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管千秋表情就很微妙。
她站起身來,聳了下肩,偏頭對葉笙說:“【白日竊夢師】那種無所不用其極的瘋子,居然養出了個天真得跟一張白紙的小孩。真的挺諷刺的。”
南柯其實並不天真。隻是在異能者世界廝殺多年的高層看來,他還是像張白紙。
葉笙這一次的魂香燃了三分之一,幾次接觸後,他把輪回的事跟管千秋說了。饒是【絕對清醒】都為此震驚,久久回不了神。
南柯在收到那張解夢籤後,一下子都顧不上別扭了,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啞聲說:“你見過白胥了?”
管千秋失笑:“你不叫師父的嗎。”
南柯固執地看著葉笙。
葉笙心說廢話,他道:“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你。”
南柯低下頭,一瞬間不說話了。
管千秋低聲說:“解夢籤是用來解夢的。那麼夢呢?”
眾人對視一眼,立刻想到了頂樓的曬紙室,那是白胥最有可能留下線索的地方!一行人來到曬紙室,南柯是第一個發現那個反向捕夢網的。他摸到下面的結,愣住,雙腿像灌了鉛,留在原地。
管千秋也跟了過去,道:“死結。怪不得要用解夢籤來解……這是白胥單獨留給南柯的夢。”
葉笙對他們的師徒情誼沒興趣,說:“開始吧。”
頂樓的窗戶是大開著的,月滿紅樓,風吹著滿室輕盈的紙流蘇。
南柯手指顫抖,點燃了手中的解夢籤。
火光燃起的時候,少年好像被燙到了,手指顫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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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笙沒有在這裡多呆,他敏銳地聽到了腳步聲,垂眸給槍上子彈。長腿一跨,就走了出去。
他站到了紅樓的樓梯邊。
這一天,一群走投無路的異能者,在【美杜莎】那裡碰壁後,終於選擇朝他們下手。死亡讓他們急紅了眼,再知道三人的位置後,一個個前僕後繼衝上來。
葉笙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他穿著校服,身姿挺拔。一隻手隨意搭在欄杆上,一隻手緩緩舉起槍,槍口往下,眯了下眼。
管千秋從曬紙室走出,就站在他旁邊,黑發垂腰,白裙清麗。
砰、砰、砰!子彈從槍…口…射出,一顆f級子彈,就直接貫穿了兩個人的腦袋。這一晚,槍聲不絕,鮮血染紅夜哭古村的紅樓。
裡面是飄動的捕夢網,溫柔的火光,輕盈的夢。
外面是葉笙單方面的屠殺。
管千秋側頭,去看這個青年,看他杏眸裡躍動著血腥殘暴的光影,宛如殺神。
把人解決後。
異能者的屍體被夜哭古村的村民們發現,直罵晦氣,將人拖進了蛇淵。
管千秋皺眉說:“美杜莎第四天可能要對我們出手。”
葉笙漫不經心擦槍,淡淡道:“沒事,第四天,我也想對他出手。”
第二次醒來,知道輪回開始,葉笙就一直在試圖找出夜哭古村不對勁的地方。慢慢地他也發現了一些疑點。
夜哭古村喜宴一半白、一半紅。
村民們全部披麻戴孝。
新娘子走路像是帶著镣銬。
以及……他一直很好奇,那些喜丸、人皮紙,都是哪裡制作的。夜哭古村的紙非常獨特,根本不是普通紙漿能制作出來的。
第一天又為什麼不讓客人曬紙呢。
他想到了他在【請期】第二天,推開窗,看到的那場雪,那場炙熱的雪。
葉笙輕聲說:“管千秋,畸形兒的肉變成喜丸,血變成染料,皮變成燈籠紙,那麼骨灰呢。”
管千秋:“什麼?”
葉笙沒再說話。
很快,南柯出來了。他有點茫然,夢遊一樣。低著頭,和平常一樣陰暗暗的像個蘑菇。但是管千秋心思細膩,還是發現了南柯的不對勁。
南柯臉色比以前還要蒼白,他眼神過於清澈,帶著點好像沒反應過來的遲鈍。
“你沒事吧?”管千秋低聲問道。南柯沙啞地說:“沒事。”
葉笙道:“白胥夢裡留下了什麼?”他被人託孤,照顧小孩,總該要點報酬。
南柯後面,失魂落魄,還是把白胥留下來的線索全給他們說了。
婚禮當天。新娘子是第一個進宗廟的。
新娘會踏上石階,朝最上方的孟家先祖靈牌,虔誠地走去。
夜哭古村的冥婚,是要在孟家先祖的見證下進行。因為在孟家,婚禮一件大事,代表一個新“家”的產生,血脈的延續。
這間大事,地上的活人、地下的死人都要圍觀。
冥婚舉行在生死之間。新娘走到盡頭,跪在孟家先祖靈牌之下,先祖顯靈後,賜下祝福時,新娘會跨越生死,見到那些早就死去的親人。在他們的見證下,完婚。
白胥上一個輪回,證實了族長不能招惹,也找不到破綻。廟門關上,就是輪回開啟的時候。而能在廟門關上前不驚動族長、碰到靈牌的,隻有新娘。
但白胥還幫他們排除了,冒充新娘的可能性。在夜哭古村,【迎親】之日冒充新娘,必死無疑。
他們唯一能做的,是和新娘做交易。讓新娘主動見他們。
葉笙一下子就想到了當時他在鬼屋,從那件鮮紅的嫁衣裡得到的那張紙條。
傳教士版塊的三級教徒,a級異端,血新娘。
他輕聲說:“南柯,幫我一個忙。”
南柯在夜哭古村詭異地招人疼愛。
村民們特別喜歡他。
由南柯出手,他成功把這句話送給了新娘。
新娘子召見了他們。
囍字高掛,紅燭穿結。一襲素白的新娘子在床頭用木梳梳著幹枯的長發,她沒用發油,梳的很用力,地上散落了不少帶血的青絲。
新娘子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
孟紅拂表情冷漠,坐在床邊,抬頭警惕地看著葉笙,而後質問道:“那句話,你從哪裡知道的。”
葉笙不做隱瞞,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孟紅拂微微地笑起來,她說:“你撿到了那件血嫁衣?嗯,看來你和我姐姐很有緣啊。”
她摸上自己的心髒,唇角溢出一個甜蜜的笑來,說:“和姐姐有緣,就是和我有緣。你來找我做什麼?”
