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茂的妻子是個潑辣的性子,為人很是爽快,直接道:“咱們就去兩日,也莫要帶太多東西。若是有什麼沒帶,咱們彼此之間照應照應便好。”
“郭娘子說得對,”鄔愷的妻子芸娘微微笑著,“三月正是開春,山裡的野菜也能吃了。那野菜新鮮,諸位若是不嫌棄,我到時候帶你們一同去摘野菜。”
其餘的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很快,便到了前往莊園的日子。
數輛馬車悠悠闲闲地地墜在後頭,男人們騎馬在前方並駕齊驅,說說笑笑,好不快活。
他們不急著趕路,若是路上遇見什麼好景色,還會喊著夫人兒女下來走走看看。
今日是個好風光,萬裡無雲,日麗風清。
路旁的樹梢站著燕雀,正銜著草葉築著鳥窩。偶爾從空中飛掠,影子在馬上打下一道道翅膀黑影。
不冷也不熱,舒服得令元裡從骨子裡泛著懶意。
到半路時,楊忠發將他小兒子給抱到了馬上。
宣兒小心翼翼地摸著駿馬鬃毛,眼中閃著喜悅的光,他抬頭乖乖地問:“爹,它會覺得宣兒重嗎?”
“不會,”楊忠發被逗樂了,“就你這點小重量,馬匹能馱五個你!”
宣兒驚嘆一聲。
楊忠發拍了拍他腦袋,滿是喜愛自豪,“來,給各位叔伯唱一唱你平日裡最喜歡的那首童謠,讓叔伯們瞧瞧你的本事。”
宣兒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稚嫩的童音響在了路上,隨風穿過綠樹,一直竄上悠然白雲間。
“蘆葦高,笛聲長,千裡草上放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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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裡含笑聽著,也微微跟著哼著曲。
楚賀潮目視前方,緩緩露出了笑。
這一路走得慢,等到莊子裡時已過了晌午。
莊園裡的僕人已經準備好了房間,眾人忙碌地收拾行囊,等收拾好了之後,夕陽已經開始西下。
眾人三三兩兩換了衣服,一同去泡溫泉。
泉水被引走分為了兩個池子。
兩個池子中間種著一大片竹林。怕女眷不自在,莊子裡的僕人又在女眷泉池邊圍了一圈竹子做的圍牆,這般就任誰也看不到了。
這池子被挖得極大,用石塊壘得嚴嚴實實,泉池之中還放著模樣秀美的假山。白霧嫋嫋,頗有霧裡看花之美。
水溫有些燙,但卻很舒適。元裡穿著他的四角平褲,和同樣穿著四角平褲的楚賀潮走到了泉池裡。
已經進池子裡泡著的元單好奇地看著他們身上的褲子,“樂君,將軍,你們身上穿的這是什麼?怎麼從未見過。”
池子底很滑,楚賀潮抓著元裡的手腕,防止人摔倒,抽空回了一句,“褲子。”
“……”元單心想,我知道是褲子啊……
他撓撓頭,也不敢再問了。
這泉池真的很大,元裡覺得自己都能遊幾下了。他往前栽入水裡,雙臂伸展,順滑如魚一般,頃刻間到了另一處的岸邊。
白霧彌漫下的泉水中,勁瘦卻飽含力量的腰肢若隱若現。元裡從泉池中冒出來,熱水順著臉龐滑下,他眼神清亮,笑著朝楚賀潮招招手。
楚賀潮的心軟成了水,拿了條毛巾走過去,要給元裡擦擦背。
想起他的手勁,元裡臉色便有些發青,果斷搖頭拒絕,“不了不了,在溫泉裡擦背會把水弄髒。”
一片心意被拒絕的楚賀潮不爽地“嘖”了一聲,“剛衝過水,能髒什麼髒?”
但他還是把毛巾放在了一旁,轉身靠在了池邊,雙臂搭在兩旁,“都是水,泉池泡著就是比府裡燒的水舒服。”
“因為泉裡有礦物質。”元裡道。
楚賀潮濃眉一皺,有些拗口,“礦物質?”
“說了你也不懂,”元裡嘆了口氣,“讓你多讀些書,你就是不願意讀。”
“你這是在诓我,元樂君,”楚賀潮似笑非笑地看著元裡,“你說說,哪本書上寫了這‘礦物質’三個字?”
