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法觸碰》, 本章共4073字, 更新于: 2024-11-02 17:21:15

「她如果知道了,肯定也會心疼的。」


我從昏昏欲睡中蘇醒,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看了一眼緊閉的那扇門。


原來,已經過去三天了嗎?


一個小時後,何釗過來了。


他簡單粗暴地踹開了那扇門,濃重的煙味和酒氣瞬間從裡面蔓延開來。


刺眼的光線湧進房間,籠罩著地上的男人。


他的身邊散落著一堆煙頭,東歪西倒的酒瓶,以及,我的骨灰盒。


他正低頭安靜地拼著樂高。


——之前我和他沒拼完的樂高。


明明隻過了幾天,江照看上去瘦了一大圈,下巴長了一層青黑色的胡茬,眼窩深陷了進去。


「阿照……」陳悠聲音嘶啞。


聽到動靜,他遲緩地抬眼望了過來,像是年久失修的器械,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空洞冷漠,「你怎麼還沒走?」


他似乎開始發呆,輕聲,「安安回來,看到你會不高興的。」


陳悠臉色一白。


正發著呆,他忽然抬起頭,眉間溢出一抹慌亂,對陳悠開口的語氣冷漠而絕情,


「這裡是我和安安的家,你沒有資格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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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悠呆呆地看著他,仿佛不敢相信他會對她說這種話,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江照眉頭緊蹙,似是有些不耐煩了,「滾啊。」


見他不為所動,陳悠眼裡閃過難堪,哭著跑開了。


江照面無表情地繼續拼樂高,似乎毫不在意。


「如果你能早點這樣做……」何釗突然開口。


江照臉色煞白,手指哆嗦了一下,積木也隨之掉在地上。


他怔怔看著那塊積木,瞳孔裡翻湧著痛苦和傷悲。


「那天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我跟她說,要把陳悠接回家照顧。」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她不會申請去出差,也不會……」


「她出事那天,走的是近道,她是趕著回來的。趕著給我……過生日。」


「她想把懷孕的消息,當作生日禮物送給我。」


「而我當時在幹什麼呢?」


江照抬手捂住心臟的位置,痛苦地閉上眼,「我趁著她不在,把陳悠帶回了家。」


他深吸口氣,又開始拼樂高,但手指顫抖,拼一個掉一個,


「何釗,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何釗站得筆挺,沉默地看著他,聲音很輕:


「都說,辜負真心的人,遲早有一天會遭到報應。」


「可是,以她的死為代價,她是不是太可憐了些。」


江照眼圈通紅,怔怔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釗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做出現在這副樣子,她並不會開心。江照,再怎麼樣,你也得繼續生活。」


14


幾天後,江照堅持給我辦了一個葬禮。


天空下著蒙蒙細雨,到處一片灰色,整個城市仿佛陷入了陰霾。


江照沒有打傘,沉默地站在墓碑前,看著上面我的黑白照片。


墓碑上刻的是:亡妻蘇安。


一個又一個的人在我的墓碑下放上白菊。


葬禮結束之後,江照一直站著不動,雨水順著他的發絲蜿蜒而下,在蒼白的臉頰留下一道道水痕。


何釗拿來一把傘,遞給他,


「你知道自己心臟不好嗎?任何感冒都可能誘發感染,你就非得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嗎?」


江照面無表情地扔掉傘,「那就病死好了。」


果不其然,那天之後,江照就生了一場大病。


原本隻是一場小感冒,但他一直不吃藥,誘發了感染,在醫院足足住了半個月。


晚上,病房很安靜。


江照怔怔望著窗外寂靜的黑色,用很輕很輕,很疑惑的聲音說:


「安安,為什麼你一次都不來我的夢裡。」


「你曾經說要照顧好我的心臟。現在我把它弄生病了,你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出院後,病才剛好,江照又因為酗酒再次感染進了重癥室。


