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席共飲一杯後,宴席才算是正式開始。僕人上前倒酒,飯食被一一放在各個桌子上。篝火燃起,作為夕陽即將落下後的照明工具。
骨力赤恢復了平靜,率先道:“前些日子聽到了呼延烏珠那老賊被將軍一刀砍斷頭顱的事,敢問將軍,不知道那頭顱可有保存到如今?”
楚賀潮放下酒杯,“一個賊子的頭顱不必費事保存,直接被野狗給叼走了。”
骨力赤笑了,“好好一個英雄,最後竟然落得被野狗叼走的地步。將軍如今的勇猛不下當年啊。”
楚賀潮無聲扯唇。
骨力赤略帶著恨意地看了楚賀潮一會,又轉頭看向元裡,奇怪地笑了兩聲,“據說呼延烏珠那老賊在長城外叫陣的時候,還羞辱了刺史大人你呢。他說你們叔嫂亂倫,兄終弟及,將軍才會被激發了火氣,一口氣砍下了呼延老賊吧?”
他著重念了幾個字,存心是來故意惡心人的。
元裡一愣,他頭一次知道這件事。
下意識看向了楚賀潮。
楚賀潮的心思被當眾戳穿,就像是被拔了那層外衣一般,他手指不著痕跡地一動,面無異色地抬頭,掀起眼皮,“知道會惹怒我,你還說?”
骨力赤壓下心中恐懼,笑眯眯地道:“我也覺得這話實在太過分了。將軍和刺史大人都是男人不說,又不像匈奴人那般粗魯野蠻,以將軍和刺史的人品,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髒事才對。”
他每句話都聽著讓人心裡頭生火氣,何琅直接嗆聲道:“你知道就好,烏丸人一向比匈奴人聰明。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說了又會喪命,如果再讓我們聽到這般不堪的謠傳,其下場不會比匈奴人好上多少。”
楚賀潮垂下眼睛喝酒,默不作聲好似認同。
達旦眼睛一轉,緊接而上,“能殺得了呼延烏珠,聽說刺史大人出了不少力啊。我之前聽說當日在戰場上明明是大晴天,卻有雷聲轟鳴,白霧彌漫,敢問將軍和刺史,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當真跟老百姓口中說的一樣,這是老天爺打雷劈死匈奴了?”
楊忠發直接樂了,“可不就是老百姓說的那樣,那雷專往匈奴堆裡劈,當時也把我們給嚇了一跳。”
達旦臉色不怎麼好,“你這話也就隻能騙騙老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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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們烏丸人,問了我就說,說了你們又不信,”楊忠發嘖嘖道,“你們可真夠難伺候的。”
“我們想知道,不過是我等仰慕將軍與刺史的功績罷了,”骨力赤接過話頭,轉而看向元裡,“我先前送給刺史大人的那袋鹽如何?大人應該沒嘗過這麼好的鹽吧。”
聽到這話,楚賀潮和楊忠發的表情微妙地變了變,楊忠發差點一口酒嗆到自己。
元裡繃住了表情,非常誠懇地道:“你送來的鹽確實是我從未嘗過的美味。今日宴飲飯菜的鹽都是用大人送來的鹽粒所烹。我真的很好奇,骨力赤,你的鹽是哪裡來的?”
骨力赤搖著酒杯,略有些自傲,“這鹽可比你當初賣給達旦的鹽還要好上一些,刺史大人,你不要問這鹽是從哪裡來的,你隻要知道,這鹽隻有我們才有。你要是想要,我倒是可以便宜些賣給你。”
說著,骨力赤給了一個比元裡曾經賣鹽給達旦時更貴的鹽價。
達旦不懷好意地看著元裡,他早就說過,他會償還當日之辱,機會這不就來了。
他當初給元裡和楚賀潮的東西,他要一個不剩的再拿回來!不,他要拿回來的更多!