元裡想了想,道:“《化學》課本上。”
楚賀潮嘴角抽抽,“這又是個什麼東西。”
元裡試圖跟他解釋什麼叫“化學”,但自己卻不知道怎麼說。最後面不改色地放棄,有理有據道:“算了,不說了,反正說了你也聽不懂,你又不愛看書。”
楚賀潮被氣得直接笑了。
泡完泉池,元裡還找了疾醫給他們做了拔火罐。
這會兒已經有了火療之法,用的罐子是牛角或者陶罐,隻是此法並不普及。
做之前,眾人還隱隱有些排斥,若不是元裡帶頭躺下去,還熱情地邀請他們一起,隻怕有些人已經開口拒絕了。
看著疾醫熟練地拿著火棒捅進罐子裡的模樣,崔言有些慌張地抓住了床板,若不是怕丟人,他已經從床上跑下去了。
很快,這熱乎乎的罐子便蓋在了他們的背上。
神奇的是,明明罐子是熱的,他們卻覺到了一股徹骨的涼意,仿佛是冰塊蓋在了他們背上一般。不止是冷,有些人還感覺到了一股龇牙咧嘴的疼意。
這疼也是看人來的,背上肉多的便好些,肉少皮緊地要疼一些。
楚賀潮肩背上的肉厚實,這疼對他來說幾乎沒什麼影響。他轉頭一看,元裡的表情也還好,遊刃有餘的,還讓疾醫在他腿上再放了一排火罐。
一刻鍾後,陶罐就被取下來了。這些人連忙舒了口氣,擦擦頭上的汗,揉著肩膀站了起來。
第136章
做完火罐,眾人又被身上的印子給嚇了一跳。
宣兒盯著楊忠發背後的痕跡,“爹,你的印子好嚇人。”
“火療後通常都會有些痕跡,”疾醫走到楊忠發身後看了看,安撫地道,“楊大人這印子紫得發黑,代表著您體內有血瘀尚在,應當是以往在戰場中受到的暗傷。”
楊忠發驚訝地瞪大眼睛,“這還能看出體內血瘀?厲害。”
郭茂覺得有些意思,也站起身讓疾醫看看,“那我背上這印子又代表何意?”
疾醫仔細看了一遍,“您這印子呈鮮紅色,說明您體內氣陰兩虛,虛火肝旺。”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元裡也從床上爬起來了。他的背後隻有淡淡的痕跡,楚賀潮看了一眼,就知道他身體很是健康。
元裡伸個懶腰,見楚賀潮正揉動著肩頸,精悍的背部肌肉聳動,印著一個個圓形的紫黑色痕跡。
元裡皺起了眉,走過去,“你背上的印子好深。”
他聽了疾醫剛剛說過的話,這紫黑的顏色代表著體內有血瘀。
楚賀潮身體內的暗傷不比楊忠發少,他這麼年輕便成了大將軍,功勞都是拿命拼來的。
元裡伸手碰了碰這駭人的印子,不怎麼高興。
楚賀潮道:“給我撓一撓,印子的地方有些痒。”
元裡給他撓了撓,嫻熟地道:“拔完火罐會這樣的。辭野,你該好好調理暗傷了。”
楚賀潮轉過頭看了自己背後一眼,皺起了眉,心裡倒不怎麼意外。
但一想到元裡背後幹幹淨淨的模樣,楚賀潮就抬手揉了揉眉心。
元裡還年輕,身體哪有什麼問題。
不像他,年齡大,渾身都是暗傷。
楚賀潮心裡升起細微的煩躁。
他不得不去思考一個一直以來都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
他和元裡之間的壽命長短問題。
元裡:“辭野?”
楚賀潮回過神:“好,都聽你的。就怕平靜日子不多,調養也沒用。”
元裡抿抿唇,看著楚賀潮的眼神好似能把楚賀潮給看透。
楚賀潮有些心不在焉,“看我做什麼?”
“看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元裡道。
楚賀潮一愣,抬起眼皮和元裡對視,心中升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
活了這麼久,他沒有想到有人竟然能把他的心思看得那麼透徹。
他想一筆帶過,“沒想什麼。”
元裡眉頭皺得更深,很快便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怕你比我大上八歲,身體又有許多暗傷,以後留不住我嗎?”
楚賀潮啞口無言。
元裡竟然全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