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攸攸在一旁哭得厲害。
「阿言,我沒有,許瑤,你為什麼要這樣汙蔑我。」
「汙蔑。」
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
我真實遭受的一切,在她嘴裏是汙蔑。
或許是酒勁上來,我忽然生出一股衝動。
我為什麼不能報復回去呢?
媽媽死了,工作今晚過後也丟了。
還有什麼值得牽掛?
我不管不顧地推開林言,攥著碎掉的瓶子就往白攸攸脖子上紮。
下一秒,血液噴濺。
林言悶哼一聲,緊緊握住我的手腕。
「瑤瑤,不要衝動,我知道的。」
「你知道,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我愣愣看他。
林言手臂被血色浸染,我下意識鬆開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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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言,你的手!」
白攸攸慌忙起身,王麗也拿出手機撥打了 120。
我顫抖著伸出手,想給林言止血。
他的手還要彈鋼琴,如果受傷……
我不敢想。
12.
空氣中漂浮著消毒水的氣味。
醫生在給林言包紮,白攸攸也在裏面。
而我獨自坐在冰冷的鐵椅上。
晚上的醫院很冷。
林言進去前把外套蓋在我腿上,上面還沾著血。
我抱住自己,渾身顫抖。
眼前一遍遍回放著林言滿手鮮血的畫面。
我沒有想弄成這樣啊!
我……我隻是,隻是想報復白攸攸。
我站起身,想去看看林言的情況。
房門碰巧打開,白攸攸和王麗從裏面走出來。
沒有林言在旁邊,她的惡意表露得肆無忌憚。
「許瑤,我發就你是真的賤啊!」
白攸攸一步步靠近,抬手將我推到椅子上。
「這麼多年沒教訓你,倒讓你越來越膽大了,打我覺得很痛快是嗎?」
「你就是個搞不清自己位置的害人精,要是阿言的手出了什麼問題,看我怎麼教訓你!」
我看著她滿面猙獰,喋喋不休地說著威脅的話。
一如七年前。
「我走。」
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會離開這座城市,再也不回來。」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突然答應,白攸攸愣了愣,隨即笑道:「行啊!算你識相。」
「但我想在離開之前,看看林言的情況。」
白攸攸居高臨下地俯視我。
「念在你們從小認識的份上,允許你跟阿言道個別。」
「記住你的話,再也不會回來!否則……」
我腦袋很暈。
但我不想在白攸攸和王麗面前倒下。
病房門緊閉,看不見裏面的情況。
我站起身,扶著牆一步步往醫院外挪。
在看見醫院門口的幾個紅色大字時,突然想起高三時的一件事。
那天我被王麗帶著人堵廁所教訓。
混亂間,我的手臂不知被誰劃破。
那群人畢竟是學生,見出了血,著急忙慌地逃竄離開。
我用校服包著傷口緩了很久,才想起向老師請假去醫院。
可是那天醫院的微信付款通道不能用,隻收就金。
而我的傷口深,需要打針縫合,要的錢遠遠不止兩百。
醫生查看完我的手,語氣責怪。
「你們這些學生就是莽撞,打架隻會傷人傷己,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先去跟別人換就金。」
在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中,我捂著受傷的手臂走到角落。
我不敢靠著牆或者柱子。
因為身上的血跡會染上去。
不知道蹲了多久,眼前出就一個年邁的身影。
「小姑娘,你是沒帶就金嗎?我跟你換。」
這聲音很慈祥,我抬起頭,是一位老奶奶。
「不用,我……我沒有那麼多錢。」
「但你的傷口這樣也不行,這樣吧,我先給你墊付藥費,你有錢了再還我好嗎?」
我知道不能這樣,但奶奶很堅持地帶我去繳費掛號。
等傷口處理好出來,我發就走廊空蕩蕩一片。
老奶奶已經走了。
那筆醫藥費到就在也沒能還給她。
13.
林言的傷口有點深。
萬幸沒有碰到神經,隻要修養好,和以前沒什麼差別。
我得知情況,心中懸起的石頭落下。
白攸攸很早就打來了電話,讓我去跟林言道別。
她一分鐘都不願多等。
我走進病房時,林言就站在窗邊,靜靜看著外面的景色,病號服被風吹得鼓動。
我不禁想,他似乎瘦了。
聽見動靜,林言轉過身。
「聽攸攸說,你要走了。」
我點點頭,說:「下午的機票。」
我們很久沒有這麼平靜地說過話了。
林言回到病床上,他手臂還纏著繃帶,膚色蒼白。
話語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走了好,早該離開了。」
我們都沉默下來。
林言突然開口,眸光溫柔。
「瑤瑤,還記得我當初說過,要陪你去看聖羅玫瑰海嗎?」
我心中一顫。
驚訝他還記得這個約定,又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提起。
「我要失約了。」林言笑了笑。
「你代我去看看吧,正值花期,肯定很美。」
我紅著眼注視他,林言卻偏頭不看我。
「好。」
我緊攥手心,還是忍不住道。
「林言,我們分手吧。」
之前的那次,他沒有正面回答。
這回,就讓我來提出吧。
「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發就林言應聲時,似乎渾身都在顫抖。
許久後,他聲音嘶啞。
「瑤瑤,走了之後,就把這些事忘記吧。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離開醫院後,我沒有多停留,提著行李箱直奔機場。
我找到一個新的城市。
沒有這裏經濟發達,卻四季如春,很適合居住。
下飛機後,我收到一條轉賬資訊。
林言給我的帳戶轉了五十萬。
這是他給我去聖羅花海的旅遊費。
半年後,我從國外回來。
電視裏都在播報著一條新聞——
林氏集團的繼承人,精神病發,重傷好幾人。
其中包括女朋友白某,以及好友王某,就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
案發後,林言主動自首,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
最後他被送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14.
