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晟:“我開啟了給謝瀾打工的日子。不要問我打了什麼工,總之我擁有了烈日下的一口葡萄冰,晚飯時喂到嘴邊的炸雞腿,人生中第一次小口吃蛋挞,把排骨唆得連筋膜都不剩,有一天坐在臺階上曬太陽發呆,本來沒覺得餓,謝瀾以為我要死了,匆匆塞我嘴裡一大口巧克力。之後那陣我喝水都覺得甜,還以為是飢餓刺激了味蕾,後來才知道謝瀾偷偷往我的水裡兌葡萄糖,早餐時把我支走,在我咬開口的包子裡多塞一坨肉餡。”
畫面跟隨著竇晟的講述穿插。謝瀾的臉出現在每一帧裡,大多數時候神情都很淡,哪怕是關心也不顯山露水。竇晟絕對是下了功夫篩選鏡頭,每一帧都像油畫般美好,少年的眉眼溫柔生動,那對寧靜的黑眸中聚著光點,朝鏡頭看過來時,彈幕頓時刷過成片的“心動”。
-看瀾飲水飽
-他偷偷給你加糖啦!
-這年頭都流行把狗騙進來殺
-我以為我是來看你餓成傻狗的
-傻狗竟是我自己
竇晟咳了一聲,“不僅是謝瀾,我們班大課間突然開始流行傳吃一包薯片,我的數學老師天天拉我去辦公室寫題吃零食,食堂阿姨每天單獨炒我那兩個破菜葉,某天我發現免費粥裡竟然有枸杞,隔天還變成了皮蛋瘦肉粥……”
平平淡淡的敘述,穿插的素材量卻十分驚人。竇晟本人露臉的鏡頭並不多,但運鏡和拉故事線都下足了功夫。初期片段全是騷操作,荒誕戲謔,令人啼笑皆非。但隨著他狀態演變,畫面裡更多是午後炙熱的操場,空曠的帶回音的樓道,而謝瀾和朋友們的關懷片段穿插在中間,每一次出現,都讓人心上輕輕一顫。
視頻已近尾聲,彈幕整齊地刷起“主題升華”。
畫面卻忽然切回了家裡明亮的客廳。
竇晟換回自己正常的衣服坐在地上,看樣子剛衝了個澡,頭發還有點湿。
鏡頭裡掩去了醉態,但謝瀾心知肚明,這是剛才喝完酒回家錄的。
“講到這你可能會覺得這是一期逼迫平臺給熱榜的主旋律視頻,但其實不是。”
“貧困的人生很難捱。我獲得的關懷大多來自學生這個身份的饋贈,如果沒有這一層,不可能撐下來。”
“社會上有四面八方的善意,但如果這不是挑戰,沒有時間期限,那些善意也隻是杯水車薪。我本以為這期視頻的結論會指向物質貧困和精神豐富,但事實卻是,當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如何省錢上,我壓根沒心思去玩遊戲、看電影、看書、學習,就連視頻都因為心情低落而漏下了一些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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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晟坐在鏡頭前,神色是少有的嚴肅:“而在失去所有,又重新拿回之後,我更深刻地認識到了,人應該為既有的東西感恩。那些你習以為常的,也會是其他人的心心念念。知足,感恩,幫助,自由。”
“我會把本月節省的生活費及本期的創作激勵全額捐出。我是豆子人間絕帥竇,希望這期視頻對你有幫助,不要忘記一鍵三連,下一期我們暑假見!”
屏幕黑了下去,在一片“致敬”的彈幕中,謝瀾正要去點一鍵三連,歡快的BGM突然響起。
人聲鼎沸,畫面上正是今天的火鍋局。
沸騰的火鍋上方熱氣繚繞,他和竇晟坐在一起,他露著半邊身子,有時會側臉入鏡,大多數時候隻卡到肩膀。
歡快搞事情的BGM裡,竇晟低頭唏哩呼嚕地往嘴裡撈著肉。
肥牛毛肚午餐肉,浸透了火鍋湯汁的排骨和蝦滑,他吃得眼皮也不抬,手捏著筷子上下翻飛,兩腮肌肉瘋狂鼓動,每一根發絲都歡快到顫抖。
-《正片》
-孩子已經百年沒有吃過飯了
-woc,認真吃飯的樣子竟然鯊到我
-謝瀾,你倆吃火鍋也貼貼,不熱嗎?
-等等,瀾崽鎖骨上是什麼?
