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一道含笑的嗓音接過我的話。「尋暖。
「她叫江尋暖。」
22
江岫白果真來接我了。「我不過是去拿了解藥,倒是被你搶了先。」
江岫白挑了挑眉,朝我抬下巴:「愣著幹嗎?還不快過來?」
於是我近乎雀躍地朝他小跑去,卻又被沈時季拉住。
我下意識想抽出手,可沈時季握得極緊。「阿奺。」
他執拗地叫著那個稱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我:「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帶著哀哀乞求。
他身上也有著傷口,嚴重到入骨。
我覺得我應該恨沈時季的。
可我此時卻覺得他極為可憐。
於是我想了想說:「我聽到你說,你心悅我。」
沈時季身子一僵,抓著我的手隱隱松開了一些。
我又說:「可又有人同我講,若連我自己都感覺不到那份情意,那就隻是你並不是真的心悅我。你救過我,哪怕你當初救我也是因著你自己。可你讓我活了下來,還讓我習武。至少在那一段日子裡,我曾經很開心過。但沈時季,我還是想殺你。」
「但你殺不了他,畢竟他現在可是二皇子身邊的大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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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逼宮造反,二皇子救駕有功。
一出大戲。江岫白笑著走過來,狠狠捏住沈時季的手迫使他放開。
我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沈時季悶哼了聲,最後手臂無力地垂下。
我可惜:「那還是算了。」
「我快死了。」這個時候的沈時季冷靜了下來。
他深深地看著我,突然揚起笑容:「不會臟了你的手。」
於是我又有些茫然。他怎麼又要死了呢?
「他替二皇子擋了一箭。那箭頭上滲了毒,無藥可解。」
江岫白捏了捏我的手,又垂眸看我:「雖然很不想說,但我必須告訴你,他用這條命替你在二皇子面前求了一世的平安喜樂。」
「我以為你不會說。」
沈時季扯了扯嘴角。
江岫白冷笑,目露挑釁:「我和你可不同。」
這下輪到沈時季沉默了下來。「可我不會感激你。」
我扭頭看向沈時季,小聲地說:「雖然你救了我,但你也殺了我。我怕疼,但你一直在讓我疼。」
「這樣就好——」
沈時季重重咳嗽了起來,捂著的袖子上全是斑駁的血跡。
他愣愣地看著我笑:「這樣便很好。」
我別過目光,扯了扯江岫白的袖子就想往外走。
又問他:「你先前說的解藥是什麼?」
「真是笨木頭!」
江岫白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下我的腦袋,又遞給我一個瓷瓶:「你被試藥那麼久,都不曉得吃了多少毒藥進去,可不得要解藥?喏,吃了。」
我「哦」了聲。
沒有想象中的苦澀,那解藥甜甜的,就跟糖丸一樣。
這是我這段時間以來吃得最甜的,於是我又忍不住貪心了一點。
「還有嗎?」
我扭頭問江岫白,可入目卻是一片紅。
我愣愣地低頭,這才發現那個瓷瓶上也有著暗紅的血跡。
隻是血跡和瓶子顏色相近,我一時間沒有察覺。
「怎的這般貪吃?木頭貓變成小饞貓了?」
江岫白還在笑,可口鼻處卻不斷溢出鮮血。
我站在原地,一陣寒意猛地躥上心頭。
「江岫白。」
我顫抖著聲音,眼前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
我問他:「你為什麼流血了啊?」
23
江岫白說是天熱幹燥導致的上火。他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血,安慰我:「沒事,等我回去吃些清熱解毒的就好。」
「那術士沒有解藥。」沈時季從殿內走了出來。
他看了眼江岫白,垂眸:「他不過是一點一點試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重新替你配出了解藥。」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江岫白翻了個白眼,又在低頭看我時放緩語氣,「你別哭,我又死不了。再說了,我配過一次解藥,我還能再配第二次啊!」
他想替我擦眼淚,可瞧見自己一手血時隻能悻悻地收回了手。
最後手足無措地哄我:「別哭了,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可這次沈時季隻是眼神復雜地看了眼江岫白,卻沒有開口。
「你騙人。」
我渾身都在發顫,指甲死命扣著掌心才有力氣繼續說下去:「你如果能配第二次,那你為何不先吃了?」
江岫白啞口無言。半晌後,他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笑:「平日見你木愣愣的,怎的如今腦子這般靈光了?