何釗冷冷盯著目光無神的他,直接用力扇了他一巴掌,「既然你想死,還不如被我扇死算了。」


「反正當時你做那些惡心事的時候,我就想替蘇安扇你了。」


「人都死了,你現在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啊!自我感動嗎?」


「我告訴你,要不是你外婆對我很好,要我看著你,我才懶得管你。」


「蘇安如果看到你這些自以為是的行為,隻會感到惡心,懂嗎?」


江照臉色慘白,呆滯地看著他。


不知道江照有沒有聽進去何釗的話,但那天之後,他不再頹廢,也不再糟蹋自己的身體。


他平靜地去上班,平靜地繼續生活。


可是,我總覺得他有些奇怪。


晚上他會在陽臺站著抽一會兒煙,煙霧徐徐彌漫模糊面龐,卻隻平添孤寂落寞,化不開他周身涼意。


抽完煙,他就會去冰箱裡拿出那袋水餃。


水餃剩的不多,大概還有十幾個,江照就每天煮幾個吃。


睡之前,他會安靜地看一會兒我的骨灰盒,低低說道,「晚安。」


我發現自己已經不用時刻跟著江照了,而且總是腦袋昏沉,莫名感覺很困,就每天待在房間裡睡覺。


這幾天,他好像工作很忙,總是回來得很晚。


我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直到何釗給他打電話。


「你把公司的股份都轉讓給我是什麼意思?」


他回答得很平靜,「就是想休息一段時間。」


「聽說你捐出一大筆錢給了孤兒院?是因為……她?」


江照淡淡嗯了一聲,「你就當我是在贖罪吧。」


何釗沉默了片刻,換了個話題,


「陳悠的前夫不知怎麼又回來找她,他們發生了爭執。陳悠被他推了一下,流產了。他前夫去了警察局自首,陳悠現在還在醫院昏迷不醒,聽說情況很不好,可能以後都懷不了孩子了。」


江照始終面無表情,仿佛這件事勾不起他絲毫的情緒,「我要睡覺了,先掛了。」


又過去了幾天,江照下班回來,照常去陽臺抽了會兒煙。


回來看到冰箱裡的水餃還剩最後幾個的時候,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釋然的,放松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愉悅的笑容。


我微微皺了皺眉。


他並沒有馬上吃餃子,而是一個人去逛了商場。


他來到母嬰區,仔細耐心地詢問導購員,買了一些嬰兒用品,又去樓下阿姨那裡買了很多玫瑰花。


付錢的時候那個阿姨笑得合不攏嘴,


「你女朋友最喜歡來我這裡買花了。對了,好久沒看到她了,她去哪裡了啊?」


江照隻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她去出差了。」


阿姨點點頭,「晚上的花不怎麼新鮮咧,明天白天你過來,我給你——」


「不了阿姨。」他溫和又堅定有力地拒絕,一字一頓,「今晚,我也要去出差了。」


阿姨一愣,捂住唇揶揄,「我懂,想女朋友了是吧。」


「嗯。」江照嘴角噙著淡笑,長長地睫毛垂下,「我很想她。」


「真的,真的很想她。」


回到家,江照坐在餐桌上,安靜地,認真地吃完了最後幾個餃子,把湯汁也幹凈地喝完。


然後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凈整潔的衣服,把玫瑰花和嬰兒用品放在床上,垂著眼看了一會兒。


做完這一切,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把不知什麼時候放到這裡的水果刀,和一瓶不知什麼時候買的安眠藥。


