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我的人生回歸初始,一切都不算太晚。
我以為拍賣會隻是一個小插曲。
但沒想到,第二天,我和陳別又見面了。
晚上,人潮湧動的酒吧。
誰也看不清誰。
我壓根沒注意到陳別。
我今天穿著低領的衣服,頭發全部挽起,恰好露出肩頸。
陳別不知何時擠到我身後。
「姐姐。」
不得不說,他聲音是真的好聽。
在嘈雜的環境中,猶如一汩深泉流淌至耳邊。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別亂叫。」
「你就是。」
「這位先生,請你不要挑戰我的忍耐——」
說話間我回頭,發現陳別眼眶濕潤,眸中好像藏著海嘯的浪潮。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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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堅定地重復,伸手,指著我的後頸。
「姐姐,你忘記藏胎記了。」
06
我後頸有一塊很小的胎記。
紅紅的,像月牙一樣彎著。
據說養父母當初就是因為這個,給我取名「月瀅」。
挺好的名字,如果沒有「陽熙」作對比的話。
月亮,永遠隻能反射太陽的光。
江陽熙長大後,不知從哪看來,血月意味著不詳。
她逢人就說,我姐姐不吉祥。
外人聽了一笑了之,反倒是父母信以為真。
他們讓我把胎記藏好,丟人。
我不明白,一個胎記而已,有什麼好丟人的。
記憶中,隻有一個人說它漂亮。
就是十九歲的陳別。
他會主動親吻我的月亮,讓我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
而此刻。
二十四歲的陳別目光灼灼。
像是要燙傷我後頸的皮膚。
我說:「胎記怎麼了?許你家姐姐有胎記,不許別人有?」
「長相、胎記都一模一樣,姐姐,你還想躲我到什麼時候?」
我忍不住笑了。
「你以為自己算什麼?值得我躲?」
我隻是單純地,不想理你,而已。
隨後,不管陳別再說什麼,我都不理不睬。
還跟路過的帥哥交換了聯系方式。
陳別:「姐姐,這幾年我到處找你,你看我一眼行麼。」
「我又長高了,姐姐,你的理想型身高188,我達到了。」
「姐姐,這些年我沒跟任何人在一起,我和江陽熙沒有絲毫關系,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仍不理他。
恰好此時,有個帥哥過來,問我晚上要不要去他家坐坐。
這種低級約會,我當然不會答應。
可我故意不拒絕,假裝猶豫。
陳別徹底急了:
「別答應他,你不是最疼我嗎?」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直直往自己頭上砸。
清脆聲響,全場安靜了。
所有人都看向這個瘋狂的人。
血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來。
「姐姐,」他居然還沖我笑,笑得格外溫柔滿足,「你哪都去不了,你隻能陪我去醫院。」
不知沉默了多久。
我忽然勾起唇角。
「你這是在幹什麼?耍猴戲嗎?」
「怪精彩的,再來一下?」
07
二十分鐘後,我被迫跟陳別一起進了派出所。
本來,刺激完他,我就要走的。
他自殘跟我有什麼關系,又不是我逼他動手的。
可是酒吧老板害怕了,報了警……
於是,我和陳別現在挨個被盤問。
登記我的信息時,陳別忽然走過來。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派出所,沒有人能掩蓋身份。
可我不怕。
我把身份證交上,警察一掃,說:「你一直在國外?」
「是啊,剛回國就惹上這事。」
「沒有父母?」
「去世了。」
警察很同情,把證件還我:「我們看了監控,這事跟你沒關系,你可以走了,白女士。」
陳別難以置信。
「她沒有改過名字嗎?」
「沒有啊,系統裡沒顯示。」
「這怎麼可能……」
我暗自發笑,揚長而去。
華人在國外並不好混,何況我還是女人。
我拼了命地努力,才成為華籍女企業家,怎麼可能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曉青已經在車裡等我了。
就在我關上車門的剎那,陳別突然伸手擋住。
車門撞在手臂上,應該挺疼的。
可他像是毫無知覺。
「姐姐不想拿回那條項鏈了嗎?」
我愣了一下。
外婆的珍珠項鏈。
那是我的軟肋。
08
但是,即便是軟肋,也無法拿捏我。
大不了,狠狠心,不要了。
所以我笑得風輕雲淡:「忘記恭喜你了,成功拍到那件藏品。
「你出那麼高的價格,一定是因為它意義非凡吧?」
我毫無破綻。
陳別難掩失望。
他一手撐著車框,恰好露出袖口的手鏈。
是我多年前,送他的定情信物。
想當初,就是因為這條手鏈,我一度堅信,我和陳別是雙向奔赴。
那是五年前,剛在一起的時候。
我買了T家的手鏈,想給他一個驚喜。
陳別那會兒總不在家。
情人節當天,他直到傍晚,才接我的視頻。
我有些惱火:「你去哪了?一天都找不見人!」
「我很快就回去。」
我這才看到,他身後有鋼筋水泥,臉上還有灰土。
我起了疑:「你在哪?」
陳別眼神躲閃:「姐姐,你在家等我,我很快。」
「陳別,回答我,你在哪?」
「我……」
話還沒說出來,我就看到一個起重機從他身後閃過。
