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拿到證據,告訴江宴,你就等死吧。」
我冷冷地看著她,突然笑出聲。
我伸出手指戳著她的額頭,就像她從前侮辱我那樣。
我痛快地承認:「沈盈,你還記得方小草啊。」
「那就好,我就怕我還在痛苦裡掙扎,可是兇手卻把我忘了。」
「但是你現在才認出我,實在有點晚了,你真沒良心,真讓我生氣啊。」
幸好,我已經想到出氣的辦法。
我有預感,很快,你就會變成一個窮、光、蛋。
19.
結婚前一晚,江宴帶我去看星星。
我們沉默著,四周很安靜,隻有呼吸聲交纏在一起。
有一顆星星在我頭頂,抬眼就能看到,一閃一閃的,很漂亮。
江宴突然跟我說:「我把它買下來,用我們的名字命名怎麼樣?我們去銀河裡,永遠在一起。」
我輕嗤一聲,說無聊。
他怪我不懂浪漫。
我打了個哈欠,抱著膝蓋困得直閉眼,嘴裡嘟囔:「我想睡覺了,我的浪漫細胞都被瞌睡蟲趕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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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拍拍腿,讓我躺下。
我蓋著毯子,半夢半醒間,感覺江宴一直在撫摸我的頭發。
他問我:「明晚,我們還會在一起看星星嗎?」
我扭了扭頭,把臉埋進毯子裡,不讓他動了。
第二天結婚,大概是因為缺覺,江宴一直很躁動。
他手滑了一早上,連著打碎三個杯子,劃破了手指。
血滴在衣服上,一群人手忙腳亂幫他收拾,要帶他去整理。
他站在我身後,看著我,一動不動。
我回手拍他,忍不住笑起來:「幹嗎啊今天,黏黏糊糊的,趕緊去收拾啊,典禮都快開始了。」
他捉住我的手,蹲下身,從懷裡掏出準備好的鉆戒,套在我的手指上。
那顆戒指那麼漂亮,那麼閃爍,我很喜歡。
但我知道,它不屬於我。
我維持著笑臉,摘下戒指,把它放進江宴的手心裡。
我問他:「你幹嗎?」
他接過戒指,笑得很勉強。
「不幹嗎,就是試試。」
「那待會兒,我們直接在典禮上見?」
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點點頭,說好。
江宴不依不饒地跟我確認:「不騙我?」
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情。
我說:「我絕不騙你。」
可是,怎麼可能呢。
江宴,從前你騙過我多少次,你把我當猴耍,看著我上了你的當,你就分出一縷目光來嘲笑我。
我就偶爾騙你一次,不過分吧?
江宴說:「你乖乖的,別騙我,我就答應你一個願望,什麼都可以。」
我沒接話。
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半個身子隱在門外,又回頭跟我說:「其實,你騙我也沒事。」
「就算你騙我,你的願望,我也會幫你實現。」
「什麼都可以。」
20.
