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上道,話未說完,看到周漾的眼神就識趣的剎了車:“哦哦,小夏,讓他們過去看看,沒事沒事。”
被稱作小夏的姑娘有些疑惑,卻沒再阻攔。
這一場是晚自習的戲,男女主在桌底下玩魔方,被教導主任捉住了。
教導主任戴著金絲邊的眼鏡,手背在身後,在教室門前大聲訓斥:“我在監控裡觀察你們兩個很久了!晚自習玩魔方?有點情趣啊。那你們倒是給我拼個六面出來啊!玩了半個小時才拼了一面!不學無術!!!”
男女主和鹌鹑似的低著頭,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林軟在窗邊看著,有點想笑,又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遊西越,你情緒不到位啊,你低著頭也有點情緒啊,被罵了和根木頭似的是怎麼回事?”
導演喊停,顯然對這一段還不夠滿意,示意重來。
林軟和周漾就趴在窗邊看,時不時用唇語交流。
有曾導打過招呼,其他工作人員雖然對他倆感到疑惑,卻也不敢上前,隻不時拿餘光瞥他倆。
這一段NG三次導演才讓過,林軟莫名的也舒了口氣。
別說,那教導主任真夠可以的,吼起來臉紅脖子粗,氣勢足得不要不要的,頗有幾分當年他們年級組長的風範。
林軟在一旁看,都想起了曾經被通報批評所支配的恐懼。
他倆看完這一段就走了,一旁的工作人員這才上前和小夏打聽,小夏也是一問三不知。
很快,就有奶茶店送來了幾十杯奶茶,說是作者送來的,還帶了話,說辛苦他們了,改天請他們吃夜宵。
那麼作者是專程點了奶茶就走了?
Advertisement
眾人正納悶,曾導就晃晃悠悠回來了,小夏第一個上前問:“曾導,您認識剛剛那兩個學生啊?”
“學生?”曾導樂了下,“那可不是學生。”
小夏一頭霧水,喝了口奶茶,靈光一閃,腦子裡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
從一教出來,林軟呼了口氣。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一輪皎月高懸,點點星光明滅,夜色難得如此溫柔。
周漾拉著她,往科技樓走。
兩人走得很慢很慢。
時隔七年,再次在一中校園中漫步,林軟覺得時間好像在一直停留,就連空氣中,也是熟悉的,屬於一中的味道。
她半眯著眼,從指縫中看如水月光。
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的聲音很輕:“周漾,你記不記得有一次,就是高一要分班的時候,我們班聚會了,然後回來的路上我們又走到了學校裡,那天我好像喝了點菠蘿啤,是你送我回寢室的。”
周漾微微點頭:“嗯,記得。”
林軟轉頭看他:“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說了什麼?我隻聽到了前半句,本來想問你的,可是後來忘記了。”
周漾緊了緊握她的手,半晌沒說話。
倏而,他又笑了聲:“就知道你沒聽到。”
“你到底說什麼了?”林軟突然變得特別好奇。
兩人停在科技樓下,周漾也抬頭遠眺月光,似是陷入了回憶。
那晚的月色也和今晚一樣,清輝半撒,如水溫柔。
林軟一點酒都不能碰,隻是喝了點菠蘿啤,就變得暈暈乎乎的。
在寢室樓下,他看著不太清醒的林軟,心跳得很快很快,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那時在想什麼了,隻記得自己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了一句話。
“林軟,等畢業之後,我們在一起吧。”
第74章 16
周漾說完這句話, 林軟久久沒有應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作何回答。
隻是忍不住會去想,如果當初她聽到了, 又或是事後問了周漾, 是不是就不會生出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七年時光。
周漾好像並沒有一定要等待她的回應,隻拉著她一起, 緩緩走進科技樓。
科技樓向來是一中幾棟教學樓裡最冷清的。
他們那一屆過後, 因教育局不再繼續扶持遠程教育,直播班就此終止了。
之後安靜了兩屆,一中又新設國際班頂替原來的直播班。國際班顧名思義, 招收國際學生,也招收計劃出國留學的學生。
再後來, 國際班辦了三四屆, 也被學校暫停,從前直播班的教室幾經變換,已很少使用。
林軟和周漾上了二樓。
二樓走廊安靜又空曠, 隻餘兩人輕緩的腳步聲。
一班的班牌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塊,靜靜橫在前門處。
——公開課錄制教室。
林軟開了手機的手電筒,隔著窗子往裡照,依稀能看到教室的陳列和從前極為相似, 隻是桌椅都已換新,黑板也成了四塊上下可以推動的黑白板組合了。
周漾突然出聲問她:“想不想進去?”
林軟不明所以:“怎麼進去?前後門都上鎖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面露驚訝:“你想撬鎖嗎?”
周漾沒正面回應,隻捏了捏她的手心:“跟我來。”
林軟懵懵的, 被他拉著,往走廊盡頭走去。
走廊盡頭是一間闲置教室,他們念高一的時候是用來堆放不用的課桌椅的,有時候缺了課桌椅,就可以到這邊來搬。
這間教室的前後門都關著,但沒上鎖。
周漾隨手一擰,便將後門擰開了。
“一點都沒變啊,以前這邊也不上鎖。不過……你怎麼知道這邊沒鎖?”林軟小聲感嘆了下,隨即又想起不對,轉頭看他。
周漾朝她微揚下巴,神色略有得意:“我都來劇組探班好幾次了,當然也要順便來科技樓看看啊。”
“你已經翻過一次了?”
