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道:「那一年以後呢?」
程星也摸著下巴思忖:「一年之後,我估計咱媽就不會跟女婿要房租了。」
我臉上一紅,伸手打他:
「你是誰女婿?」
程星也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拉進懷裡。
他臉上的笑不再玩味,溫柔地抬起我的臉。
含糊的吻中,他說:
「等我回來。」
19
再收到李聞驍的消息是半年後,朋友發來的。
「李聞驍重度抑鬱了你知不知道?前幾天兌著酒吞了一瓶安眠藥,還好助理發現得早,送去醫院,洗胃救回來了。」
她小心翼翼道:
「聽說他被送去醫院的時候還沒失去意識,好像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我沉默下來。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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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人生早就該分道揚鑣了,是好是壞,我都不想再和他有什麼聯系了。
可我沒想到李聞驍會來找我。
北方的雪下得很早,才12月份,已經飄起了漫天的雪。
小城沒有太多喧囂,那雪也是安安靜靜的。
我和程星也正逛完超市回家,就看到不遠處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樓下路燈旁,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
李聞驍就那麼靜靜看著我們,眼裡一片荒蕪。
「許諾。」
他的聲音落在雪裡,帶著微微的顫。
我推了一下程星也:「你先回去,我一會兒上去。」
程星也皺了皺眉,隨即勉強道:
「給你五分鐘。」
「就五分鐘啊。」
他走後,李聞驍走到我面前。
將近一年不見了,他單薄了一些,那雙總是鋒芒的眸子也暗淡下來了。
「有事兒嗎?」我問他。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我,眼圈兒慢慢紅了。
他沙啞道:
「許諾,我放不下,怎麼辦?」
「你是怎麼放下的,教教我,好不好?」
我平靜道:
「疼夠了,就放下了。」
李聞驍神情有些恍惚,他微微弓下身子,就好像這句話變成一把刀捅進了他血肉裡。
「我們隻是錯過了。」他眼底泛紅,「要是我早一點兒明白,或許我們能——」
「不能的,」我搖頭苦笑,「李聞驍,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是錯過了。」
「隻要我不離開,你就永遠都不會想起我。」
「我們是注定的,不會有結果。」
李聞驍嘴唇動了動。
他好像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水痕順著他的眼角落下來,或許是融化了的雪。
我握住他的手,在看到手腕上新鮮的傷痕時嘆氣:
「李聞驍,我從前也覺得,愛一個人要是得不到就天塌了。」
「可現在我明白了,這個世界,誰離了誰都能轉的。」
「你遲早也會放下。」
我抬手看了看表,快到五分鐘了。
程星也那個小心眼兒的,萬一遲到了他又要陰陽怪氣。
我轉身揮手:
「走啦,李聞驍。」
走出很遠了,身後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
「許諾,我放不下!」
「我這輩子都放不下了!」
我腳步不停。
「哎~許諾~我放不下的~」
我正脫鞋,程星也倚在墻邊對我怪聲怪氣,一個勁用眼神瞟我。
我故作自然:「我媽讓我們一會兒去吃餃子,你去不去?」
他馬上忘了剛才那一出:「去!」
20
天才畫家程星也要辦畫展的消息登上了熱搜。
我朋友興奮得要命,給我打電話:
「求求了,求求了,你跟程星也認識對吧?幫我搞張票,我超喜歡他的!」
我去找程星也,他卻隻給了我一張票:
「多了沒有,就你一個人的。」
牛什麼!
我心裡咬牙,等到了畫展那天,身體卻誠實地去了。
我很想看看程星也在這座小城裡都畫了些什麼。
畫展的名字叫作「Evangeline」。
有點兒奇怪的是,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展廳裡黑乎乎的,我心裡有點兒犯嘀咕。
難不成是我記錯時間了?
下一秒,所有的燈同時亮起!