11:00,典禮開始,司儀開場。
直播間湧入幾千萬人,都在感嘆:「好美的婚禮。」
「周舟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銀河系吧!」
「江影帝好帥啊!天吶!!!!」
「我要看新娘!我要看新娘!我要看新娘!」
「沈盈肯定躲在哪兒哭呢吧。」
11:05,音樂聲起,新娘入場。
大廳的大門緩緩打開,本該手捧著花站在那裡的人,沒有來。
我舉著手機,透過屏幕,看見江宴好像紅了眼眶。
快門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不想錯過這戲劇性的一幕。
與此同時,「看」直播在各個平臺賣力宣傳:消失的新娘去哪兒了?答案就在「看」直播。
不到十分鐘,我的房間就爆滿了。
我穿著一件背心,大大方方地露出兩條胳膊。
好多人罵我:「大喜的日子作死,你真忍心啊!」
「靠!可憐我宴哥……」
「我就知道姓周的不是個好鳥!」
「有病你就去治!」
我把自己常吃的幾種藥拿出來,湊到鏡頭前,笑說:「我確實有病,重度抑鬱,好多年了。」
評論裡有人開始起哄:「真嚇人啊,哎呦喂。」
「咱們說話可得小心點,要真是逼死她,還要被罵鍵盤俠。」
「嘖嘖,天天就是抑鬱癥,沒點新鮮的。」
「怎麼,你不會想說是宴哥把你逼成抑鬱癥的吧,想訛錢?」
我沒理他們,又拿出幾張照片,是我整容前後的對比。
「你們看,這是我以前,是不是很醜?現在真是科技發達,對吧,造福人類了。」
評論裡有人問我:「在哪兒做的?我的媽呀,這簡直是神之手吧?也太自然了!」
「自然嗎?我一直覺得她是整容臉,怎麼可能有人媽生得這麼完美。」
我笑笑說:「謝謝誇獎,不過還請你們記住,從前的我。」
「接下來,我們一起看段視頻吧,很有意思的,你們宴哥和盈姐的學生時代。」
那是我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沒有勇氣再看一遍,隻能悄悄閉上眼睛。
耳朵裡一直能聽到青澀的尖叫聲,周圍的笑聲裡,夾雜著格格不入的啜泣。
我突然聽到自己哭著嚷嚷:「你別動!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我隻剩下它了!」
我猛地睜開眼,記憶裡的紅色圍巾,被沈盈剪成碎片。
我沒有媽媽,也沒有回憶了。
那一天,我暈倒了。
校長終於害怕鬧出大事,出面讓沈盈停手。
她受了批評,哭哭啼啼去找江宴。
我永遠忘不了,他隻用一句話,就改變了我的人生。
他跟校長說:「你要是想找清凈,直接開除方小草不就行了。」
明明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學習,明明我的成績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我真的真的很想靠自己,走出臨江,離所有人都遠遠的。
我總是告訴自己,方小草,你不是廢物,考上大學,好好努力,找一份像樣的工作,你的明天一定會是明亮快樂的。
後來,我背著書包,在同學們的嬉笑中,被我爸扯著耳朵接回家。
那一天,我心裡緊繃的弦斷了。
……方小草,你他媽真沒用啊。
21.
我不知道視頻是什麼時候播完的。
等我回神的時候,臉蛋都被眼淚蜇疼了。
我去洗了把臉,回來再看評論。
「……人渣,感謝互聯網,讓我隔著屏幕都能氣出心梗!」
「我真的哭了,娛樂圈還有經得住深挖的明星嗎?」
「方小草,好可憐啊,小草,聽名字都讓人心疼,他們怎麼忍心啊!」
「我也是有孩子的人,如果我孩子被這麼欺負,我就是死了也要詐屍,嚇死他們!」
「江宴、沈盈,不愧這麼多年捆綁在一起,惡心透了!」
「江宴滾出娛樂圈!沈盈滾出娛樂圈!」
「再讓我看到他們倆的臉,我用唾沫淹死他們!」
「不是,沒有人好奇,那麼久遠的視頻,她是怎麼拿到手的嗎?」
是我偷的,在江宴儲存錄影的房間裡。
高中的時候,他就喜歡攝影,他總是帶著昂貴的相機,拍別人,或者,讓別人拍他。
我記得高一剛開學那會兒,因為學校太大,樓很多,都長得差不多,我報到的時候找不到地方,急得直哭。
走到路邊的小樹林,看見樹上開著特別漂亮的花,但是樹下有垃圾。
我就一邊哭一邊撿垃圾。
撿著撿著,就聽見有人在我頭頂上笑,我抬頭一看,江宴拿著相機,都快懟到我臉上了。
「同學,你好好笑……不是,我是說,好可愛。」
「你怎麼哭了?」
他對我笑,臉頰上的兩個梨渦特別好看。
我想,我的臉當時一定紅透了。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找不到路,他隨手一指,我也真敢信,悶著頭就朝著他指的方向大步走了。
他在身後叫我:「以後我還可以找你拍錄像嗎?我叫江宴,你叫什麼啊?」
我沒有回頭,很小聲地跟自己說:「我叫方小草。」
後來過了很久,我再想起這件事,總覺得自己或許是在做夢。
江宴,那麼溫柔的你,後來怎麼成了惡魔。
可是,你的理由,與我無關。
你踩碎了我的人生,你要為此負責。
江宴一直很寶貝他的錄像帶,跟他同居後,我花了三個月,找到了這一盤。
江宴,你還留著這樣的東西啊,你真可怕。
22.
