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質書的減少,使得很多書籍都成了絕版,季雨時無法將它們異地借走,便拿出了量子波動速讀小天才該有的速度,在圖書館裡一目十行。
“小宋,假期過得怎麼樣?”
汪部長一如既往的和藹。
“還不錯。”宋晴嵐說,“您打電話給我,該不會是通知我假期就這樣結束了吧?”
“雖然還不是通知你假期正式結束,但是也快了。”汪部長說,“我打給你是想告訴你,任務評級與獎勵基本上確定下來了,可以按照母系統給的方案來評級。你們每個人的個人評級都有進階。”
宋晴嵐聽到這裡,並未非常高興,而是皺起了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是……”果然,汪部長頓了頓,“季雨時的獎勵要求,可能暫時無法執行了。”
“為什麼?”宋晴嵐問。
“他的心理評估報告不合格。”汪部長嚴肅了些,把話說得清楚,“綜合任務報告,他的分數太低了。”
在氣泡世界,季雨時可是能通過假相隱瞞專家,得出完美心理評估分數的人。
宋晴嵐冷笑一聲,並不是針對汪部長,而是對這可笑的機制:“因為他這一次是全部說了實話?這些專家到底有沒有頭腦,他們到底是想看真的還是看假的——”
“不是。”汪部長打斷了他,“不是因為這個。”
宋晴嵐:“那是因為什麼?”
汪部長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才說:“小宋,你們的任務報告裡說,在魔方任務中遇到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
宋晴嵐記得那個人。
他也記得胖的中年人叫戴眼鏡的那個“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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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和季雨時有什麼關系?
汪部長:“那個人,就是十幾年前負責部分天穹研發項目的科學家,盛雲。”
宋晴嵐:“他就是盛雲?!”
謝思安曾經提過這個人,宋晴嵐沒想到他會有機會在魔方裡親眼見到本人。
“對。”汪部長說,“十幾年前,他被發現自殺死於家中。不幸的是,他年僅八歲的兒子是第一個目睹現場的人。”
宋晴嵐如遭電擊,他恍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謝思安為什麼說季雨時與盛雲很像,更明白了謝思安說的那個小孩是誰。
“季雨時,原名盛晗。”汪部長揭開了謎底,“你們在魔方裡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盛雲。”
宋晴嵐緊緊拿著手機,幾乎把它捏住裂縫。
季雨時魔方裡的表現都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重演,那坐在原地手握遊戲機的冷靜,還有那句被當做告別的表白……
汪部長接下來說的話機械地傳入了他耳中。
“經評估,季雨時見過盛雲後便情緒失控,選擇了直接前往案發當日,心理狀態極其不穩定,上級已經將他的評級獎勵延後,他需要等待下一次評估。”
第89章
宋晴嵐掛斷電話,從僻靜的樓道返回圖書館內。
這圖書館是一座非常有現代感的建築,內部呈錐形,透明踏步的樓梯採用了彭羅斯階梯的概念,有大型機關供閱覽者們通往不同的樓層。
透過那些變化著的樓梯,宋晴嵐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桌前認真閱讀的人。
季雨時身邊壘起了高高的一摞書,看樣子短時間內不打斷挪動地方了。他看書不需要做筆記,翻頁的速度也比普通人快,但神情卻比所有人都要專注。
有人說,患有超憶症的人能清楚記得人生中的每一個細節,大到世界轉折,小到腦海中產生過的每一道想法。他們過目不忘、求知若渴,使得他們極易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天才。
但這卻是第一次,宋晴嵐有了強烈的希望季雨時隻是一個普通人的想法。
會粗心地看錯題目,會忙著出門而忘記喂貓,會在大街上遇到高中同學卻叫不出對方的姓名。
季雨時安靜地坐在巨大的、似乎望不到頭的書架旁。
神情放松。
假期的這幾天,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快樂。
“怎麼了?”
察覺宋晴嵐回來,季雨時抬頭問,烏黑的眸子清澈幹淨。
季雨時。
原名盛晗。
驀地,這雙眸子和幼時的一雙眼睛重疊了。
宋晴嵐仿若醍醐灌頂,關於寧大附小幼兒園,關於那個他快要記不清長相的小女孩,關於他開玩笑說的那句“初戀”……這一路季雨時可沒少暗示提醒,但是出於季雨時本人愛記仇又惡趣味的性格,恐怕是對被誤認為小女孩耿耿於懷,所以才這樣捉弄他。
宋晴嵐拉開他身旁的凳子坐下。
這一層人很少,長桌上更是隻有他們兩人。
時光長河流淌,本流向前。
當年懵懂的小孩成長為今日的成熟男人,有過短暫交集的兩段人生,竟在十幾年後再次有了交集點。
奇妙的時間,非凡的緣分,讓宋晴嵐心中一片激蕩澎湃,他直接問道:“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季雨時不解:“什麼什麼時候?”
宋晴嵐眼中有一絲笑意,又有種說不出來的責備味,像是拿他無可奈何:“什麼時候認出來我就是幼兒園那個追著你跑的小胖子的?”
宋晴嵐拉開季雨時的手,合上他面前的書。
讓他隻能專注地看著自己。
“晗晗。”
季雨時微微一怔:“你怎麼……”
宋晴嵐卻再問:“你小時候怎麼穿裙子?”
