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元裡還未立冠,可惜元裡太過仁善。
但這一番話讓他豁然開朗了。
能夠放眼未來,又忍得了當下的困苦,擁有著進取的野心和銳利,該狠之時能夠毫不猶豫射殺敵首,這不正是劉驥辛想要找的賢主嗎?
未立冠又如何?這樣的天之驕子一旦立冠入了天下,豈不是一遇風雨便化龍?
而此時,自己便是他身邊的第一個謀士。這對劉驥辛來說,何嘗不是一個天大的機遇?
劉驥辛徹底認元裡為主了。
元裡微微一怔,隨即便鎮定自若地道:“先生請起。”
鄔愷看著這一幕,好似明白了什麼,也連忙跟著行禮道:“主公。”
元裡莞爾一笑,讓他們二人坐下。頗有闲情逸致地與他們聊著家常,聊妻兒,聊家鄉。
在劉驥辛二人還叫著元裡“公子”之時,元裡並不好與他們這麼親近地交談,因為立身不明。但現在就不一樣了,他願意談是對屬下的愛護,屬下隻會欣喜這份愛護,恨不得多來幾次,借此與元裡拉近關系。
得知鄔愷並不識字後,元裡對鄔愷道:“你並不識字,但隻是空有武力是成不了名將的。等回蓟縣,我教你認字可好?”
鄔愷激動得臉色通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多謝主公!”
這個時代,教育是一種資源,還是鄔愷這種人永遠接觸不了的資源。能教他識字,相當於是給了他突破階級的機會,而能教他識字的元裡,將會得到鄔愷全身心的忠誠。
元裡笑著道:“等你認字了,便可給自己取個字了。”
鄔愷訥訥,“小人也配有字嗎?”
“怎麼不配?”元裡道,“若你不知道該起何字,那便讓劉先生為你起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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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愷想了想,漲紅著臉道:“可以請主公為我取字嗎?”
“自然可以,”元裡笑了,“隻要你莫要嫌我未立冠便好。”
鄔愷連忙搖了搖頭。
元裡想了一會,“‘愷’有歡樂之意,也有軍隊大勝之後奏響的樂曲之意,此字寓意極好,那便為你取字‘奏勝’,願你每次行軍歸來都可大獲全勝。”
鄔愷喃喃“奏勝”兩字,眼中越來越亮,又是幹脆利落地一拜,“多謝主公。”
元裡含笑看他。
鄔愷是塊做武將的料子,自然不能浪費。元裡眼中閃了閃,已經想到了為鄔愷揚名的辦法。
*
第二日,士兵們並沒有攻城的任務,軍營中的氣氛輕松了許多。
戰場上也並非一日不休息,若是令士兵長久處於緊繃狀態,則於隊伍無益。偶爾大家也會坐在一起說說笑話,也會有將領帶著士兵和其他人比一比武,發泄發泄精力。
今日,楊忠發麾下一個都尉與何琅麾下一個都尉便圈出一塊空地當比武場,各自帶著手底下的兵在比拼力道。
元裡把鄔愷也帶了過去,他一走近,圍觀叫好的士兵就認出了他,驚喜大喊:“元公子來了!”
其他人也熱情地道:“元公子也來看比武嗎?”
“元公子看好誰贏啊?”
元裡笑著和他們說了幾句話,抬眸看向比武場。
比武場中正有兩個光著膀子的壯漢在肩抵著肩角逐力道,兩人臉憋得紫紅,脖子上青筋繃起,土地都被他們踩下去了一個腳坑。
圍在場邊叫好的不止有士兵,還有許多軍官。都尉、軍候、屯長……這些人見到元裡來了後也上前打了招呼,一個個都很熱忱。
元裡將鄔愷引薦給了他們,對他們說道:“我這位兄弟也是練武的一把好手,有的是力氣。不如讓他上場同諸位大人手下的兵比一比?”
幾個軍官看向鄔愷,被鄔愷的大個子給驚了一瞬,不由對他的本事也好奇起來,豪爽地道:“自然可以,這位兄弟盡管上場!”
元裡對鄔愷道:“去吧,盡你全力便好。”
鄔愷鄭重頷首,抱拳道:“屬下必不給主公丟人。”
說完,鄔愷脫了上半身的衣服走入了比武場中。場中勝了的士兵見到他之後,面上明顯出現了防備之色。
鄔愷站著不動,另一個士兵不敢冒然上前,反復猶疑。在他猶豫之時,鄔愷逮住了他的破綻,悍勇地主動進攻,一鼓作氣衝了上前。
小半個時辰後,糧倉內。
楚賀潮和楊忠發二人剛點完餘糧出來,就見到一個軍候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看到楊忠發後本想說些什麼,瞧見楚賀潮後又活活咽了回去,似乎不敢說。
楚賀潮冷聲道:“說。”
“屬下是想請楊大人去比武場救救急,”軍候實在忍不住了,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元公子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個力大無窮的壯士,已經在練武場贏了許多人了。先是贏的士兵,贏的太多後幾個軍候和都尉大人面上掛不去,親自下場和那位壯士打上了,誰知道他們也輸了!最後何將軍也被驚動,如今正在打呢,但屬下看那架勢……”
軍候擦了擦頭上的汗,艱難地道:“十有八九也得輸。”
楊忠發大驚,“何琅也打不過這人?”
楚賀潮忽然道:“那小子是不是叫鄔愷?”
