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神的世界果然是孤獨的。
多麼淳樸的願望。
我要是這都不滿足他,又怎麼擔得起他的好兄弟?
於是我大手一揮:「不用羨慕!別人有的你也得有!我帶你去!」
實際上,我去遊樂園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小時候總期望我那不著家的父母能常帶我一起去玩。
一轉眼我已長大成人,這個心願竟從未實現過。
就那麼為數不多的幾次,還都是程景炘帶我去的。
10
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遊樂園碰上程景炘。
帶著他的女朋友。
他將視線落在許斯亦身上,目光帶著審視:「這位是?」
我垂下眼:「我好朋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許斯亦冷淡地收回視線,沒什麼反應。
程景炘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然後對我介紹起身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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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一直想找機會讓你們兩個認識。」
「陶姝,這是我女朋友,顧鶯。」
我看向挽著程景炘手臂姿態親昵的顧鶯,禮貌微笑:「你好。」
她斂起眼底不易察覺的敵意,嬌笑著輕輕捶打了下程景炘:「這麼可愛的妹妹,之前怎麼沒跟人家提過?」
「妹妹」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程景炘擰了擰眉:「我不是……」
我無意看兩人打情罵俏,打斷道:「炘哥,你們玩,我們也該走了。」
程景炘注意力被轉走,連忙道:「前段時間不是還一直想約哥哥出來玩嗎?」
「正好今天碰上了,不如就一起?」
我有些難過地攥緊手心,搖了搖頭:
「不用了。」
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更何況我此次來,是為了陪許斯亦好好玩的。
許斯亦倏地出聲:「好。」
我詫異地看過去。
「我沒關系的,雖然陶姝是專門陪我來的,但我不想讓她為難。」他頓了頓,朝我彎唇淺笑,一副很懂事的模樣,「陶姝,你不用為了我拒絕別人的。」
我:「……」
話雖如此,但怎麼聽著這麼怪?
程景炘面色倏地一沉,很快恢復如初:
「好,就這麼定了,今天你們遊玩的費用,我這個做哥哥的都包了。」
顧鶯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假笑:
「景炘,可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程景炘揉了揉她的頭,旁若無人道:「傻瓜,還有機會,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第一次……」
他頓住,終於意識到我和許斯亦還在,輕咳一聲止住了沒說完的話。
然後欲蓋彌彰道:「陶姝是我妹妹,也對我很重要。」
可顧鶯還是很高興,低頭嬌羞道:「好啦,人家都聽你的。」
我:「……」
我分不清此時內心到底是什麼心情,隻不由自主蹙緊眉頭,然後默默轉過身。
許斯亦在旁邊默默補刀:「或許我剛剛不該這麼懂事的。」
「我明明是怕你為難,卻反倒讓你眼睛受了重創。」
最後一點難過都被掐斷,我面無表情道:「閉嘴。」
許斯亦彎唇笑了笑:「好啦,人家都聽你的。」
我:「?」
整這死出。
就這樣,遊樂園二人行變成了四人行。
11
顧鶯要玩抓娃娃。
娃娃機前,她扯著程景炘的衣袖撒嬌:「景炘,我想要這個~」
我再次默默轉過身。
「陶姝,我也想要這個。」
我:「?」
根本無從難過。
我看著某人那張不笑時仍舊顯得清冷疏離的俊臉,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話:
「許斯亦,你今天吃錯藥了?」
他垂下眼,輕聲道:
「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的世界裡隻……」
我吐出一口氣:「要哪個?」
「那個綁了粉色蝴蝶結的桃子玩偶。」
我感嘆,許斯亦這些年果然被壓抑得很慘,內心居然喜歡這麼粉嫩的玩偶。
於是我鄭重點頭:「好,等著啊。」
嘗試幾次後,我順利抓起那隻玩偶。
許斯亦接過玩偶,彎唇笑得好看:
「好厲害啊,陶姝。」
我被誇得也來了勁:「還要哪個?」
「還要這個。」
我下意識問:「一模一樣的玩偶為什麼要兩個?」
許斯亦捏了捏桃子玩偶的臉,笑著道:「成雙成對啊。」
我頓悟,恍然想起某個晚自習。
我捧著一百三十二分的數學試卷看了又看,滿意得不得了。