葉笙道:“我想你毀了孟家靈牌。”
孟紅拂怪異地看他一眼,把自己的褲腿挽起,露出了環在腿上的蛇環,她說:“好呀,我們做個交易。”
孟紅拂說他們幫她解開蛇環,她就替他們,在族長關廟門前,毀了先祖靈牌。
沒人相信這個詭異的新娘。南柯說:“我可以用我的血,給她施【血咒】……將鑰匙放到【血咒】裡,她走到先祖靈牌前,【血咒】生效,她才能獲得鑰匙。”
這是個完美的方法,主動權握在他們手裡。
新娘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答應了。
新娘告訴了葉笙鑰匙在新郎靈牌下方,也把【問名】的資格給了他。
從新娘房中出去,他們卻遇上了早就在下面等候多時的美杜莎。美杜莎爬滿蛇鱗的臉上掛著扭曲的笑,瘋魔的魔瞳浮現出森寒的紋路來,他鼓掌,沙啞地笑說:“我就知道,【絕對清醒】和【荒蕪】會給我驚喜的。”
管千秋愣住,神色凝重,她實戰能力幾乎等於0。而且南柯剛剛給新娘下了【血咒失血過多,現在也不是最佳狀態。
葉笙居高臨下看著美杜莎,他目光沉沉,很久才開口說道:“美杜莎,我們合作吧。”
回到房間,葉笙直視美杜莎那雙可以讓人精神錯亂的【魔瞳拿出了,白胥留下的那個捕夢網,他直接把五天輪回、落門重啟的事,跟美杜莎說了。
葉笙道:“皇後工會在夜哭古村全軍覆沒。但白胥,留給了南柯,唯一一條生路。”
“想要通關夜哭古村,我們除了新娘,還要去找族長……”
美杜莎不是蠢貨。
騎士工會也沒有為他人做嫁衣裳的美德。
在白日竊夢的幻境裡,葉笙隻看到。
他利用【一米】這個關鍵距離,殺死了美杜莎。自己同樣被瀕死的美杜莎,用【魔瞳】反殺,受了重傷。精神錯亂,眼前一片血色,葉笙也從地上爬了過去,伸出手,從美杜莎的眼眶裡,活生生挖下一顆眼珠子來。
“葉笙!”管千秋都被他的舉動嚇住了。
葉笙神色冷酷,俯下身,用手指,活生生,從美杜莎的眼眶裡挖出【魔瞳】。鮮血濺到他臉上,觸目驚心。
管千秋趕過來,輕聲:“葉笙,你這是在做什麼?”
葉笙垂眸,握緊手裡的兩顆眼珠子,他喘息片刻後,冷聲道:“管千秋,我有一種預感,我們這一次也不會成功。但是明天就是【迎親】之日,給下個輪回的自己留下記號,隻能在今天……”
遇上印有【傳教士】字眼的解夢籤,已經是他幸中之幸。
那是唯一能夠留下文字的東西。
“為什麼不會成功。”南柯開口,他說話好像都含著血,低聲重復說:“……活下去,活下去,我得活下去。”這好像是支撐他最後一根稻草。
葉笙沒說話,閉上眼,就是拂曉時分,那場炙熱的雪。
他在第四天的白天,還是去了蛇淵。【魔瞳】取自綠色地獄裡的a級異端【蛇王浸潤了美杜莎的恨意,隻要有一條蛇吞了【魔瞳肯定會被影響。他用故事筆,戳破晶體,在上面狠狠地戳出五個點,而後又連成一個圈來。他試過了,故事筆隻能在異端上留下痕跡,而想在夜哭古村,回溯後不被清洗、最起碼要在a級以上。
他又去了燈籠室,坐在地上先用紙試著折八面體。管千秋也過來幫忙。
南柯靠在窗邊,盯著他折出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發了會兒呆,隨後疲憊說:“你在折什麼啊。”
葉笙想到什麼,抬頭道:“你不是白胥的徒弟嗎,八面體你會折嗎。”
【竊夢師】對於折紙信手拈來。
南柯搖了下頭。
葉笙說:“……你學了個什麼。”
管千秋其實也想問這個問題。她不知道白胥養南柯到底是怎麼養的,養出個自己截然相反的性格。
南柯默不作聲蹲下來,他低下頭,手指碰到紙,突然想吐,但他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