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聚餐,聲稱喜歡了我三年的男生向我表白。
我的青梅竹馬兼暗戀對象秦望混在一群打趣起哄的人群之中,舉著酒杯同身旁的女生虛虛一碰。
隻在同學們吵鬧聲最激烈的時刻堪堪分了個眼神給我。
他的神情和在場所有人的神情一樣,一種玩味的、看熱鬧的心態。
我咽下滿腔的酸澀苦楚,酒精讓我的大腦都有些昏沉。
我看著對面那張顯而易見也是酒醉透著些許酡紅的少年的臉,笑著說:「那我們就試試看吧。」
「砰」的一聲,是酒杯墜落在地板的破裂聲。
1
秦望摔碎酒杯的聲音很快淹沒到了更大的起哄聲中:
「哇,不是吧?徐琬你還真答應了!你們倆不會早就有一腿吧?」
「可以啊陳恪禮,你小子什麼時候勾搭上咱們徐大美女的?快快從實招來!」
「禮哥什麼時候交彩禮錢給秦望?以後你是不是該叫他大哥了?哈哈哈哈!」
陳恪禮的人緣好,紛至沓來的八卦調笑的話語淹沒了我的腦子。
我和秦望從幼兒園就是密不可分的小團體,人人都知道我倆關系好。
可是,每當同學們提到他的名字一次,我的心就苦澀一分。
我甚至不敢抬頭去看秦望的神情,害怕看到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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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我的感情裡,他永遠隻是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別鬧了。」屋子裡快活的氣息一下子平復了下來,是秦望冷冽的聲音,「這是真心話大冒險,陳恪禮輸了,選的大冒險。」
「徐琬,你應該知道吧?」
我抬頭對上秦望的眼睛。
他剛剛還鮮少因為氣氛熱烈染上的笑意,已經驟然淹沒在黑沉的眸子裡。
他的語氣無比篤定,篤定我不可能真的答應除他以外的男生的示愛。
我扯開唇笑了一下說:「是嗎?我不知道。」
「哎呀,阿望你看你,這麼早戳穿幹什麼?」
剛剛和秦望在角落曖昧碰杯的唐皎皎,笑吟吟地湊過來抓住秦望的手腕說:「你要是不說,說不定咱們班又促成一段良緣。」
又?在此之前的良緣是他倆嗎?
「徐琬,你……」
秦望剛想說什麼,立馬被唐皎皎打斷:「喂,陳恪禮,徐琬可是對你有意思的,你幹脆假戲真做得了。」
陳恪禮酒量似乎不行,他連額頭和鼻尖都泛著紅,嘴唇也水水潤潤的。
配上他精致俊美的五官和懵懵懂懂的神態,我想到了四個大字——秀色可餐。
「徐琬?」陳恪禮似乎對我的名字感到十分陌生。
我瞅到他捏在指尖的紙條,上面的話和他剛剛突如其來表白的臺詞是一樣。
大概是大冒險抽到的,不知道是誰寫的。
也是,陳恪禮是我們高中的風雲人物,不僅成績好人緣也很廣。
高中三年,這個名字經常會被各式各樣的人提及,絲毫不亞於秦望——不如說這是我這麼多年看過來所有男孩子之中,唯一可以和優秀的秦望相提並論的人。
他和秦望一樣是我觸碰不到的人物,雖然同在一個班,他對我的名字感到不熟悉也是應該的。
陳恪禮離我離得近。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的時候,我感覺我的皮膚都在發燙,後知後覺的羞恥感湧上心頭。
他隻是大冒險向我表了白,而我卻大言不慚地答應了,想要和秦望賭氣的隱秘心思把我置於這個尷尬的氛圍裡。
就在氣氛越來越微妙焦灼的時候,陳恪禮的眼皮耷拉了下來,他醉倒了。
「哇,不是吧?陳恪禮你才喝了兩瓶!還是啤的!」剛剛調侃陳恪禮勾搭我的晟陽扶著他搖搖欲墜,抱怨,「得嘞!你小子是真關鍵時刻掉鏈子啊,剛剛還說自己千杯不倒千杯不醉呢,臉疼不?同志們,我得把他弄回家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就散了得了。」
現在已經是凌晨一二點了。
晟陽此話一出,立馬無數人贊同,紛紛各自收拾東西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三年的青春就在這場聚餐中落下帷幕。
我看到秦望被唐皎皎叫走,臨走之前,他還特地走到我面前說了一句:「徐琬,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我能看到唐皎皎褪去笑意的臉龐。
我什麼都沒說。