結果一扭頭,就看見許斯亦對著一百四十九分的試卷緊皺眉頭。
許斯亦喜歡雙數,喜歡圓滿。
以至於他每次去小賣部買東西,總習慣性地買雙份,然後分我一份。
畢業時,又罕見容忍全班同學在他那白凈整潔的校服上寫滿名字……
我點頭表示理解,大手一揮:「安排!」
沒一會兒,我成功將玩偶抓起,塞到他懷裡。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謝謝陶姝特意為我抓的娃娃,我很喜歡。」
「特意」兩字咬得尤為重。
惹得不遠處的程景炘顧鶯聞聲看過來。
兩人手中皆空無一物。
我垂眸,不由想到以前。
程景炘也常帶我去抓娃娃。
他技術爛,手氣也不好,往往需要幾十個幣才能抓到一個。
那時他每抓到一個,我就會做出很崇拜的樣子,誇他好厲害。
其實我比他會玩多了。
顧鶯沒忍住,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抓的?怎麼可能?」
許斯亦黑眸裡盛滿譏諷,冷笑道:「怎麼?你男朋友沒本事還不準我……們陶姝有本事?」
我輕咳一聲,低聲道:「許斯亦!還是給我哥點面子。」
許斯亦抿了抿唇,冷淡補充道:「不過也能理解,年紀大了手抖很正常,多試幾次說不定就有了,你們加油。」
我:「……」
顧鶯氣得臉都黑了。
程景炘像是毫不在意許斯亦話裡的刺,隻看著許斯亦手中的兩隻玩偶略微失神。
良久,才扯唇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陶姝長大了,會自己抓娃娃了。」
「都不需要哥哥了。」
12
最後,程景炘用了將近一百個幣才抓到一個娃娃。
顧鶯頓時喜笑顏開,抱著娃娃愛不釋手。
許斯亦淡淡掃了眼,蹙眉,果斷收回視線。
我:「…….」
他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許斯亦將兩隻桃子玩偶貼在一起蹭了蹭,然後彎唇笑道:「還是我的桃子好看。」
我看了眼顧鶯手上那隻長得略微潦草的娃娃。
然後贊同地點了點頭。
之後,我們一行人路過鬼屋。
程景炘停了下來:「小時候,陶姝總喜歡纏著我帶她去鬼屋,結果每次遇到鬼都嚇得往我懷裡鉆。」
「……」
氣氛頓時凝固。
顧鶯笑容僵在臉上。
許斯亦抓著玩偶的手陡然一緊,眼裡的色彩黯淡下來。
我心情復雜地低頭假裝看腳尖。
哪裡是怕,不過是想找借口和他親近罷了。
程景炘還嫌氣氛不夠詭異,笑著像是懷念道:「以前總鬧著要哥哥照顧一輩子,長大了倒生疏了。」
我:「……」
咱就是說,
不合適,真不合適。
哥,你女朋友還在。
我有些無語道:「炘哥,你都說了是小時候的事了,我現在不怕了。」
顧鶯很快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不如進去玩玩吧?」
13
就這樣決定進入鬼屋。
我和許斯亦率先走在前。
我暗自打量四周,嫌棄地撇了撇嘴。
無聊透了。
這麼多年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身後的顧鶯抱著程景炘的胳膊走得極慢:
「景炘,這裡好暗,我好害怕……」
程景炘嗓音寵溺:「乖,沒事,有我在。」
我默默加快步子。
沒一會兒,就和他們拉開距離。
許斯亦一直緊跟在我身側安靜不語。
我還當他是害怕,好像從剛才開始他的情緒就變得很低落。
我有點自責,剛才做決定的時候似乎忘記問他的想法了。
正好此時,不知從哪突然躥出一個NPC男鬼。
我下意識沖他暴吼:「不準嚇他!」
然後握住許斯亦的手,安撫道:「好啦沒事,都是假的。」
NPC先是一愣,然後默默飄遠,走前還不忘甩下一句話:
「哼哼,臭情侶…….」
他憋了氣,火力全聚集到後面的程景炘和顧鶯身上。
於是沒一會兒,隔老遠傳來顧鶯悽厲的尖叫:
「啊啊啊,別碰我!」
「景炘你抓緊我,啊啊啊我怕。」
我:「…….」
抱亦斯,抱亦斯啊。
反正後面就這麼一直牽著了。
我警惕地環視周圍,也沒注意到手何時被許斯亦輕輕回握住。
就這麼牽著他的手兇神惡煞地往前沖。
直到出了鬼屋,我才後知後覺。
我輕咳一聲抽回手,沒話找話:「你手還挺熱哈。」
許斯亦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彎唇露出一抹清淺好看的笑容:
「你剛剛抓得好緊。」
「都把我弄疼了。」
我:「……」
哦,這糟糕的臺詞。
我恨恨道:「還不是因為你!」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想不到許斯亦是個膽小鬼!」
沒一會兒,程景炘和顧鶯也出來了。
顧鶯明顯嚇得不輕,小臉還帶著未幹的淚滴,口紅也花了:
「景炘,我剛才好害怕,還好有你在……」
我看著程景炘微腫的唇陷入沉默。
許斯亦冷淡點評:「年紀大果然不一般,連安撫的方式都那麼特別。」
我:「…….」
他們好討厭啊。
「許斯亦,我們逃吧。」
「嗯?」
我最後看了眼還在相擁的兩人,拽起許斯亦的衣袖就開始跑:
「咱們自己玩自己的,不管他們了。」
