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裡安靜異常,陽光灑在桌面上,小手抓著筆在白紙中央寫下第一個數字。
“你看。”老師溫和地說,“我們從1開始往慢慢後寫,一直寫到這張紙寫不下。寫錯了也沒有關系的,你不用思考,也不用記。對,不要害怕,一直寫……直到,你覺得舒服為止……”
“砰砰砰!”
槍聲響徹天際。
有人狠狠地把他往窗外推,一把神眠橫掃屍潮,回過頭時眸中雷霆萬鈞:“別他媽廢話!都給我走!我墊後!!”
……
飛馳的車裡,煙灰隨風飛揚。
“主動犧牲是傻逼行為,不值得學習,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隊裡還有很多別的事等著去奉獻,犯不著趕著送死。”
“都給我聽清楚了?!”
……
車輛傾覆,一隻大手伸了過來。
掌心扎著玻璃碎片,鮮血淋漓。
他把手遞了過去。
被握住的一瞬間,對方黑眸眯了下:“季顧問,我覺得很多事你沒有和我說實話……我們現在的情況你到底經歷了幾次?”
……
“看來我們都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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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靜止。
季雨時眼前是潔白無瑕的膠囊艙內部,透明面板顯示著亂碼,玻璃窗外是茂密的樹林與灰色的天空。
“滋。”
輕微聲響後,機械臂抓著營養液,呆頭呆腦地把營養液遞了過來。
怦怦。
怦怦。
被黑暗吞食,死前的一秒在想什麼?
他竟毫無印象。
唯有這顆鮮活的心髒,還在胸膛中劇烈跳動。
顧不得平復身上那種眩暈與失重感,季雨時幾乎未加思考地摁下了安全鎖扣,手腳無力地打開了艙門。
凌晨的冷風吹過。
七枚膠囊艙發著熒光,在安靜的樹林中央幽幽佇立。
三四名隊友站在不遠處,低聲說著什麼,語氣有些激動,像是在抱怨錯誤的時間坐標。
另一側,離他最近的膠囊艙打開了,年輕男孩臉色難看,捂著嘴準備從膠囊艙裡出來。
“哐!”
艙門被人猛地一腳踹了回去。
“宋隊!!”李純的聲音從密閉艙體中隱約傳來,“嘔——”
“要吐吐在自個兒家。”
路過那人黑色作戰服勾勒出一雙緊實長腿,動作跋扈,心安理得:“叫你就他媽知道偷懶,放假那麼長時間就坐了兩次大擺錘。”
不遠處的三人開啟了嘲諷模式。
“純兒又吐了呢?這是第幾回被宋隊逮到了?”
“不怪他,去遊樂園玩刺激項目,妹子都比他厲害,大擺錘上去一回,下來吐三回。”
“難怪,模擬機都幫不了他。”
另一頭,三十出頭的段文忙著調試主控面板,嗓子一聽就是平時煙抽多了:“宋隊!我們的設備好像鎖定了!”
宋晴嵐:“知道。”
他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留李純一個人在膠囊艙裡自我燻陶。
走距離季雨時到兩三步的距離,宋晴嵐忽地停下了腳步,轉過頭。
因為身高關系,季雨時覺得對方幾乎是俯視著他的。
宋晴嵐面容深邃,黑眸中精神奕奕,混不吝般道:“季顧問,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笑。”
季雨時:“……”
他下意識側頭去看。
膠囊艙的熒光照亮了他的臉。
季雨時從玻璃反光中隱約看見了自己嘴角,好像真的有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挺好看。”低沉的男聲說。
他錯愕回頭,提醒他的人卻已抬腳走了,隻留下高挑寬厚的背影。
“主控面板離線,也聯系不到指揮中心,膠囊艙不工作。似乎是因為這裡的電磁波、磁場有點不一樣,但不能確定,說不定剛才的躍遷和這個也有關系。現在就剩通訊器能用,我們被困在了……這裡。”段文一溜煙說完,好像察覺到了什麼,自己皺起了眉,“我是不是在哪裡說過?”
宋晴嵐拍了拍他肩膀:“是說過了。”
段文蹲在那裡絞盡腦汁回憶。
這一幕對他來說似乎有些熟悉,但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想不起來?”宋晴嵐走到周明軒旁邊,示意他打開機械庫,“慢慢想。”
其餘人:“?”
宋晴嵐在整齊成列的裝備中看過去,徑自先從裡面選了一把軍刀。
這時,樹林中響起了腳步聲,
昏暗光線中,隻見宋晴嵐手中寒芒一閃,不遠處一個黑影應聲倒地。
所有人:“!!!”
