了。
阮音書也是一頭霧水,但想著昨天是大家都走了之後才開始進入正題,今天想必也一樣,便也邊做作業邊等待,寫完兩道大題,人也確實散了個幹淨。
她回頭看他時,他也以手支頤漫然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了很久。
她側了側頭,眨了眨眼,繼續暗示他可以問了。
但他也學著她側了側頭,唇畔帶笑。
她隻好開門見山:“你想問我什麼的?”
程遲信口胡謅,表情卻不露餡:“作文的。”
“具體想問我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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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一天一個變,懷疑他隻是整蠱自己的念頭再度湧現。
可……既然昨天已在心裡說服自己接下這個棘手任務,他也並沒有如何過分,這兩天確實都是在做學習有關的事。
不過是因為這個人的脾性為他帶來的反差,讓人難以一時間接受他真要學習罷了。
這麼想著,她感覺自己不能狹隘如斯,要用發展和包容的眼光看待同學。
程遲手指卷了卷黑發:“就……想問問寫作文有關的技巧。”
負罪感讓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跑去黑板上給他列了份綱要,從大方面“是什麼為什麼怎麼樣”,列到小方面煽情總結技巧,從議論文講到記敘文,應有盡有。
程遲看到小黑板滿滿的字跡,忽而內心一動:“借景抒情?”
“嗯,就是靠著景物來抒發自己的感情。就比如我們經常看到的,心情不好的時候渲染陰雨天氣,心情好的時候則是豔陽高照,是借託環境表達感情的手段。”
程遲忽然朝窗外看去。
阮音書以為外面有東西:“怎麼了?”
“沒怎麼,”他闔了闔眼睑,手指在桌上若有似無地敲擊,隨意又輕慢,“就是覺得……今天天氣還不錯。”
阮音書側頭跟著看出去,窗外陰雲密布,狂風大作,是時劈下一道驚雷。
“……”??
他學瘋了嗎??
第6章 想x6
一道悶雷過後,淺灰色天幕裂開一道口,傾盆大雨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
暴雨突如其來,順著風往教室裡飄,濺在窗臺上的雨噼裡啪啦響著。
阮音書驚呆在那裡,好半晌才回過神,訝異於程遲這驚人的反向預言能力,趕緊走到窗邊開始關窗戶。
“你跑前邊兒去幹什麼,”程遲也站起了身,“先把自己這邊的窗戶關了啊。”
她桌上書多,雨又都是斜著落,她倒好,不先管自己,而是從第一排順著關。
“都是一個教室的,大家的桌子被淋了也不好的,”她抿抿唇,有些焦急地看向他,“你別站著不動,也幫忙關幾個呀。”
他垂著眼睑,忽而笑了聲,“你還挺會使喚我。”
程遲破天荒地幫人關了兩個窗子,一轉身,就看到她站在自己身前,攤開白嫩手心:“帶手機了吧?”
他以為她是找自己借手機給家裡人打電話,看她這幅理所當然的模樣,又極為新奇地勾勾唇,舌尖沿上齒內滑了圈兒。
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遞過去,他吊兒郎當地打趣她:“喏,您請。”
她一言不發地接過,然後背過身。
他不悅地眯了眯眸,還真使喚上癮了是吧?
他傾身,側在她耳邊:“有沒有人告訴你,借了別人的東西要說謝謝?”
可誰知道,她竟是幫他把黑板上的知識點拍了下來。
手機還回他掌心,她鼻尖點了點:“人是有遺忘曲線的,隻有多溫習才不會忘記,千萬別以為今天學會了就搞定了。”
停了一下,她似是反應過來什麼,明眸皓齒地笑開:“不用謝。”
程遲抬了抬眉。
看著乖乖巧巧的人,沒想到也有這麼伶牙俐齒的時候。
今日任務完畢,二人出了班門準備各回各家,站在門口,對著延綿不絕的雨,程遲不爽地揉了把頭發。
“媽的,這垃圾天氣真煩。”
她無辜地眨眨眼:“是嗎,可你剛剛才誇天氣好诶。”
他被她說得竟是哽了一瞬,這才道:“帶傘了?”
“帶了。”
最近天氣熱太陽大,她常備著太陽傘,下雨也能用。
“那你先走吧。”
“你呢?”