隱約間似乎聽見程景炘在喊我名字。
於是——
許斯亦直接變被動為主動,一下子牽著我的手腕跑得飛快。
14
接下來的時間,我和許斯亦幾乎玩遍了遊樂場所有的項目。
和程景炘顧鶯相處時,暗藏在心底的鬱氣也漸漸消失殆盡。
直到夜色深沉,我才想起翻看被我調了勿擾的手機。
消息欄多了十多條未接來電。
有程景炘的,還有我爸媽的。
正覺疑惑,程景炘的電話再次打來。
我在許斯亦的注視下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程景炘語氣著急,一連甩了好幾個問題:
「陶姝,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為什麼不接?」
「你現在在哪兒?」
「為什麼不回家?」
我琢磨著找借口搪塞過去,他卻急切道:
「叔叔阿姨回來了。」
「他們找不到你,電話也打不通,最後隻能聯系我。」
「陶姝,難道你還跟那個小子在一塊?」
……
電話掛斷,我對許斯亦直言道:「我得馬上回去了。」
許斯亦收回落在我手機屏幕上的視線,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
不知怎的,頭頂的墨色天空驟然在此刻炸開一簌簌煙火。
周圍的氣氛濃烈。
人們許願的許願,牽手的牽手,擁吻的擁吻。
隱約間聽見有人討論,這又估計是某家少爺的蓄意手筆。
我無暇顧及,隻著急回家。
盛大的煙火下,許斯亦一襲簡單白衣黑褲,斑斕的光打在那張俊秀清朗的臉上,好看得不像話。
他彎唇露出一抹清淺的笑,眼神溫柔還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陶姝,注意安全。」
總感覺他好像有點難過。
心尖莫名一抽,我下意識脫口問道:「許斯亦,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許斯亦沉默許久,搖了搖頭。
可等我轉身,卻恍惚聽見他的輕喃:
「你說得對。」
「許斯亦就是膽小鬼。」
15
我爸媽回來了。
一家人時隔小半年未見,第一頓飯吃得還算和睦。
可我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飯桌上,陶厲銘周茹儀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默默把周茹儀夾到我碗裡的、我討厭吃的菜咽下,心裡暗自揣測這兩人到底藏了什麼中年心事。
直到隔天,我撞見陶厲銘在給程景炘打電話:
「對,我和你周姨都查清楚了,她的確是在談戀愛。你們一向親近,不如你去勸勸……」
等他掛斷電話,我才冷不丁開口:「爸,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陶厲銘叫來了周茹儀:
「既然你聽到了,我們就直說了。」
兩人一唱一和,根本就不給我開口的機會:
「劉姨說那天早上家裡來了個男孩,你們舉止很親密,後來我們去查門外的監控,發現他在家裡待了一整晚。」
「還有昨天,如果不是我們回來,你是不是就徹夜不歸了?」
「這些年我們長年在外,難免對你疏於管教,沒人教導你什麼該什麼不該。你們還小,對感情……實在太過隨意,至少把男孩留下過夜是不該。」
瞬間,如墜冰窟。
那點因為他們回來而生起的喜悅被沖刷得一幹二凈。
我扯了扯唇,嗓音幹得可怕:
「且不說到底有沒有談戀愛,就是有又如何呢?留下過夜又如何?為什麼就不能是其他原因?非要…….那樣去揣測我?」
「你們從始至終有想過先聽聽我的解釋嗎?」
周茹儀對上我怨憤的表情,慌亂找補道:「不是的,爸媽也不是指責你,隻是你是女孩,留男孩過夜容易吃虧,不管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我們的本意都隻是怕你受到傷害。」
我深藏多年的怨恨和委屈頃刻爆發:
「那些年丟下年幼的我獨自一人的時候,你們怎麼不怕我受到傷害了?」
陶厲銘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不管怎樣,我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好,我們這樣不就是想讓你能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嗎?」
我垂下眸,忍住難過道:「口口聲聲說為我好,可當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在哪?家長會、我生病住院和受了委屈的時候……你們到底在哪呢?」
「什麼該什麼不該?你們以前沒想過教我……」
「又憑什麼,」我哽了哽,「憑什麼等我長大了,就又想拿起家長的姿態來管束我?」
「哪有這樣的好事啊……」
陶厲銘還想說點什麼,周茹億打斷他:「夠了,讓孩子靜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