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裡最近新推出了一個新電臺節目叫《小嘴講故事》,電臺打算和我們雜志社一起搞了個徵文活動,面向全市徵稿一些離奇故事,價格都開到了千字一百塊錢。社長說,這一次活動,我們編輯也可以投。大家都積極踴躍地參與。”
“不過知道程小七要投稿的時候,我們都當笑話看的。他這人連字都寫的歪歪扭扭,哪裡可能寫出什麼好故事。”
“對。”男編輯擠眉弄眼,洋洋得意說:“程小七還想瞞著我們偷偷投呢,結果被我發現了。笑死我了,丟臉丟大發了吧。”
“其實程小七那人賊沒意思,一天到晚不是在發呆就是神遊天外,想看他惱羞成怒都看不出來。”
“他居然還怕我們偷看!他好意思寫怎麼就不好意思讓人看呢!”
“是啊,他不讓我們看,結果第二天公司就貼了通報批評。程小七這個賊偷了別人的稿來投哈哈哈哈,虧他還在報社工作,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都沒有。”
“偷的小胖的稿吧,好像是。”
“沒錯,小胖和他住一棟樓,倒大霉被程小七偷稿。幸虧小胖提前把《怪誕都市》的全文私下投給了部長,否則真是有理說不清!”
葉笙聽到這裡,伸出手拽了下寧微塵的衣服。
寧微塵偏頭看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偏頭對眾人笑道:“能給我們看一下《怪誕都市》嗎?”
“沒問題,沒問題。”
眾人心裡絲毫不把他們當外人,上趕著討好這位富家公子。
很快他們拿出一個文件夾過來,說:“除了程小七偷的那一篇《棺中棺外》沒被收錄進來外,小胖的稿都齊全了。”
寧微塵翻了下文稿,就把它們遞給了葉笙,《怪誕都市》收錄了一共八篇文章。
《春城》
《人頭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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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臃腫》
《負屍》
《我在你床下》
《踮腳走路的人》
《人體含水量百分百》
《地獄房東》
葉笙一看到目錄的就知道,這些故事應該都是程小七住在長明公館時,依照形形色色的鄰裡來寫的,每個故事對應一個租客。
寧微塵忽然淡淡道:“哥哥,你先看一下《春城》,我覺得情況好像比我們想象的要糟糕。”
葉笙把文件翻到最前面,看著啟篇那用鋼筆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寫出的故事,越讀臉色越冷。
《春城》
【有句詩說暖風燻得遊人醉,我覺得淮城的春天就很符合這句話。
一到春三月,百花齊放。桃花、杏花、櫻花、迎春花、玉蘭花,姹紫嫣紅,爭奇鬥豔,點綴城市的各個角落。
花的香味融合在風裡,沁人心脾,好像能洗幹淨人的一切疲憊和傷痕。
細密的花粉吸入鼻腔,沿著咽喉管進入身體,有點痒,有點疼,像是春天的種子在體內埋根。
我那時初到淮城,還不知道。
原來在這座春城,一個人從埋下種子到發芽,隻需要三天。】
看完這段話,葉笙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之前隻覺得城市的白天詭異,現在聞著空氣中那股馥鬱溫和的花香,肺腑翻湧,一陣反胃。
那些花粉,它們就是寄生蟲,隨著和煦的春風穿過口鼻管道,寄生在外鄉人裡,三天破土而生!
三天,其實他們從今這個世界開始,就已經有了倒計時!
寧微塵道:“看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故事大王以《春城》作為怪誕都市的開篇,使整個世界變成一個慢性毒氣室,每分每秒都是死亡倒計時。
寧微塵對雜志社的人道:“可以把這些故事給我們復印一份嗎。”
雜志社的一群男男女女都是勢利眼,先敬羅裳後敬人,上趕著陪笑說。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他們打量著兩人,神情滿是亢奮,就跟剛剛一起背後議論程小七一樣。
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喋喋不休。
“兩位是來淮城旅遊的嗎?”
“好年輕啊,還在讀大學嗎。”
“你們哪裡人啊?”