走到飯店門口的時候,晟陽攔住了我。
陳恪禮是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此刻,他卻把好兄弟大剌剌扔在門口富麗堂皇的圓柱邊。
他笑瞇瞇地湊到我面前說:「徐大美女,陳恪禮這小子不爭氣醉倒了,你既然答應了可不能反悔,我得替他要個微信!」
我皺著眉有些惱:「不是大冒險嗎?你這樣坑他他知道嗎?」
「不不不,我了解他,你就是他喜歡的款,我不能讓他因為這破酒量錯過一個億!我知道他手機密碼,來我用他微信掃你——咱倆是不是也沒加微信呢?來,也加一個!」
我說不過巧舌如簧的晟陽,想著畢竟是同學一場加個微信也無妨,半忽悠著兩個都加上了。
看著從黑夜裡駛來的一輛豪車帶走這兩人,我手指劃拉了幾下多了兩個聯系人的信息列表,生出了玄幻之感。
陳恪禮。
我點進他的微信,他的頭像是一個動漫人物的黑白簡筆畫,我不認識。
看起來酷酷的。
「你加他微信了。」
秦望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背後,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連帶著聲音都結了一層冰,我能感受他握住我右臂的手顫抖了一兩下。
他說:「徐琬,你什麼意思?」
我了解秦望勝過我自己,我清楚地知道這是他的佔有欲作祟,我對他也有這種情感,隻不過我的是因為我喜歡他,而他的則是單純的情感本身。
小時候,他就不樂意我和其他的小朋友玩,他也不樂意和除我以外的小朋友玩。
我們幼兒園小學初中都在一所學校一個班級,凡是老師要求兩人小組完成的任務,都是他和我一起完成的。
即使是老師強制他或者我去跟其他人組隊,他也會抓著我的手舉高脆生生地說:「老師,不行的,徐琬必須和我在一塊兒,不然她會哭鼻子。」
這時我就會打配合,「哇」地一下哭出來,死死抱住秦望的腰,他會回抱住我,一副「你看吧」無奈又倔強的表情看著老師。
老師都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我幼年父母雙亡,實在是可憐可悲,這點小小的要求一定會盡量滿足的。
我以為我們這樣親密無間隻有彼此的關系會維系一輩子,結果高一就因為唐皎皎斷裂了。
我永遠忘不了英語老師讓我們互相組隊練習SectionB一問一答的英語對話時,他選擇前桌的唐皎皎時我破碎的心情。
但他即使遇到了心儀的女孩,還是忍不下心完全把我丟棄,為了我不落單,他囑託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當我的搭檔,還賄賂了人家一塊德芙巧克力。
即使我覺得這種行為無異於亡羊補牢。
因為我的心情並沒有因為他的行為變得好受一些。
「秦望,唐皎皎呢?」
他的話頭被我堵住,但很快他又說:「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們就事論事,為什麼要加陳恪禮?」
「同學,就加了。」
他捏住我的肩膀,力氣有些控制不住地收緊:「你不要加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把他刪掉。」
「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和我們一樣都考上了S大,以後我們是校友,加個微信沒什麼的。」
秦望眼神冷得可怕,我很少和他有什麼爭執,因為外人引起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松開我的肩膀,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一字一句說:「徐琬,我不喜歡他,把他刪掉。」
我的視線移到他的白色衛衣的衣袖上,那裡纏繞了一根長發絲,我伸手把那根頭發捏起丟掉,我說:「秦望,那我也不喜歡唐皎皎,你能把她刪掉嗎?」
秦望怒極反笑:「他們兩個能一樣?皎皎是我的朋友。」
很早之前我就想問他為什麼要叫唐皎皎「皎皎」,而稱呼我從小到大都是板板正正的「徐琬」,但一直不敢開口,今天也是這樣,我抬頭看他,聲音柔和地嗆道:「陳恪禮也是我的朋友。」
秦望估計沒被這麼抬槓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丟下一句「隨你」轉身走了。