-一個貓貓頭?
-他還給謝瀾做了個專屬特效?
謝瀾愣了愣,湊近屏幕仔細看著。
隨即他指尖一陣發麻——那是昨晚竇晟啃在他鎖骨上的印子,今天吃飯吃到最後才發現衣領散了,原來從錄制開始沒多久就已經明晃晃地出現在鏡頭中。
好在竇晟人雖然醉了,但理智尚存,搞了個卡通貓貓頭馬賽克,隨著他的動作一路守護。
-好可愛啊,謝瀾專屬,其他小伙伴都沒有
-笑死,這是大貓宣誓二貓所有權的迷惑行為嗎
-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勁
-彈幕純潔到令我震撼
-隻為了裝飾的話,放在那就行了啊,沒必要一毫米不落地跟著謝瀾動吧
-笑死,這不很明顯是一種花式馬賽克嗎?你們是沒見過UP給路人打碼?
-鎖骨有什麼可馬賽克的,還隻馬賽克一邊?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了幾秒種後,畫風突變。
-臥槽我突然懂了
-諸君!我悟了!!
-倒回去,39分25秒,有一帧沒馬幹淨
-看見了!貓貓露了一絲絲絲絲紅邊,會不會是摳糖致幻?
-確實不好說是真是假……@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不管,那就是吻痕!
-四舍五入他倆做過了!
-咳咳,彈幕文明點
視頻裡,竇晟捏起一罐冰啤酒,停頓片刻,另一隻手朝相機伸過來。
“我沒想要喝酒啊,就拍到這吧,散會。”
屏幕一黑。
最後卻又浮現了兩行話。
後記:整理素材時發現錄到了有趣的對話,發上來一樂,不要起哄。
在咕嘟咕嘟疑似有水沸騰的背景音裡,謝瀾聲音響起,“接下來的日子可怎麼辦啊?”
竇晟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隻能靠你包養我了。”
“包養?”謝瀾的嗓音清越溫和,聽起來純潔無瑕,“我查查是什麼意思。”
謝瀾一陣窒息。
這段是當時竇晟接了趙文瑛電話後和他說的,印象裡,竇晟隨後就答了句:“就是想你做我男朋友”。
如果真的放出來,今晚真能炸了B站,但後果也將不堪設想。
謝瀾下意識捏緊手指,然而等待兩秒後,那句話卻沒有響起。
視頻還剩最後五秒。背景的水沸騰聲忽然停了,底噪音量明顯下降,是換了段素材拼起來的。
如果沒記錯,是某天晚上在樓間窄縫裡,竇晟吻過他後一直追問給他打工行不行,逼著他反復答應了好多遍。
視頻裡響起竇晟的低語,“我給你打工,你就說答不答應吧?”
謝瀾無奈道:“答應,煩死了。”
視頻結束。
“!”
“……”
謝瀾呆坐屏幕前,正和同時觀看的幾萬網友一起頭皮發麻,黑掉的屏幕上忽然映出床上的身影。竇晟醒了,坐在他背後。
竇晟滿足地感慨道:“欲說還休,還不錯吧?”
謝瀾扭過頭瞪他:“不錯個鬼。想公開?還是想藏著?”
竇晟舒展胳膊抻了個懶腰,嘆了一聲,“交你這個男朋友怎麼可能甘心藏著啊,我特想顯擺,但咱倆現在關注度有點高,隻能欲說還休,但絕不能留下實證。”
這人竟然還挺有原則。
謝瀾無語,看了眼那可怕的播放量——才放出來三個小時,已經七十多萬,大概率會再次刷新竇晟的歷史記錄,再狠狠地把他往前推一把。
謝瀾冷臉關掉網頁,起身道:“我回去睡了。”
他從竇晟身邊經過,話音剛落,卻被竇晟一把抓住胳膊。
電腦屏幕在背後黑了下去,最後的光源熄滅,房間裡隻有透過窗紗進來的淡薄的月光。
竇晟雙手託著他的頸輕輕吻他,低聲道:“說好的給你打工呢。視頻上傳後這次挑戰就真的翻篇了,你到底想讓我欠到什麼時候?”