一張張說話的嘴,紅口白牙,張開合上張開合上,撲面而來像是要“吃人”。
葉笙看著四面八方湊過來的人,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很怪異的想法。
寧微塵唇角噙笑,熟練地擺脫眾人,帶著葉笙離開。
城市裡,風吹落路旁的玉蘭花,粉白的花瓣,漫過大街小巷,一片春意盎然。
第一天在公交車上就覺得詭異的白天,現在向他們露出了真面目。晚上的淮城是瘋魔血色的怪誕之都,白天的淮城是殺人無形的溫柔地獄。
葉笙現在呼吸都覺得難受,他在手機上打字。
【我去過清平鎮,故事大王沒有回家,他被公司辭退、又交不起房租。你說他會住在哪裡。】
寧微塵說:“等洛興言吧。”
沿著原路回去,葉笙回望市中心,那LED屏幕上血紅的嘴唇。
如果這個世界暗藏著故事大王的悲喜。
那麼鋪天蓋地的嘴巴,是不是就是當時他所見的世界。被人冤枉、被人誣陷,活在挖苦諷刺裡,小時候被流言蜚語毀掉學業,長大後被流言蜚語毀掉事業。
一天的通勤五個小時,回公館時已經是黃昏。淮城的小學生每天下午四點鍾放假,回去的路上,遇到了302房間的小男孩。葉笙本來是用手機打字跟寧微塵交流的,但是看著那個小男孩,他手指切動,換成search拍了一張照片。
【分類版塊:故事大王】
【鬼怪名稱:302的男孩】
【鬼怪等級:A級】
【概述:噓,你永遠不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第113章 怪誕都市(十三)
《怪誕都市》第五篇。
【有段時間我晚上經常加班, 十二點回家時,會在樓梯間看到一個坐地上寫作業的男孩,是樓上那對夫妻的孩子, 聽說是個自閉症患者。我對他很有好感,因為他和我小時候很像。房東晚上不準租客發出聲音,於是我隻能用紙和筆跟他交流。
相處久了,男孩會跟我抱怨一些生活上的事。
“我這兩天總是睡不好。”男孩用筆寫道。“我覺得我房間裡有人。”
“半夜的時候,老聽到窗外有人喊我的名字。”
“明明關好的櫃子,莫名其妙就偷偷開一條縫。”
“而且當我躺在床上時, 天花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我好害怕。”
“我需要躲到床底下才會覺得安全。”
“可是床底下好冷啊。”男孩寫到這裡, 一雙烏溜溜地眼睛看著我,有點詭異和怨恨。
他說:“哥哥, 你的房間為什麼那麼冷呢。”】
葉笙:“……”
不得不說,住在這棟長明公館裡的人很難精神正常。
你不光要小心上廁所時門外有個陰晴不定的房東, 還得小心, 晚上熄燈睡覺床底下會不會爬出一個人來。
【噓,不要吵醒一個裝睡的人。】
晚上的A級異端,白天隻是一個普通的自閉兒童, 他腿和胳膊瘦得跟竹竿一樣, 抱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書包,一個人悶頭往裡面走。
葉笙想去和他接觸一下。
因為這個小男孩是七個怪誕裡,唯一一個和故事大王有過交集的人。
寧微塵在他耳邊輕聲說:“我觀察過他,這個小孩很排斥陌生人,但他應該很樂意跟你交流。”
葉笙疑惑地看他一眼,用眼神疑問“為什麼?”
寧微塵莞爾:“你現在說不了話, 他會很自然把你當同類。”
男孩的名字叫小武。傍晚時分, 不光小武回來了, 長明公館的大部分租客都回來了。
穿過狹窄的黑巷,還沒走近,就是各種吵架聲。
中年男人出去找工作沒成功,在外當孫子受了一肚子氣,回來後把氣全撒給了妻子,大老遠就聽到他罵女人“賤貨”“婊/子”“狗娘養的”。女人在旁邊任打任罵,也不反抗,一直哭,哭得人耳朵抽痛。
二樓的女郎在給自己的脖子塗上頸霜,她的男朋友今天回來的早,問她:“你又惹那個老太婆了?”
女郎笑嘻嘻:“對啊,反正下個月就搬走了,我一定要走之前好好膈應一回這個老不死的。”
青年往下探頭,道:“你說這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守在一樓幹什麼呢。”
女郎不屑說:“怕我們偷東西唄。”
青年忽然想到什麼,一下子拽過女人的手臂,力氣大得好像要把她的手掰斷,唾沫星子直接噴在女人臉上:“他媽的,說到這個,我老早就想問你了,老子整天在外賣命,你沒給老子在家偷人吧,你和樓上那軟腳蝦什麼關系。”
女郎非常委屈,嬌滴滴說:“沒關系,我和他能有什麼關系啊。哎呀,你把人家手都捏痛啦。”
這裡隔音效果太差了,往上走,每戶人家的交流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葉笙給寧微塵打字。
【你去跟房東交流問問程小七的事,我和這個男孩聊天。】
寧微塵問道:“為什麼你總是不喜歡和我一起行動。”
葉笙打字。
【隻剩兩天了,時間不夠。】
寧微塵沒什麼情緒看著他,淺淺笑了,點頭說:“哦,原來是這樣嗎。”
小武沒有回家,他麻木地抱著自己的書包,無視吵罵聲尖銳刺耳的父母,一個人去了頂樓,長明公館的樓頂是個傾斜的天臺,而且旁邊沒有護欄,非常危險。那堵防止傾斜的東牆,在邊緣高出來一截、也寬了一截,像扇門。
葉笙跟上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