我愣了:「你在……工地?」
陳別給我發了定位。
我趕到時,他已經下了班,獨自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包裡裝著他換下來的臟衣服。
我說:「你這幾天早出晚歸,就是來這兒了?」
「嗯。」
「我給你的錢不夠花?」
我問得太過直白,陳別神色刺痛了下。
「我想自己掙點錢。」
「沒必要,等我找好關系你還要回學校上課的。
另外,你掙錢也不用來這個地方啊。」
我看了看荒涼的工地。
「這裡工資是日結的。」陳別越說聲音越滯澀,最後,極小聲地問,「你嫌棄我了嗎?」
我沒聽清,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他很快又恢復成一貫清冷的樣子。
但牽我手之前,他先在衣服上蹭了蹭,把不存在的灰擦掉。
到家後,陳別說:「今天情人節,我用工資給你買了禮物。」
「巧了,我也買了禮物。我們交換?」
我們把禮物藏在背後,約好數到三聲一起拿出來。
三聲後,兩隻首飾盒出現在面前。
盒子一模一樣。
裡面的手鏈也一模一樣。
他的五百。
我的五萬。
09
我其實,有些記不清陳別當時的表情了。
就記得他有些惶恐,還很難為情,跟我道歉。
他說:「對不起,我不了解這些品牌,不知道這是假貨。
「我就覺得挺好看的,去工地上了幾天班,想給你買這個……」
這是他用血汗錢買的。
我很知足:「沒事,看不出來,給我戴上。」
第二天,有朋友來家裡玩。
陳別在廚房洗水果。
朋友眼尖,對我說:「江月瀅,你咋落魄到這個境地了?戴個假手鏈!」
陳別當時背影一僵。
我笑著回答:「我高興,愛戴哪個戴哪個。」
「嘖嘖,你這樣不怕被人笑話?」
當天晚上洗澡時,我將手鏈摘下,放在洗手池旁邊。
等我出來,手鏈已經不見了。
它進了垃圾桶。
陳別淡淡地說:「假的就是假的,配不上你。」
「那我就沒有情人節禮物了。」
「會有的。」
他垂著眼睛,神色難辨。
但語氣,格外認真,勝似承諾:
「姐姐,我以後給你買真的。」
我以為,陳別喜歡我。
後來,還發生一件事。
陳別被他舅舅找到了。
舅舅以前沒管過他母子倆,現在聽說他有錢,就想從他手裡摳出一點。
陳別拒絕了。
舅舅當場翻臉,在餐廳裡,當著很多人的面,罵他是個跪舔富婆的軟飯小白臉。
「跟你媽媽一個賤樣。」
這句話刺傷了陳別,陳別打了他。
誰知道,舅舅不是一個人來的。
舅舅和他的同伙們把陳別拉去小巷子裡圍毆。
有人扯了他的手鏈。
我送的那條手鏈。
陳別就跟瘋了似的,爬著去撿手鏈。
舅舅覺得那玩意兒肯定是值錢貨,就想搶來。
可陳別不讓。
他彎曲身體,將手鏈緊緊護在懷中,任憑他們怎麼毆打,都不松手。
——這些,都是我事後從監控裡看到的。
那日,我找到陳別時,他倚靠在無人經過的小巷子裡。
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沒個人樣。
他在用T恤上為數不多幹凈的部位,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手鏈。
然後,重新給自己戴上。
我沖過去抱住他。
我告訴他,不要怕,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那天,陳別雖然還是沉默,但他抱著我,抱了好久好久。
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和曉青已經回到酒店。
按照慣例,臨睡覺前,她會把今天網絡上的趣事和新聞都匯報一下。
曉青說到一半,忽然頓住。
「姐……」她有點顫抖,「大事不好了,你被拍到了。」
10
不光我被拍到,陳別也被拍到。
確切地說,照片主體是陳別。
他從天而降,成為陳氏集團的新繼承人,加上俊朗的外表,一直備受矚目。
我在國外也經常能看到他的新聞。
媒體拍下陳別在酒吧發瘋的一幕。
我當然也入鏡了。
評論區有人問:「陳別身旁的是新女友嗎?他跟江陽熙分了?」
開始有人扒我。
一位神通廣大的網友找到我以前的照片。
「驚!這好像是個大瓜!照片上的美女,跟陳公子的前女友長得好像!你們能分辨得出來嗎?」
「臥槽,聽說前女友是現任的姐姐,已故。」
「救命,這是什麼替身文學!!!」
「……跟妹妹在一起,隻是因為懷念姐姐?現在還有個更像姐姐的替身?」
「一時不知道該說他專情還是渣。」
「拜託各位,陳別和江陽熙從來沒官宣過,他倆同框時毫無互動,明顯陳別冷臉,咋磕起來的?」
「同意樓上,入坑時發現根本找不到糖,隻有營銷號拉郎配,我就及時出坑了。」
越扯越遠。
我懶得再看,把手機丟到一邊,睡覺去了。
又過了幾天。
我和曉青閑逛,路過陳氏集團新開業的商場。
老遠就看到,人群中央有幾個身影,眾星捧月。
曉青眼尖,說:「姐!是陳別,還有江陽熙!他們在舉辦開業儀式。」
江陽熙沒站在陳別身旁。
他們之間還隔了好幾位陳氏高管。
看站位……江陽熙像是硬擠進去的。
她左右搖晃,像是在全方位地展示著什麼。
我瞇眼細看——
她在展示她脖子上的項鏈。
那條珍珠項鏈。
11
曉青也注意到了。
她很惱火,冒出一連串國罵。
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反倒比她平靜些。
「算了,走吧,別看那些臟東西。」
正要離開時,忽然有個記者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