軍候點了點頭。
楊忠發恍然大悟,“是在北新城縣遇到馬仁義那日被將軍你派去正面廝殺敵人的那位?那家伙確實勇猛。”
他對著軍候道:“快快快,帶我過去看看,讓老子與這人會上一會!”
他們到達比武場時,正好看到鄔愷將何琅狠狠絆倒在地的一幕。何琅摔得嗷嗷叫,龇牙咧嘴道:“你小子真夠狠。”
楊忠發頓時樂了,快步上前道:“何琅,你平日裡自詡天之驕子,原來也有今日啊?”
何琅捂著肩膀臉色猙獰地站起身,聞言翻了個白眼,“楊大人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您來一個?這家伙力氣實在大,我確實打不過他。”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了不遠處的楚賀潮。何琅臉色一變,連忙低下頭道:“將軍,末將丟人了。”
其他幾個輸了的將領也羞愧地朝楚賀潮低下了頭。
楚賀潮挑眉,“讓你們楊將軍為你們報仇。”
這話一說,練武場又熱鬧了起來。楊忠發將身上的兵器和沉重的盔甲卸下,躍躍欲試地走到了鄔愷面前,“大兄弟,別看我年紀大了,你可不要留情啊。”
鄔愷已經滿身大汗,呼吸也粗重了許多。他的神色還是不驕不餒,抱拳道:“請將軍指教。”
場下,楚賀潮走到元裡身旁站定,聲音低沉,“嫂嫂這是專門帶人來下我麾下將領的臉?”
元裡側頭對著楚賀潮挑唇一笑,“將軍這話我可擔待不起,不過瞧將軍這話中意思,是認為楊大人也比不過鄔愷?”
楚賀潮看向練武場,楊忠發已經和鄔愷對上手了,彼此迅速利落地試探了幾招,看了一會後他斷定道,“楊忠發能贏。”
元裡跟著看著場上,楊忠發是個老將,力氣比不過鄔愷,但經驗卻不是鄔愷可以比得上的。一時之間場上焦灼萬分,彼此不見誰露出頹態。元裡心裡也知道這場勝負不定,但看著鄔愷堅定的神色,他卻道:“我與將軍的看法卻不相同。”
楚賀潮扯唇,“嫂嫂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元裡不入套,“將軍先說賭什麼。”
“若是楊忠發贏了,嫂嫂先前送到軍中的那批藥材錢便不算在我的賬上。”
元裡表情怪異,差點沒忍住噴笑出聲。楚賀潮以為他拿來的那批藥材還要錢?他窮到連藥材錢都付不上?
不過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原本竟然還準備給元裡藥材錢的嗎?
“可以,”元裡幹脆利落地點頭同意,他本來就沒準備問楚賀潮這個窮鬼要錢,“但如果鄔愷贏了,將軍又準備給我些什麼?”
楚賀潮直接道:“嫂嫂想要什麼?”
“我先前擊殺馬仁義那一功,將軍上表朝廷時,還請將這軍功賞賜到家父身上。”
楚賀潮頷首,同意了。
比武場裡的兩個人已經打得難舍難分,但鄔愷到底是打過了數場,精力有些消耗,在楊忠發老道的招數下逐漸有些招架不住。
最終,鄔愷還是輸了。
這個皮膚黝黑的農家漢子呼呼喘著粗氣,面上帶著遮掩不住的失落。他老老實實地從地上爬起來,跟楊忠發道謝:“多謝楊大人指教。”
楊忠發也累出了一身汗,聞言擺擺手,眼冒精光地看著鄔愷,連連叫好,“你要不要來我麾下做事,做我的親兵如何?”
鄔愷搖搖頭,“我已有獻忠的主公,承蒙大人厚愛。”
楊忠發看向了場邊的元裡,了然,“是元公子吧?你小子眼光不錯,運勢也不錯!”
說罷,他將鄔愷一掌推出了比武場,繼續興致勃勃地朝元裡喊道:“元公子,要不要上場和我來一個?”
楊忠發早已好奇元裡的武力到底如何了。元裡能和將軍在馬上打得有來有回,還能百步穿楊一箭射殺馬仁義,怎麼看怎麼不簡單,如今時機正好,他也想和元裡練一練。
元裡一愣,下一刻便見其他人的目光也定在了自己身上。他無奈地笑了笑,準備上前,“那將軍可要手下留情。”
何琅眼睛轉了一圈,朝著楊忠發擠眉弄眼,“老楊,你年齡這麼大,元公子仁善,想必不敢對你下重手。何必讓你和元公子比呢?”
他使勁往楚賀潮的方向擠了擠眼,萬分想看人家叔嫂打起來,“你別倚老賣老,仗勢欺人啊!”
楊忠發瞬間就懂了,他心裡罵了何琅一聲奸猾,但一顆看熱鬧的心怎麼也壓不下來。沒忍住對著楚賀潮搓搓手,慫恿道:“將軍啊,要不您來?我和鄔壯士打了一場耗費了不少力氣,怕是待會兒輸給元公子,咱們臉上都不好看。”
楚賀潮扯唇,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隨後餘光瞥向元裡,就見元裡僵在了原地,表情微微變了變。
楚賀潮眯了眯眼,看出了元裡暗藏的猶豫。他立刻大步走到了比武場中,掀起衣袍纏在腰間,對著元裡伸手笑眯眯地道:“嫂嫂,請。”
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