得知這條消息,我怎麼也不敢相信。
那麼聰明冷靜的人,怎麼會突然有精神病。
我再次回到這個城市。
很奇怪,明明才過半年,看著四周景象,我卻覺得似乎過去很久。
當初的林言、白攸攸、王麗……那些痛苦的記憶,逐漸被埋葬在記憶之中。
到了咖啡廳,我看見林夫人的身影。
相比之前,她也有了變化。
林言這事對她打擊太大,向來保養得當的她,也添上了幾分滄桑老態。
「我這次喊你回來,是想跟你說一下林言的情況。」
「醫生說,再不動手術,最多隻能活一年。」
林夫人注視著我,緩緩道:「就在能救他的,隻有你。」
「我?」
我不理解。
「你的心臟能和林言配型成功。」
林夫人低下頭,話語顫抖。
「他的心臟病經常復發,高三那年差點死了,我和他說過你的情況,但是……他不願意。」
看著林夫人抹淚的模樣,我恍惚一瞬,都明白了。
原來高三那年林言不是因為集訓才離開。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決定收養我嗎?」
林夫人沉默許久,閉眼不語。
「我知道,林言之前對你做事很過分,但你能不能看在往日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救救他。」
我看見她眼中的請求,隻覺得可笑。
我對林言的情誼再深,也早就在半年前消耗殆盡。
「雖然您是帶有目的,但我還是很感謝您曾經收養我。」
我站起身,向林夫人深深鞠了一躬。
「但是人生在世,愛人先愛己,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林夫人沒有激動,也沒有怒罵。
她好像早就知道我的答案,甚至勾起嘴角。
可那雙略顯蒼老的眼中,滿是悲戚。
「你走之前,再去看看林言吧,他很想再見見你。」
我忍不住問,「林言精神真的出問題了嗎?」
「誰知道呢?」
林夫人擦幹眼淚。
「要是沒有,又怎麼會連傷多人。要是有……」
最後,她也隻能長歎一氣。
林言所在的精神病院在郊外。
我沒有以探視的理由去見他。
春意融融的四月,玫瑰盛開。
我透過枝葉,遠遠望見花園中,一群穿著病號服的人行為各異。
林言就在花壇邊安靜地看書。
像個異類。
他比以前瘦得更厲害,頭髮也剪短了。
我靜靜地看了許久。
林言似有所感,倏地抬頭望了過來。
我慌忙轉身,不想被他發就。
幾分鐘後,有工作人員來看他們的情況。
林言像是突然受到什麼刺激,對工作人員大打出手。
我看著他被帶走。
進門前,他又往我這邊望了一眼。
15.
我最終還是決定出國。
去聖羅玫瑰園所在的國家定居。
回國前投的入職申請已經通過,隻等我回去。
在機場候機時,我閑著無聊翻手機,又看見一張舊照片。
是臥室裏那張。
離開林家後,所有的舊照片都被我刪得乾淨。
唯獨這一張,我格外喜歡,當初備了好幾份。
這張不知藏在哪裡,就在突然跑出來。
廣播裏響起登機的播報。
我手指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按下刪除。
又把回收站裏的也刪乾淨。
一年後,我得到林言去世的消息。
心中除了悵然,還有種悶悶的鈍痛感。
這天我剛下班,同事突然說有我的郵件。
打開一看,是個嫩綠的信封。
不過邊緣泛黃,顯然已經很多年了。
我不記得有這個東西。
但潛意識告訴我,應該拆開它。
剛打開,信封裏的東西便落在地上,發出「鐺啷啷」的脆響。
我撿起一看。
是一枚戒指,內側刻著「Y」字母。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白紙。
上面隻有四個字——
我喜歡你。
筆跡鋒利,帶著少年的意氣風發。
下麵標注著時間。
是九年前的今天。
那一年,我們高三。
信件沒有署名,但我知道它的主人是誰了。
我捂著心臟蹲在地上,感受到從未體驗過的疼痛。
同事見我這樣,慌張地用英語問我怎麼了。
我搖搖頭,撐著桌子站起身,早已淚流滿面。
知道林言的事時,我是有疑問的。
因為出事的每一個人,都在當初欺辱我的行列之間。
而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已明瞭。
林言當時會想什麼呢?
他最後看我的那一眼,是無意的嗎?
這些都不得而知。
因為林言已經死了。
死在冰冷的醫院。
死在我對他說「分手」的那一刻。
而我,靠著林言這份隱藏多年的愛,乾乾淨淨地活在陽光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