季雨時:“……”
宋晴嵐咄咄逼人:“季顧問,你那麼小就男扮女裝欺騙我的感情,那麼小就把我‘掰彎’了,我就問你打不打算負責?”
季雨時呼吸一頓,勉強解釋道:“那是表演節目,不是男扮女裝!是你自己男女不分,非要天天跟著我,我怎麼知道你把我當女生?”
假裝聽不見嫌棄,宋晴嵐自顧自指控道:“我走的時候你還哭了。”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你有。”
仿佛一瞬間回到幼兒園,兩人幼稚地對話進行了好幾個回合,以宋晴嵐的一個吻封住季雨時的唇,結束了。
他們坐在安靜無人聲的圖書館裡接吻。
唇舌糾纏,繾綣而溫柔。
玻璃反射出他們接吻的模樣。
一吻結束,宋晴嵐靠著他的額頭,又問了一次:“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季雨時終於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在江城第一次見面。”
那次他和汪部長一起參觀基地,聽到有人推門而入。
來者個高腿長,面容英俊卻帶著股令人不太舒服的匪氣,囂張跋扈。
“他叫宋晴嵐,旭日晴,山風嵐……”
人的面孔會因為成長而發生變化,但大致方向有跡可循,何況對季雨時這種行走的人臉檢索器來說更加容易分辨面孔。他原本還帶了一份懷疑,覺得這過於巧合,卻在汪部長介紹後確定了答案。
“操。”宋晴嵐忍不住低罵,笑道,“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季雨時說:“因為那時候覺得你的嘴臉很討厭。”
宋晴嵐笑出聲,胸腔都在震動:“說得也是,我看那時候你就不知道給我記了多少筆!不然後來怎麼會瞞我這麼久?”
季雨時不是喜歡讓人猜的類型,隻要宋晴嵐問,他就一定會說。
可重點就是這句“隻要宋晴嵐問”。
“明明什麼重要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偏偏這個不說。”宋晴嵐道,“為什麼把名字全改了?”
季雨時說:“名字隻是一個代號,其實不重要。”
宋晴嵐擰起了眉頭。
這句話之前季雨時也講過,但他當時不覺得有什麼,此時直覺這句話頗富深意。
果然,季雨時慢慢收起了臉上微笑的表情,問道:“剛才是汪部長給你打電話了?”
一切都在季雨時的意料中。
原來,他本也沒想要在宋晴嵐面前將自己就是“晗晗”的事情瞞多久。
“是。”宋晴嵐說,“如果不是你做的任務報告,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你在魔方裡……遇到了你父親。”
宋晴嵐幾乎可以想象季雨時當時的心情。
宋晴嵐也可以想象出當盛雲說出那一句“巧了,這位小哥手裡的遊戲機,我兒子也有一臺差不多的”的時候,季雨時那句“是很巧”回答得有多艱難,因為送他遊戲機的人,就在他眼前。
可是,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所以季雨時當時的心情,宋晴嵐永遠也無法百分百體會,光是品嘗到其中的一兩分滋味,他的心中就已經苦澀難堪。
父子倆相遇在不分過去未來,交錯在一起的時空裡。
時間在那裡沒有先後順序,隻要輕輕的一句話,一句簡單的提醒,或許就能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
而季雨時隻是坐著,眼睜睜看著父親離去,然後再對隊友們說:“我們走吧。”
“回來以後,我其實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季雨時緩慢地說,“你說,他有沒有認出我?”
宋晴嵐心中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疼得難以呼吸。
這個問題問得很殘忍。
到底應該回答有還是沒有?他不知道。如果說有,那麼盛雲未免太絕情,如果說沒有,季雨時也會很失望。
因為宋晴嵐知道季雨時的清冷外表下,還有一顆純粹的孩童般心靈。幼年失怙,無論多少歲,他都和世界上所有小孩一樣渴望來自父親的親情。
“誰知道晗晗長大了會這麼好看。”於是宋晴嵐這樣回答,“連我都沒認出你,他肯定也是沒有的,你的變化太大了。”
季雨時眨了眨眼睛:“哦,你說我小時候特別好看,原來是騙我的。”
宋晴嵐失笑。
他沒想到季雨時這麼快就能開起玩笑來。
季雨時重新說回了剛才的話題:“至於我改名字……”
宋晴嵐道:“是和你父親的‘自殺’有關系?”
見季雨時點頭,宋晴嵐分析道,“你說曾經在樓道裡碰見過兇手,這是一樁沒有破案的兇殺案。而天穹卻把這個案子定義為‘自殺’。”
這其中,必定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
季雨時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遇到一個人,能把全部的秘密都講給對方聽。因此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和思路,要把這些年能想到的線索和謎團都告訴宋晴嵐。
“那幾年短時間內的時空躍遷發展已經很成熟了,如果真的想要破案,其實很快就能鎖定兇手,何況我父親本來就是天穹內部的重要研發人員。”季雨時道,“但與之相反的是,這個案子不僅結案晚,而且對我有許多沒完沒了的問詢。我母親死於車禍,去世很早,父親走後我便沒有法定監護人。老師想要保護我,便辦理了收養手續,將我更名換姓,用法律手段把我徹底圈了起來。”
失去父親,連姓名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