家裡開著空調,但那股燥熱又一下子湧了上來。
謝瀾被他抱著,不語。@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在一起快兩個月,他們都在克制,每次發瘋都盼著能消渴,但每每卻隻是欲蓋彌彰。
竇晟兩手在他身後相扣,兩人身高相仿,肩膀抵在一起,硌得有些疼。
“忍著不好,我用手,不犯法。”竇晟輕聲說。
謝瀾不吭聲,他被摟著,雖然向後掙,但仍難阻止竇晟的氣息鑽入鼻息。
自從叫多了男朋友,仿佛也多了一種隱秘的心理暗示。每當竇晟的氣息闖入感官,他腦內就會立刻浮現出竇晟輕輕喚著男朋友的樣子。
竇晟摟著他往後退了兩步,腿抵著床沿,重心失衡跌坐下去,也捎帶著把謝瀾拽了下來。
房間裡呼吸交錯,許久,謝瀾斜著躺在床上,頭勉勉強強搭了個枕頭邊,一隻胳膊壓著雙眼,身上隨呼吸起伏。
“謝瀾小朋友還滿意麼。”竇晟嗓音有些低低淺淺的啞。
謝瀾喉結動了好一會,才張了張口:“閉嘴。”
竇晟聽話閉嘴了,但沒過多一會,他又湊在謝瀾耳邊道:“下次換我。”
謝瀾沒吭聲,像是睡著了。
許久,他才動了動手指,極低地“嗯”了一聲。
***
兩天期末考試結束,高二學生終於迎來短暫喘歇。
優秀社團評選有社長參與度的指標,謝瀾跟社員溝通後,決定參加決賽。為了安全,林貝讓他做二辯,竇晟做三辯。二辯三辯主要為了打出陣仗,而且角色相似,可以相互補充,隻要竇晟能撐著,謝瀾就算不說幾句話也能蒙混過關。
決賽題目:人的一生應志在離家還是歸家。謝瀾選了反方組,歸家。
賽前幾天他白天和社員一起討論辯論材料,晚上回家準備弦上少年的面試。
比賽前一天下午,他坐在如實書鋪梳理辯論觀點,老馬卻突然在競賽群裡說預賽的成績出了。
預賽是各省自己辦,H省不分獎項,隻有分數和名次,為了讓各學校和競賽生心裡都有底。
午後悶熱,謝瀾看到成績時恍惚了一會。
H省預賽滿分100,他卷面92。市裡第二,全省第三。
全市第一是竇晟,96,和D市一個叫耿瑞的同分,並列省第一,所以到謝瀾這就變成第三了。
名次倒不重要,隻是這個分數低得離譜。
謝瀾匪夷所思地在群裡回復:可以看錯題嗎?
“我怎麼才九十二。”他蹙眉對身邊竇晟嘟囔道:“這卷子不應該啊。”
他們三個直接跟下邊斷層,全省第四是D市的,84,第五就是戴佑,83。按照全省兩百人參賽的建議指標,進入聯賽的門檻分數線隻有58分。
車子明發揮不佳,將將過六十,聽完謝瀾這句話臉都綠了。
竇晟低頭嗯嗯了幾聲,“可能……有題理解錯了吧。”
謝瀾茫然抬頭,“什麼題理解錯了?”
老馬私戳他回復道:可以,卷子就是在咱們學校批的,你想看直接來數學教研室。
謝瀾趕到教研室門外時,附中梁老師也在,正皺眉道:“你說這謝瀾,什麼題都不錯,偏偏錯在平面幾何上。全省前二十哪有人錯這題?之前平面幾何是我教,這次平面幾何題是我出,我想起來了,上次全市分級他也在我的題上摔跟頭,他是不是針對我?”
“不是,他是真的讀不懂題。”老馬長嘆一聲,摘下眼鏡扔開,揉了揉鼻梁。
門外的謝瀾:“……”
謝瀾略帶僵硬地回頭,“那道題不是證等邊嗎?”
“是證等邊。”竇晟似有不忍,“但要求證的不是PDEG,是PCGF。”
謝瀾震驚,“不是吧?”
“是的。”竇晟點頭,“題幹確實有點繞,後面就全是代詞了,其、這、該、此,我當時看到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啊。”
謝瀾:“……”
可他明明認真看了好多遍題,每一個代詞都仔細分析過,雖然歷程費勁,但最後非常自信。
竇晟在身後輕輕摸了摸謝瀾的頭發,“無所謂的,預賽就是個參考,跟聯賽無關。”
“那也生氣。”謝瀾小聲說,“我真的認真讀題了。”
教室裡,老馬長嘆一聲:“他還跟我說,老師我讀懂題了,我現在簡直不忍心告訴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