我呆愣在原地。
展廳裡,大大小小、錯落不一,都是我的畫像。
站在陽臺喝啤酒的;
穿著大衣走在沙灘上的;
低頭紅著臉傻笑的;
……
我從來不知道,程星也居然畫了這麼多我的畫像。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記住的,人物神態栩栩如生,溫柔的筆觸愛意滿溢。我們相遇後的每一個場景,都被他用畫筆記下來了。
我沿著走廊往後走去,隻見最後一幅是一張油畫,靜謐的夜空裡兩顆星星依偎在一起,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我眼眶止不住酸澀,看著畫後走出來的人。
程星也笑了。
「許諾,你願意做我的Evangeline嗎?」
我眼圈一紅,卻忍不住笑了。
快跑起步,我跳進來撲進他懷裡:
「嗯!」
番外·李聞驍視角
朋友問我喜歡顧思檸什麼,我說她單純、文靜,看著挺安全的。
然而心裡卻浮現起另一個人的模樣。
我揮去那個身影。
許諾隻是朋友。
也隻能是朋友。
……
我其實沒想過許諾會離開。
她已經陪了我十二年,人生能有幾個十二年呢?她出生到現在,幾乎一半的時間都跟我在一起度過。
我們誰都離不開誰的。
我沒想到,她真的會走。
她說回老家了,不回來了。
我心裡覺得荒謬極了。
她不回來了,那我怎麼辦?!
掛了電話以後,我走到陽臺上抽煙。
走就走唄,一個朋友而已。
我有的是朋友。
然而心裡止不住地慌,手上半天都沒打著火。
我覺得不行,我得去找她。
我得問清楚了,她為什麼不回來。
我在這裡,她能去哪裡?
隻是在看到她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過來,這次她是認真的。
我終於慌了。
在看見她身邊出現了新的男人時,我怒火中燒,我從來都沒這麼生氣過,我口不擇言,被她打了一巴掌。
她讓我滾。
我滾了。
回去後,我在衣櫃裡翻出了那件史努比的睡衣。
我知道她買的情侶款,當時也沒說什麼,偶爾還穿了幾次。
她每次看見都高興極了,在我背後偷偷笑,還拍照。
臨走時她叫我把睡衣扔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扔,收進了衣櫃裡。
我拿出那件睡衣,就這麼愣愣看著。
我後知後覺明白過來,其實我很早就喜歡許諾了。
其實我才是那個更依賴她的人。
隻是潛意識裡,我覺得我不該喜歡她。
我還記得我媽死之前跟我說,不要太喜歡一個人,感情這東西會害死人的。
感情害死了她。
她這一輩子都賠在了一個男人身上,最後把命也賠出去了。
我明白,喜歡這東西是會消失的。
愛情是不靠譜的。
多麼相愛的兩個人走到最後,也逃不過相看兩厭,甚至反目成仇。
愛人是會離開的,要是和許諾在一起,她或許會厭倦、會愛上別人。
可朋友不會。
朋友可以一起一輩子。
我知道許諾喜歡我。
可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一直用朋友自欺欺人。
可我到現在才知道,她也會累,也會疼。
她也會離開。
我試著去挽回她,我告訴她我想明白了,我放下尊嚴哀求她。
許諾那麼愛我,她怎麼舍得讓我難過呢?
可她隻是平靜地對我笑笑。
「太晚了。」她說。
我知道,我沒機會了。
許諾眼裡的愛,消失了。
也沒什麼,對吧?
她能放下,我也能。
一年時間,我都沒去找她,我不看關於她的任何消息,我假裝我的世界裡沒有這個人。
我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睡覺。
一個人生活。
我沒再想過她。
我以為我好了,我放下了。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開始失眠。
我再也睡不著了。
我開始吃安眠藥,後來我開始把安眠藥攢起來,攢了一瓶後一起用酒沖進了胃裡。
我也沒覺得怎麼痛苦。
我隻是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昏迷的時候,我夢到了許諾。
她走之後,我再也沒有夢到過她,這是第一次。
夢裡下雪了,很冷很冷。
她還是17歲的模樣,把一件紅色羽絨服披在我身上,責怪道:
「李聞驍,你怎麼這麼大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死死握住她的手。
許諾卻一點一點把手抽開,她開始慢慢長大,又變成了成年人的模樣。
她臉上的笑容有些疲憊,對我說:
「李聞驍,我要走啦。」
「以後你要自己好好照顧自己了。」
我淚流滿面,我哀求她不要走。
可她隻是慢慢扯下我的手,轉身離開了。
胸腔傳來窒息的痛楚,她好像一起把我的心臟也扯出來帶走了。
我終於明白,我從來都沒放下過。
我永遠都放不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