「行了。」
我想要開口,卻被他打斷。
江岫白牽著我的手往前走:「我先送你出去。
「放心,禍害遺千年,我還死不了。
「再說活了這麼久,我早就活膩啦!」
最後一句話,江岫白說得很小聲。
24
可江岫白還是騙了我。他中了箭傷。
為了盡快替我配出解藥,江岫白甚至加大了劑量。
如今箭傷加毒發。
在臨近宮門口時,一大批護衛湧了上來。
人數遠超江岫白帶來的人。
那是三皇子的人。
不知是誰告的密,但也無所謂了。
這些人把我們團團圍住,隻需要一個指令。
「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可能要食言了。」江岫白低低地喘著氣,可臉上依舊帶著笑,「不過好在已經快到了,你隻需要獨自走那最後一步。」
我說不出話來,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擦著他身上的血。
「行了。」江岫白抓住我的手,好笑,「漂亮小姑娘都要變得臟兮兮的了。」
他如今說話都變得極為困難了起來。
江岫白把我往外推了推,又哄:「你先走,我等會來找你。」
可這次,我不信江岫白的話了。
他大概也看出了什麼,重重嘆氣。「行吧,也不虧小爺我先前對你那麼好了。那千兩銀子花得還挺值!」
都這個時候了,這人還有心情開著玩笑:「都說魂歸故裡,我可以回家了,你不為我高興嗎?」
我知道江岫白口中的回家是什麼意思。
於是我一言不發地又想拽著他起來。
「陪我說說話吧。」江岫白拉住我,目光乞求地看著我,帶著點撒嬌意味:「許久沒見你了,趁著現在也沒人,我們好好說幾句話。」
明明周圍那麼多人,這人卻偏要說沒人。
我鼻子酸澀,聲音忍不住哽咽:「你想聽什麼?」
江岫白眼睛一亮,表情都愉悅了起來。
「什麼都可以。比如你有沒有被人欺負?被人欺負了你就告訴我,我替你報仇去。再比如我大姐有沒有同你說什麼?她這人可壞了,老是喜歡揭我短……」
不知是誰先沖了上來。
江岫白不會殺人。可如今他的刀已經被血浸濕。他還在說。可說著說著,江岫白的嗓音越來越低。於是趁著喘息間,我動作快速地把江岫白背在身上,又牢牢將我們捆了起來。「真是個粗魯的小姑娘。」
江岫白已經握不住刀了。
他閉著眼睛笑,小聲哼哼:「但誰讓我就喜歡這一個呢?」
「江岫白,」我怕他睡過去,於是找著話,「你到底想聽我說什麼?」
如果我不是在殺人,這或許會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想聽什麼啊?」
江岫白打起精神。
於是他湊到我耳邊,極為輕聲:「想聽聽阿暖到底喜不喜歡我。」
我殺了一個試圖沖上來傷害江岫白的人,答非所問:「江岫白,我完成了你想讓我做的那件事。」
在很久很久之前,江岫白讓我替他做一件事。
「那你就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拼命地活下去的理由。」
「好。」
我一直在找那個理由。
如今我找到了。
於是我一字一句:「我想從南走到北,到處去看看。」
在更久之前,江貴妃曾說過她有個頑劣不堪的弟弟。
「那臭小子一刻都閑不住,總想著出去,還吵嚷嚷說什麼要從南走到北,到處去看看。」
江貴妃嘴上說著嫌棄,可眼底滿滿都是笑意。
她說她的很多見聞都是從弟弟那兒聽來的。
於是我便記住了。
「可我膽子小,我要人陪著。我又嬌氣,那陪著我的人定要是江岫白——隻能是江岫白。江岫白,我很怕死。但我更怕你先死。」
江岫白一愣,然後悶悶地笑了起來:「聽起來很不錯,是我喜歡的答案。可木頭,你說錯了一點——
「我們都不會死。」
我低低地「嗯」了聲。
手中的刀已經卷刃,於是我又換了一把。
一批又一批的人沖上來,然後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
我隻是背著江岫白,一點一點往宮門外挪去。
江岫白說,他原本就是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一個紙鳶。
是我曾讓他看到了線的方向。
他這話說得太玄乎了,我聽不懂。
可我知道我是欠了江岫白好多好多銀子的護衛。我得帶他回家。天色漸亮。
我隱約聽到似乎有援軍趕來了,還有人焦急地問我現在怎麼樣了。
可我眼前已經被一片血色蒙住,看不大清。
直到臉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戳了下。
我下意識偏頭看去。
這次我看清了——
那是在血色中綻放出的一朵花。
一朵由木頭雕刻成的花。
「木頭開花了。」
江岫白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卻仍然噙著笑意:
「阿暖,我們要回家了。」
【尾聲】
江岫白被他師父接走了。那是個雲遊四方的道士,聽說也是他在江岫白幼時固了他的魂。見到我時,那道士突然就大笑了起來:「我原想那小子的魂怎的如此不安分,原是去尋了你。這溯洄逆天之事,倒是真讓他尋了法子成了。稀奇,稀奇!」
我聽懂了道士的話,心底隱隱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可我想聽江岫白親口說。「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
「為何要見他?」老道士笑瞇瞇問。
這次我回答得幹脆:「我心悅他。」
「那若是一輩子呢?」
「那我便等他一輩子。」
於是老道士笑得更大聲了:「那便等著罷!」
老道士帶著江岫白走了,不知去了哪裡。
江家人安慰我說,就當他又出去玩了一陣子。
於是我等春去秋來。
等到我成了江家人,又替江岫白成了戰場上戰無不勝的女將軍。
來年暮春,我去了永州城外。
那裡曾是一片死人堆,如今卻是良田萬畝。
我坐在那撐著腮安靜地看著,卻被一旁玩耍的小孩濺了一身泥。那家人戰戰兢兢和我道著歉。
我擺了擺手示意無事,卻在人走後忍不住擰眉。這是江岫白先前親自替我挑選的衣裳,說我穿上了和他極配。
看來得提早回去了。
我嘆了口氣,卻在轉身時驀然愣住。
熟悉的聲音響起,噙著笑意:「哪裡來的臟兮兮小貓,瞧著還怪可憐的。」
「擋著別人的路也不好,不若就和小爺我回家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