元裡差點沒忍住笑意,他抬手飲酒,借著衣袖的遮掩給了劉驥辛一個眼神。
劉驥辛當即眉頭一皺,站起身恭敬地朝著骨力赤鞠了一躬,不解地道:“這販鹽之事乃是朝廷經營,大人現在卻想用如此高價來賣給我主,要是追究起來這可是販賣私鹽。如今時局混亂,難道大人這是想要……造反?”
說到最後,劉驥辛倒吸一口冷氣,驚訝至極地看著這些烏丸人。
“造反”兩個字如同地雷一般,剎那之間把烏丸人炸了一個猝不及防,即使是骨力赤也臉色猛地一青。
這樣的鍋,誰敢背得起?
烏丸人平時買賣的鹽基本上都是私鹽,但這事從來沒有人拿到明面上去說。達旦又驚又怒地指著劉驥辛道:“豎子莫胡言亂語,那你怎麼不說你主曾也賣過我私鹽!”
“大人應當記錯了,”劉驥辛慢悠悠地反駁,“我主何曾賣過你私鹽?我主隻不過是拿鹽和你換了人和一些東西而已。”
達旦被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咬牙道:“老子不和你們文人玩咬文嚼字的把戲。我們也不是賣私鹽,也隻是拿鹽和你們換東西而已!”
“原來是這樣,”劉驥辛恍然大悟,好笑搖頭,“大人下次可要好好說清楚才是,在下這心都快被嚇得跳出來了。”
元裡一臉贊同地道:“長越說得對。不過諸位也別著急,說清楚便好,道歉就免了。說吧,那你們還有多少鹽?”
達旦死死攥著拳頭,深呼吸了幾次之後,才說了有多少鹽。
這些鹽並不多,因為元裡就是為了防止他們倒賣,所以每次給張密的量都卡在剛剛好的程度。
等他們說了之後,元裡又問他們想換什麼。
烏丸人想要的不外乎布匹糧食和茶葉女人,元裡聽完,看向骨力赤,“大人在信中曾說過,若是這袋鹽令我不夠吃,那就再送我一袋鹽?”
他分明說的是再送半袋鹽!
但在這種時候,糾結於這種小事顯然丟臉極了,骨力赤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元裡拍板道:“一袋鹽還吃不出什麼味道,等吃完大人送來的兩袋鹽,再說此事吧。”
彼此試探到此結束了一段,達旦並不滿意,卻在骨力赤的眼神下憤憤坐了下來。但烏丸人想要給元裡一個下馬威的目的還沒有這麼簡單。
吃著吃著,骨力赤便看向了左桑。左桑當即大聲道:“美酒美食,沒有歌舞助興實在太平淡了。我願讓我手下的勇士出來,和刺史手下的人比一比,以此讓諸位開懷開懷。”
這樣的場面,烏丸人主動挑釁,若是不應徵,元裡這刺史之威便別想要立起來了。但若是應徵卻輸了,那更是別想要威懾這些烏丸人了。
元裡早就料到了他們會這樣,等到這會兒聽他們一說,也隻是在心裡想到,果然來了。
他放下筷子,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要派出的勇士是誰?”
烏丸人後方的親兵中走出了一個人高馬大,滿臉橫肉的士卒,這人粗看快有兩米出頭,兇神惡煞,眼冒兇光,一看就是一員猛將。
左桑哈哈大笑,朗聲道:“這是我部落的勇士塔木沓,他有的一大把力氣,不知道刺史大人手底下可有和塔木沓一戰的人啊?”
楊忠發臉色一肅,站起身道:“我和你來!”
骨力赤悠悠笑了,“楊將軍莫急。這是我們和刺史大人的比試,你一個北疆的將領,還是不要摻和進來了。”
楊忠發又沉著臉坐了下來。
楚賀潮倒是很平靜,“穩住,元裡不一定會輸。”
元裡果然臉色變也沒變,看向了自己的部下們,問道:“有誰想要與這位勇士一戰的?”