他打開安眠藥,把安眠藥全部倒了出來,然後一顆一顆地撿進自己的嘴巴裡。


我全身發抖,死死地盯著他。


難以言喻的暴躁以不可擋的銳勢在胸腔鼓噪起來,一寸寸碾過骨骼肌膚,漸漸席卷全身。


他竟然想自殺。


在他拿起水果刀,抵在手腕上,冷靜地輕輕一劃的時候,我尖叫出聲,


「憑什麼!」


叮當一聲,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安安……」


血珠不斷地從他手腕的傷痕往外湧,血腥味蔓延,江照恍若未覺,呆呆地,癡癡地望著我。


「果然,人在快死的時候,會看到想看的人。」


「安安,我很想你……」


我極力克制著情緒,語氣極冷,「可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你。」


江照臉色泛白,他有些艱難地站起身,拿起床上的那捧玫瑰和嬰兒穿的衣服,唇角扯出一個稱得上討好的笑,


「這是我送給你和孩子的禮物。」


他手指不安地摩挲著那兩件衣服,不大自在地半低下頭,


「我不知道是女兒還是兒子,所以兩種都買了。」


我冷冷地看著他,「我們都不需要。」


他身體微微一僵,依舊低著眉眼,「我知道你還在我生我的氣。我那天不該和你吵架。」


「陳悠隻是我年少時的不甘心而已,我愛的一直是你。」


「真的一直,一直都是你。」


「何釗說,辜負真心的人,得付出代價,所以我來陪你了。」


「安安,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他每說一句,我的心頭就猶如被一根針尖刺入,渾身緊繃的神經更是在這一刻徹底繃斷。


我重重吸了口氣,忽然笑了,「你知道我那天出車禍的時候,最後看到的是什麼嗎?」


江照茫然地抬頭。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我看到了陳悠的微博。」


江照臉色煞白。


「我看到你是怎麼在醫院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看到你在她害怕打針的時候握住她的手,看到你為她細心地剝蝦,看到她用偷親來試探你,而你給她的微博點了贊。」


「我是帶著對你的恨意死去的。」


「所以,江照,你怎麼有臉讓我原諒你啊。」


江照身形一晃,整張臉失去了血色。


他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眼裡蘊著深刻的痛楚和懊悔。


這就痛苦了嗎?


還不夠。


我扯出一抹極淡的笑,仰起臉問他,「江照,在你生日那天,和陳悠一起吃的餃子好吃嗎?」


江照微微一怔,「你是怎麼知道——」


他瞳孔猛地睜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底有大片大片的恐懼漫開。


我迎著他的眼神,笑容越發燦爛,


「因為,這些天我的靈魂從來沒離開過啊。江照,這並不是你臨死出現的幻覺。」


「而是,我一直在看著你們啊。」


江照整個人僵住,像是被一股強烈的,無法言喻的,深重的絕望席卷了全身,他的唇在劇烈地顫抖,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我看著你們在我買的沙發上旁若無人地接吻,看著你們吃著我包的芹菜水餃,看著你把我們的秘密說給她聽,看著你們用我送你的遊戲機,看著你一次又一次地在我和她之間選擇她。」


「江照,我跟孩子痛苦絕望地死去,而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抱著陳悠,計劃著怎麼和我分手,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


我一字一句地將這一切血淋淋地揭開,心裡好像在尖嘯,眼眶酸澀脹痛得厲害,眼前一片模糊。


「所以啊江照,就因為你現在意識到了自己的真心,所以就要虛偽地自殺來陪我,證明你所謂的深情嗎?憑什麼啊。」


江照已經整個人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眼神空洞,眼裡竟真的流出血淚。


溫熱的鮮血沿著他的鼻梁,下頜流淌,滴落在那兩件嬰兒穿的衣服上,寸寸染成了血紅,紅的如此熱烈和絕望。


江照仿佛突然回過神,他呆呆地看著這兩件衣服,聲音幹澀僵硬,「衣服臟了……」


「衣服臟了。」


他慌亂地想去擦拭,手腕上的鮮血也滴落在衣服上,他整個人愣住,無措地顫抖著,絕望又悲涼地抬頭看我,「安安,送給寶寶的衣服臟了……怎麼辦……」


我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快要窒息,閉了閉眼睛,


「江照,你不配自殺,不配來陪我們。」


「你必須活著,永遠地活在無盡的痛苦裡。」


房間裡安靜極了。


江照安靜得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他帶著哭腔低聲,「好。」


聽到他這聲好,像是有什麼無形枷鎖撤去,我的靈魂驟然一輕。


意識的最後,我似乎看到江照撥通了120。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公司的股份我已經全部轉給何釗了,我會把剩下的錢也都捐給孤兒院,安安,我會一無所有,長長久久地活著,用一輩子來贖罪。」


我終於閉上了眼睛,準備去一個新的世界。


我希望。


下輩子,我能有疼愛我的父母,有一個愛我,彼此尊重的丈夫,有幾個漂亮可愛的孩子。


但是,不要再讓我遇到江照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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