連季雨時都愣了下,這人的準頭出乎他的意料。
隊友們打著手電去查看屍體,七嘴八舌討論對方臉上青色網狀血管、暴突的灰色眼球及滿身腐肉,暗自心驚。
隊長幹掉的這個流浪漢看起來不太像是人類,可是,下手是不是太快了?
等李純也從膠囊艙裡出來了,宋晴嵐叫眾人集合。
“還有誰有既視感的,都自己好好抓一抓。”
宋晴嵐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臉上掃過,口吻少有的嚴肅:“這一回,誰都別給我死了。”
“選裝備,挑殺傷力大的拿,能帶的都帶上,出去先找一輛車。”
李純剛吐完還暈乎乎的。
每個人心裡都充滿疑惑,他最先問出來:“宋隊,我們要去哪裡?這是不是什麼新任務?”
宋晴嵐心中計算著時間差,朝隊伍最左的方向轉過頭。
那裡站著斯文俊秀、空降小隊的季雨時。
“季顧問?”宋晴嵐問,“你有什麼建議?”
“直接去書店。”季雨時清冷的嗓音回答,“我有個線索沒來得及看完。”
宋晴嵐倏地莞爾。
然後,他帶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勁兒,沉著道:“正好,我也是這麼想的。先去書店,搞清楚你想看的線索,然後計算出黑牆的移動規律,再在不用重來的基礎上,找到所謂的任務目標。”
兩人一唱一和,竟默契十足。
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
宋晴嵐道:“路上再和大家慢慢說。”
*
公園裡的一切都和最初一模一樣,垃圾、屍體、血跡。
聽到黑牆、喪屍,有的隊員沉默不語,有的隊員則難以置信。對於他們中部分人來說,這不可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尤其是湯其,後面發生的大半事情都沒有他的參與,他要有所既視感也很難。
段文則模糊想起來了一些畫面,周明軒也稍微有了熟悉感。
宋晴嵐猜測,這和每個人曾經的訓練有關。
天穹系統被發明後,許多準備進入天穹成為守護者的特種兵都參與了時間見證者計劃。
對於人體進行時間旅行時所帶來的遺忘、混淆現實的副作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通過反復的記憶訓練來復健的,這也是宋晴嵐能猜出季雨時使用藥物品類的原因。
目前隊伍裡能對前兩次經歷有所印象的人,都是參加過時間見證者計劃,經過訓練的人。而李純、湯樂湯其他們這一批人進入天穹時,時間管理局已經發明了新的技術,通過營養液便能得到很好的副作用緩解效果,因此他們可能非常遲鈍,或許永遠感覺不到。
而季雨時,就不用說了。
一個人沒有遺忘的能力。
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所以,每次我們死掉都會重來?”周明軒問,“這種死,是特定的某個人死去,還是全員死去?”
“應該是全員。”
說話的是季雨時。
大概是因為精神上長時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沒有得到休息——從他們第一次重啟任務到現在,對於出發前一晚沒睡好,還記得一切的季雨時來說,他怕是快有近二十個小時沒睡覺了。
上一次車子衝入潤金大廈時,季雨時額頭撞出來的青包已經隨著任務重啟而消失,但眼下淡淡的青色還在,在這群鋼鐵直男眼中,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下了。
“根據提示,我們得到的任務規則是死亡淘汰。”季雨時道,“但天穹系統又給我們設置了時間錨——”
“時間錨?”宋晴嵐意外於季雨時知道這個項目。
時間錨是一項一開始研發就被明令禁止的技術。
它可以在以某個時間坐標為錨點,插入另一個必要條件,在檢測到該必要條件被觸發時,讓時間回到原點的錨點。
這項技術的出現產生了嚴重的時間悖論,例如,讓某人在某個時間段內永生或者讓某歷史事件永遠不會發生,產生基於當前時間線的時間氣泡,影響正常時間線的進行。
因此,時間錨在他們的時代被禁止,知道的人也很少。
季雨時:“是的。”
他大概對眾人講解了一下什麼是時間錨,然後繼續道:“這表示時間線會重啟,我們總是會回到公園。我猜死亡淘汰是表示在每一次循環中,死去的人會成為棄子,剩下的人執行任務。一旦檢測到全員死亡,任務就會重啟,這是保障了任務最大的完成度,即便剩下一個人也有完成任務的希望。”
“操。”
“這也太殘酷了!”
“想出這個辦法的人根本就沒有人性吧?”
“有沒有人性我就不知道了。”季雨時道,“我們不完成任務的話,這個循環可能是無限次。”
說這句話的時候,宋晴嵐看了他一眼。
隻聽段文問:“那你們說的任務模式,那個銜尾蛇是不是代表這個意思?”
宋晴嵐對此已有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