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晴嵐又問了他貓常吃的貓糧零食等,才叮囑:“記得找照片。”
掛斷電話,季雨時短暫地想了下要從哪個角度去寫一個大胡子語言破解方案。
然後,他找出在這個年代顯得很有儀式感的相冊,開始翻看小時候的照片。
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翻過那些遙遠且仍舊清晰的記憶,翻過那些舊時光。
季雨時小時候的照片很少,他們是單親家庭,在這些僅有的照片中便隻有他一人,因為父親是那個需要替他拍照的人。來到季家後的照片,在相冊中的年月也有一段時間的斷層,那段時間季家為了照顧他的病情分身乏術心力交瘁,根本沒有精力拍照。兩三年後他漸漸地好了起來,才有了許多全家在一起的時光記錄。
翻到其中一張照片時,他停留在了那一頁。
照片上的小孩大約四五歲,皮膚白皙眼睛黑而明亮,手中拿著一隻小鴨子,正對著鏡頭綻放出燦爛的笑。
那一年什麼都還沒發生。
那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這便是宋晴嵐指定的照片了。
季雨時不舍得把它從相冊中拿走,便用手機拍了照發給宋晴嵐看,用以完成任務。
做完這些,他隨意把相冊往後翻了翻,卻猛地頓住。
相冊中的照片多出了一張。
一個年輕的戴眼鏡的男人,懷中抱著一個小嬰兒,身旁還站了一位膚白貌美的女人。
兩個人站得很近,手指上兩枚婚戒閃閃發亮,他們面對著鏡頭,幸福地微笑著。
季雨時記得很清楚,這張照片以前根本不在相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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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微微發抖,因為即便他那時候年紀很小,他也記得這張照片在母親車禍後就被傷心欲絕的父親不小心撕碎了,那些碎片早不見了蹤影,怎麼會穿越二十多年的時光來到這本相冊裡?!
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
季雨時合上相冊,飛快地走出房間往季教授的書房奔去。
他走得很快,腳步在木地板上踏出急躁的響聲,引起了樓下季旻越和蘇阿姨的注意,但他無暇顧及。長大後季雨時就從來沒有這樣莽撞的時候,可是任他第一時間跑到書房,推開門的瞬間,卻也隻見到季教授一人。
“怎麼了這是?”季教授站在窗前,正在用放大鏡觀察一塊石頭的花紋。
“我……”他喘著氣,“客人呢?!”
季教授說:“已經離開有一會兒了。”
書房裡的木質風扇轉得吱呀輕響,風拂過了書桌上的書頁。
這是夏日裡非常平常的一天。
季雨時驀地松懈下全身的神經,臉上的表情也轉為茫然,可是當他的目光不經意間看到桌上的杯子時,他陡然瞳孔放大了。
桌上有兩個陶瓷杯。
茶葉是季教授愛喝的,清淡的茉莉飄雪。
茶水隻喝了一半,水還是熱的,表示剛剛有客人來過。
但是,其中一個杯子的杯柄與桌沿呈豎直方向。
那一天,他回到1439年,發現了從書房裡溢出的血跡。
盛雲去給他倒水待客,從廚房出來時看到這一幕,順手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杯柄與桌沿呈豎直方向。
父親一直不喜歡有柄的杯子,覺得不夠利落,所以每次使用都會把杯柄朝向與桌沿豎直的方向。這個習慣保持了很多年,在季雨時的記憶中不知道做過多少次。
記憶中的大手無數次放下杯子,早餐時、午夜時、工作時……每一次都與眼前這一個完美重疊。
季雨時嘴唇顫抖著,不可置信卻又篤定地問:“他來過了,是嗎?”
季教授也看向了那個杯子,不由得放棄了隱瞞,他放下放大鏡:“是。”
孩子太聰明了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季雨時沒有說話。
仿佛在出神。
“囝囝。”季教授語重心長地說,“是時候放下了。”
季雨時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
可是此時,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到底是第一次發生,還是已經很多次了?
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老師是不是已經見過父親很多次?在他上次請老師看在魔方中的另外一人的畫像時,老師是不是沒有說實話?
他竟一時間難以理清思路。
隻聽季教授問:“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反對你進入天穹去成為一名記錄者?”
季雨時就那樣怔在原地。
“其實就是因為,人類一旦有了回溯時光的能力,就會迷戀其中,再也分不清過去與現實,對錯也不再有分明的界限。”季教授說,“因為放不下,越是試圖去糾正錯誤,就越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從而成為時間的囚徒。”
“看到你放下,他才會真正地放下。”
“這麼多年了,他學會對你放手了。”
一幕幕記憶霎時回籠。
兒時過馬路時,好心把他從車前抱開的陌生人。
回家路上被小石子絆到磕破膝蓋時,扶他起來還帶他去擦紅藥水的陌生人。
青少年時期,高考完走出考場時遞給他一瓶冰鎮礦泉水的陌生人。
……
那些陌生的、完全沒有記憶點的面孔,卻有同樣的身形,在剎那間變化重合。
變成了一張在他記憶深處的背影。
屬於父親的背影。
原來他一直都是被愛著的。
季雨時的眼淚掉了出來。
手中的手機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看了看,是宋晴嵐的回復的信息。
宋晴嵐:[在家等你。]
窗外樹蔭繁茂。
陽光正好。
縈繞在眼前的薄霧,總有被燦爛烈日驅散的一天。
時間輾轉,唯有愛恆久不滅。
他從未有哪一刻覺得自己這麼幸福過。
從一無所有到擁有一切。
他是季雨時,也是盛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