做完這一切,我回江宴的住處去收拾東西。
打開門,看見他懷裡抱著空酒瓶,癱在沙發上。
他被電子鎖給吵醒了,愣了愣,抬頭對我笑了。
他說話的語調總是慢悠悠的,很纏綿。
他問我:「解氣了嗎?」
「你可以繼續玩兒我,直到你高興為止。」
「然後,我們結婚。」
「好不好?」
我也對他笑:「新婚快樂,江宴。」
「喜歡我給你準備的禮物嗎?」
江宴搖搖晃晃地走向我,面對著他,我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靜靜地停在我身前,輕輕抱住了我。
他把頭埋在我的發間,顫著聲音開口:「周舟,我以為,你曾經會有一秒的心軟,願意忘記過去,然後跟我結婚,慢慢折磨我到老。」
他自嘲地笑笑:「其實,你早就開始折磨我了。」
「在我得知你是方小草,在我得知……」
「我愛的人永遠也不可能愛上我的那一刻。」
「你對我的懲罰,就已經生效了。」
我忍無可忍,狠狠推開他。
「江宴,施暴者,是沒資格提起忘記兩個字的。」
「你讓我惡心,你知不知道?三年,每一次你對我笑,你的擁抱,你的親吻,全都讓我想吐!」
「我怎麼可能嫁給你?當你知道我是方小草的那一刻,你就該明白,我隻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咬碎你的骨頭!」
我生氣到全身發抖,江宴沒站穩,倒在地上,終於哭出聲。
他不停地問:「為什麼是你啊,為什麼會是你,周舟,你怎麼能是方小草,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冷冷地看著他。
江宴,你還不懂嗎?
那個人,是誰都不行。
23.
婚禮當天的事掀起軒然大波。
沈盈被金主拋棄,遭到行業封殺。
所有合約商都來找她賠錢,她焦頭爛額之際,又遇到稅務問題。
她背上了巨額債款,面臨牢獄之災。
我就著新聞,笑著吃完一大碗飯。
又去樓下商店買了點啤酒,準備慶祝一下。
從江宴那兒出來,我圖便宜,找了個稍微遠點的地方暫時落腳。
這邊設施一般,路燈明明滅滅,有點瘆人。
我提著啤酒往回走,突然感覺身後有人跟著,我走快,他走快,我走慢,他也慢下來。
我知道是誰。
我沒理他,自顧自走著。
他卻突然撲過來,抱住我。
我厭惡地抬手就要推開他,卻聽見他在我耳邊說:「你要小心啊,我的小船,你要是破了洞,不就危險了……」
他的腰間刺著一把匕首,林卓抖著手往後退了兩步,他罵:「媽的,賤女人,該死的是你啊……」
我聽江宴說過,他喜歡沈盈喜歡了十年,他是來找我報仇的。
江宴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24.
江宴住院後,好像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醫生說,叫他最依賴的人來跟他說說話,他也許會快點醒來。
他爸媽不停地打電話給我。
我沒接。
一個月後,我做好準備,要離開這裡。
出發的那天,我很早就去了江宴的病房。
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暖融融的。
我倒在沙發上,看著江宴的臉,把我跟他之間所有的事都回憶了一遍。
人真是復雜啊。
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像個瘋子。
臨走前,我附在他的耳邊,輕輕說:「江宴,你記得嗎,你還欠我一個願望。」
「我要許願。」
「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