鄔愷、汪二同時站起身抱拳道:“屬下願一試!”
元裡頷首道:“不急,一個個來。鄔愷,那你先去打個頭鋒吧。”
鄔愷滿面剛毅地應是,他大步走到了塔木沓面前。
他倆皆是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大力氣的人。塔木沓不敢小覷此人,面色嚴肅地擺出了架勢,鄔愷也是無比的專注,謹慎地道:“請。”
鄔愷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輸,否則丟的就是元裡的臉。他已經做好了豁出命也要戰勝塔木沓的準備。
兩個人很快戰在了一起,塔木沓揚手就攻擊鄔愷胸膛,鄔愷翻身躲開,抱著塔木沓的腰部就想要把他掀翻,但塔木沓的下盤太穩,他沒有掀動。
塔木沓趁機重重錘擊著鄔愷的背部,鄔愷悶哼一聲,又立刻去攻擊塔木沓的腿部。
地上被他們的力氣壓出了好幾個腳印,兩個人勢力均敵,打得臉上充血,一時分不出勝負。在場的人緊緊看著他們,劉驥辛詹少寧幾個文士面色淡定,心底不斷給鄔愷叫陣。
衝!用力!他娘地攻擊下盤!
不能輸啊,鄔愷,千萬不能輸。
或許是他們的祈禱有了作用,鄔愷最後硬生生地將塔木沓打倒在地,並死死壓著塔木沓不讓其起身。
“好!”楊忠發直接激動地站起身不斷鼓掌,雙手拍打得通紅,“好!”
汪二也看得滿臉興奮,恨不得上去衝上去和鄔愷一起,也跟著激動叫道:“奏勝,好樣的!”
相比之下,烏丸人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了。沒想到親兵會輸掉的左桑狠狠瞪了塔木沓一眼,又道:“刺史手下果然高手如雲,但我還想和刺史的人再比一比其他的東西。”
他四處看了一圈,“這裡也跑不開馬,騎馬便罷了,那就來比試比試這兩位勇士的箭法吧。”
聞言,鄔愷露出了有些驚慌的表情。
等將靶子拿出來,手裡握著弓箭站在靶子前時,鄔愷更慌了。
與他比試的還是塔木沓,塔木沓因為剛剛的落敗,心中憋著一口氣,射箭時用了十足十的功力,一共十發的箭,招招命中了靶心。
他剛剛射完,烏丸人便大聲叫好了起來,隨後便沉沉地看向了鄔愷,等著鄔愷出手。
他們的視線給了鄔愷很大的壓力,鄔愷咬牙,瞄準靶子,頭上的汗水流下,快要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緊張地側頭在肩頭上擦了下眼睛,再次重新瞄準,終於射出了第一箭。
可第一箭卻連靶子邊都沒沾到,直接射到了地上。
場面靜了靜,隨後便是烏丸人的大肆嘲笑,“哈哈哈哈,這便是刺史大人手下人的能力嗎?”
“你小聲些吧,莫讓刺史大人聽到,萬一這壯士隻是故意讓塔木沓呢?”有人故意大聲道。
“你還不如說他是喝醉酒了。這麼大的一個靶子竟然直接射到了外面,這可是幽州的武官,是刺史大人手下的能人啊,誰能想到竟如此外強中幹。”
鄔愷心中惴惴,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射完了之後的九箭。但成果卻極其難看,他的十支箭隻有三個碰到了靶子,還都隻是射中了靶子外環而已。
射完之後,鄔愷眼睛都紅了,隻覺得無顏面對元裡,垂頭喪氣地來到元裡面前跪下請罪。
第70章
這也不能怪鄔愷。
一個弓兵需要用無數的箭矢練習,要用財力堆出來,才能練出來好的準頭和臂力。
鄔愷出身不好,他連字都不認識,又怎麼能夠從小練弓箭呢?
就算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可射箭比的不止是力氣。
元裡沒有怪罪他,“無事,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