“我等會。”
她也沒細問,“噢”了聲,這才撐著自己那把格子傘走進雨幕。
板鞋踩在薄薄雨水上,濺起層層水花,她在大風雨中更顯瘦弱。
真怕風把她吹跑了。
///
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到校時還落著蒙蒙細雨,阮音書收了傘剛進班門,便迎來一眾人的詢問。
“,黑板上是你寫的嗎?”
“嗯,不好意思啊,我忘記擦黑板了。”
“沒事沒事。就是,你在黑板上寫這個幹嘛啊?”
“程遲問我作文,我就隨便講了講。”
“靠哦,程遲居然真的會問問題,我好震撼。”
“我忽然有了危機感哈哈哈!”
“隨便講講就這麼多知識點,音書是真學神啊,我服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早讀開始後便安靜了下來。
今天早讀英語,大家念了會單詞,就開始背課本上的three a部分。
第二節課的時候天氣終於放晴,稀薄日光衝破雲層,氣溫逐步回暖。
雨停後過了一陣子,程遲才姍姍來遲。
這次他和鄧昊是從後門進來的,要不是拉椅子的聲音傳入阮音書耳中,她還沒有發現。
剛好背到“xx地多雨湿潤”的部分,她恍惚想著,程遲沒有傘,也不知道昨天怎麼回去的。
恰好鄧昊也開了口:“你昨天還真是淋著雨回去的?感冒沒?”
程遲嗤了聲:“我沒你那麼弱雞。”
“你也不知道買把傘麼?”
“沒必要。”
“不是我說,早點走不就沒這些破事……”
“閉嘴,睡你的覺。”
“行吧,”鄧昊聳肩,“為了等你回消息我三點才睡,困死了,除了吃東西別叫我啊,我睡會。”
後排歸於安靜,隻剩下程遲打遊戲時均勻的呼吸聲,和阮音書演算物理題的聲響。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有男生搬著一摞習題冊進來了。
“語文課代表是哪位?”
門口的人往阮音書的位置一指:“第三組倒數第三排外邊。”
阮音書察覺到什麼似的抬頭,男生正好走過來:“課代表嗎?”
“嗯,對。”她點頭。
“這是你們班的作業,殷老師改完讓我搬來了,”男生把習題冊放到她桌上,“今天的作業她寫好夾你本子裡了,你叫什麼來著?”
“阮音書。”她普通話很標準,咬字清晰。
男生卻頓了頓,像是聽到了熟悉的東西。
“音書?‘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漫寂寥’的那個音書?”
頭一次瞬間被人猜中名字由來,她驚喜地笑了笑:“對的。”
“真巧,”男生指了指自己,“我名字也是從詩裡起的,我叫鄭平池,你能猜到是哪首詩嗎?”
阮音書思考了一會:“《畫堂春》嗎?‘落紅鋪徑水平池,放花無語對斜暉’?”
鄭平池打了個響指:“聰明!我們真是太有緣了!”
程遲在後面冷眼旁觀。
有緣個屁,鄭平池這名兒起的跟腦筋急轉彎似的。
程遲還沒說話,鄧昊忽然從半夢半醒間猛地抬頭問:“什麼漫雞?焖雞?花無魚?新出了什麼菜嗎?!好吃嗎?!”
鄭平池把兩句詩又念了一遍:“是詩,不是菜。”
鄧昊:“哦,我還以為上菜了。”
程遲眄他一眼:“垃圾文盲。”
“你還說我呢?你會嗎?”鄧昊不滿地抻長脖子,“不就是會吟幾句詩嗎,至於嗎,了不起嗎?”
說完鄧昊又哼哼兩句,繼續趴著睡覺:“現在真是,會兩句詩就可以撩妹,跟漂亮妹子聊天了哦。”
下課,鄧昊被程遲拍醒。
鄧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程遲面無表情闡述:“我要出去。”
免得又說自己獨自行動不喊他。
“好啊好啊,”鄧昊以為他要走了,忙不迭應下,站起來的時候因為睡太久還有點天旋地轉,“我去!”
鄧昊美滋滋地跟著程遲出了校門,大搖大擺,春風得意,甚至連等下要打幾盤吃雞都想好了。
程遲左拐,他也跟著左拐。
程遲走進了一家書店,他也走進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