周漾刮了下她的鼻子:“那倒沒有,我隻在外面看了看。”
林軟腦袋往旁邊偏了偏,又拍開他的手,反過頭刮他鼻子。
到這間教室,她已經知道周漾想怎麼帶她進一班了。
這一排教室窗戶外都有很窄很窄的一個護欄通道相連通,人側著身子能過,又有及腰的護欄牆攔著,走起來不算危險。
讀書的時候,大家叫這窄窄的地方為小陽臺,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坐在窗邊曬曬太陽。
有時候落了書在教室沒拿,教室又鎖了門,他們也會找旁邊開了門的教室翻窗戶,從窗戶再翻進一班教室。
林軟跟在周漾後面,小心翼翼地踩著凳子桌子,翻窗。
周漾先下去,然後在通道接應她,兩人側著身子,手拉著手,一步一步挪騰。
他倆背對著窗戶,時不時就要回頭看一眼。
“這是一班了嗎?”
“不是,還在前面一個。”
他倆隻顧著找一班,沒看到三教那邊有保安正半眯著眼往他倆的方向望。
保安依稀看到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傻不拉幾地並排走過道,末了,兩人停在一班窗前。
一班窗戶最初裝修時出了差錯,軌道安裝的方向有點問題,最後一扇窗總是關不嚴實,沒法兒從裡面落鎖。
這幾年學校時不時維修,也陸陸續續重裝了好幾次玻璃,但一扇窗合不攏也不大礙事,便一直這樣了。
兩人熟練推窗,周漾先將林軟託了進去,自己又利落翻上窗臺,躍進一班教室。
保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那裡頭也沒什麼可偷的啊,要偷東西還不如去三教學樓,現在高三的學生還在上課。廣播裡時常念叨貴重物品要放在身上,那些學生也總不聽,總有不上心的把錢包手機放書包裡,自個兒就出去了。
他沒想明白,正在這時,他腦海中突然劃拉過一道靈光。
剛剛那兩人好像穿的是校服啊。隔得遠也看不清,他回想了下,應該是校服沒錯。
那就是早戀的小情侶找地方約會呢。
他迅速通過對講機報告了這一情況。
兩人進了教室後也不敢開燈,隻就著手機的微弱光亮悄咪咪的挪騰到了門邊那一組。
桌椅都有些積灰,手指一抹便是灰黑一片。好在林軟帶了紙,她仔仔細細的擦幹淨兩張凳子,拉著周漾坐下。
時值盛夏,夜裡比白日要涼爽很多,但兩人裹著校服外套又翻又爬,教室又是趨近密閉的空間,兩人都已汗流浃背。
偏偏一班教室沒有風扇,隻有中央空調,可空調的開關也不在教室裡。
兩人隻能幹挨著熱,不時用手扇風。
好半晌對視一眼,兩人忍不住都傻笑起來。
林軟笑著笑著,歪到了周漾懷裡,而後伏在他肩上悶聲發笑,笑得小身板一抖一抖。
笑夠了,林軟脫離他的懷抱,幫他撇開被汗水浸潤的額前碎發。
坐在從前的教室裡,她不免又想起周漾在樓下說的話。她的聲音綿軟輕柔,卻不無遺憾:“如果那時候,我聽到就好了。”
和周漾在一起後,她也會時不時閃過一些類似於遺憾的念頭。
如果當時她逼著周漾把爸爸去世的消息說出來了,那時候多安慰他多陪他,是不是有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又如果,她收到那條拒絕的短信,不是將周漾刪除拉黑,而是再鼓起勇氣走進徐記,將那五十九封信交給他,他們是不是也不會錯過那七年了?
很多事不能細想,一細想,遺憾的感覺便會愈加濃烈。
周漾反握住林軟懸在半空中的手,指腹在她軟嫩的掌心輕輕摩挲。
他沉吟半晌,說了句:“如果我們高中畢業就在一起,那是不是有可能…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
林軟瞬間啞然。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去帝都,她在南城,且不提患得患失的四年異地戀是否能撐到最後,光是他們之間的差距似乎就足以慢慢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那麼優秀,又那麼光芒萬丈。而她的大學四年,所有的心思大概都會花在談戀愛這件事情上,也不會想要寫什麼小說,為自己的未來做什麼打算。
那,七年之後的今天還在不在一起,還真不好說。
坐在當年他們坐過的座位上,兩人四目相對,安靜了好半晌。
周漾微微傾身,慢慢靠近。
可能是剛剛喝過西柚蘇打,他的吻帶著西柚纏綿的苦澀,又有淡淡果香,還有點冰涼。
林軟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生澀的給了一點點回應。
倏而,靠近走廊的窗傳來一束不甚明亮的光線,那束光線來回逡巡,最終定在兩人身上。
周漾和林軟皆是一愣,兩人迅速分開,望向窗邊。
“裡面那兩位同學在做什麼?!”保安操著一口並不標準的普通話大聲問道。
聽腳步聲,似乎是有另外一人跑了過來,哗啦啦抖落一串響聲,林軟聽到那人說:“鑰匙。”
糟了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