2
我不喜歡唐皎皎,秦望從來都知道。
高一第一次見到唐皎皎我就覺得她很打眼,在一眾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之中,她可謂是鶴立雞群。
她不愛穿校服,會化妝,嘴唇永遠有一層粉嘟嘟的唇彩,有時還會挑一根褐色的眼線,笑起來像貓兒一樣狡黠又嬌媚。
那時秦望是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績考進高中的,我的成績不夠好,原本是無法隨他一起進實驗班的,但秦家暗箱操作這個是信手拈來,我還是被塞進來了。
我不想落後他太多便發奮讀書,勤能補拙,整天灰頭土臉,因為近視還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鏡。
所以,當我看到那樣光鮮漂亮的唐皎皎把秦望攔在門口表白時,我的心止不住地下墜。
當然秦望很冷淡,不留情面地拒絕,甚至還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你哪位?」
唐皎皎被拒絕了也是笑意盎然的,嬌嬌地打趣:「秦大學霸,都當同學一個月了你還不記得我?我的心都被你傷透了。」
然後她猛地湊近秦望,飛快在他臉上親吻了一下,立馬跑遠,她的聲音追著風聲響徹:「記住啦,我叫唐皎皎!」
我看著秦望愣住的表情,心想,他這輩子可能都忘不掉這個名字了吧。
回家的路上,我問秦望唐皎皎的事情,他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這是他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被唐皎皎親吻的那側臉頰,他說:「那是個神經病。」
唐皎皎追秦望全校都知道,她行事向來轟轟烈烈,但她隻持續了一個多月就放棄了。
不,這應該不叫放棄,而是另闢蹊徑,她深知得到秦望的心不能純靠死纏爛打。
於是她找上了我。
在學校裡我也被秦望保護得很好,所以,當我在樓梯間遇到傳說中校園霸凌小團體的時候,我的心裡其實並沒有多害怕,而唐皎皎跳出來伸張正義的時候我也沒有什麼感激之情,更多的是防備。
唐皎皎貓眼骨碌骨碌地轉,笑吟吟道:「不用謝我,我可是你未來嫂子!」
於是因為這件事,秦望不得不第一次主動和唐皎皎說了話:「謝謝。」
他們倆漸漸變得熟悉了起來,我那時下課都在背書背公式,我的語文不好,背過秦論背了一天,不知道是因為過秦論真的很難背,還是因為看見秦望和唐皎皎第一次並肩出入教室。
我那時覺得造成這樣的境況,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是因為自己被唐皎皎幫助了,秦望不得不曲意逢迎她。
因此,我得知了唐皎皎和當初準備欺負我的小團伙其實是朋友的時候,我內心一陣竊喜。
我沒什麼猶豫地告訴了秦望這件事情,秦望向來相信我。
可他臉上卻浮現淡淡的笑,還帶著幾乎不可見的縱容:「我就知道,唐皎皎這人可不會這麼好心。」
他的語氣是那麼親昵,他說唐皎皎這三個字的時候,比說徐琬這兩個字,要溫柔得多。
「琬琬,走啦。」絲絲扯住我的衣角,她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對了,她就是當初被秦望賄賂德芙巧克力的女同學。
她說:「秦望安排了車接送,我先送你回家。」
3
高中畢業的這個暑假,我和秦望陷入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冷戰,我和他都不是話多的人,平時相處也都是安安靜靜的,更何況是現在,我不去找他,他也沒來找我。
我從家裡的老書房裡搬出一大摞書,用抹布把它們都擦拭幹凈,然後整日待在臥室裡閱讀。
至於為什麼不去書房,那是因為臥室可以透過窗子看到秦望家,也能偶爾看到秦望。
直到某天,我注意到他出門的頻次增多,我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還是忍不住做點什麼。
我翻閱了朋友圈,唐皎皎很愛分享日常,我看到她發的一些美食的朋友圈,沒有和秦望有關的內容。
猜來猜去地影響了我看書的心情,我終於沒忍住,給他發了一條信息:【你最近在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