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興言沒有第一時間進商場,因為他覺得最危險的氣息源頭不在這裡,偌大的廣場,除了風聲就隻有他的腳步聲。噠、噠、噠。
掛於胸前像是裝飾的鐵鏈碰撞作響。
洛興言站在這裡,咬著棒棒糖,動物般的眼睛眯起,鼻子翕動,耳聽八方,不放過一點動靜。
突然,他聽到了剎車聲。
現在還有人過來????
洛興言抬了下帽檐,皺眉。他都給程則下令,封鎖這片區域了。
洛興言朝有聲音的地方走去。
一輛價格不菲改裝過的車停在嘉和商場前。很快,從車上走下來一個穿花襯衫的胖子來。
胖子的臉上有一大塊疤,黑色的像是胎記,凹凸不平,把半邊臉都毀了。他五官擁擠在一起,眼睛細小凹陷,因為縱欲過度,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緊接著後座又走出一個前凸後翹,穿著暴露的女人來。她主動抱住胖子的手臂,刻意貼近身體,眨著眼睛,嬌笑道:“魔爺,這還是你第一次帶我出任務呢。”
欲魔油膩的手攬過女人裸露的細腰,笑說:“隻要你聽話,爺以後天天帶你出。”
女人咯咯咯笑起來,拿拳頭錘了下他的胸膛,眼裡滿是算計,撒嬌說:“他們都說魔爺最大方了,你對你的其他情人都那麼慷慨,對我也不能少哦。”
欲魔的手在她身上作亂,邪笑道:“好說,好說。”
他們在這邊打情罵俏。駕駛座和副駕駛又走下兩人。兩個青年都是Jake工會的人,算是欲魔的跟班,穿著統一的花襯衫。
他們見多了欲魔身邊這種為名為利來主動貼過來的女人,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厭惡,對視一眼,滿是不爽。
欲魔畢竟是B級異能者,又是Jake工會的中高層,對待危險地頗有經驗的。
他摟著女人,一走進嘉和廣場,臉色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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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班之一奇怪道:“魔爺,怎麼了嗎?”
欲魔摸著女人的腰,轉頭:“那兩個人怎麼說的?”
跟班說:“他們說嘉和商場裡有很多C級異端。”
欲魔:“不像……”
他說不出這是什麼異端。
等級很低,特別低,比C級還低。但他又前所未有地覺得危險。
跟班道:“魔爺放心吧,不會太危險的。我們在城市裡面呢,還是這種高流量的商場,真有高級異端,非自然局早找過來了!”
欲魔被說服了。
他是在床上被人電話吵醒的,他剛結束完夜生活,呼呼大睡。工會突然打電話說附近就有個新的危險地,要他過去一下。正是當年排行26的淮城嘉和廣場。
欲魔心想反正也是順路,連夜就帶人過來了。
第二個跟班接著道:“這還是我第一次進大城市的危險地呢。”
他旁邊的人:“大城市有個屁的危險地啊,就淮城獨一份。”
“淮城一直以來就挺奇怪的啊。都市怪誕不少都是它這裡傳出去的。”
“前不久不還出了一個殺人狂嗎。”
“我知道,都市夜行者是吧,我都聽說了。現在還沒抓住人,真是一群廢物。”
“怎麼?你想去幫他們抓人?”
“算了吧,異能者在公眾場合使用異能,引起慌亂,要被非自然局剝下一層皮。”
他們作為欲魔的跟班,對非自然局的態度肯定也不好。“生物藥劑”的存在,讓非自然局在異能者中擁有絕對的說話權。
官方雖然不插手異能者內部的廝殺,但也絕對不會允許他們明目張膽破壞社會的秩序。
欲魔打斷他們的討論,突然沉聲說:“別吵了,前面有人。”
兩人抬頭,看到不遠處站著戴鴨舌帽的青年。
青年穿著寬大的白t恤和深色的工裝褲,紅發從帽子邊緣露出。他手裡拿著棒棒糖,隨意放嘴裡。皮膚是小麥色的,抬起手臂時,肌肉充滿力量,加上貓科動物般的眼眸,像是蟄伏叢林中的豹子。
欲魔看到這人的一瞬間,心都顫了兩下。
他覺得眼前的人很不對勁,很神秘,但是他跟A級異能者接觸過,眼前的人不像是A級異能者。
“你是誰?”
洛興言聽力極好,把他們剛剛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拿出棒棒糖,挑眉看向他們:“異能者?”
跟班之一聽到這話,以為他也是過來試運氣的異能者,當即洋洋得意道:“沒錯,我們是Jake工會的人。你哪個工會的?”
第96章 死生亦大矣(六)
【post scriptum :
沒人知道, 胎女有一個調皮愛搗蛋的妹妹。妹妹被胎女吃進去後,在姐姐肚子飽餐一頓。噓,千萬不能被姐姐發現。】
【post post scriptum:
世間的感情總是那麼復雜。鄉愁是一層薄薄的肚皮, 姐姐在裡頭,妹妹在外頭。找不到妹妹, 姐姐哭得好愁。】
【post post post scriptum:
姐姐怎麼就啞了呢。哦,原來是為了尋找妹妹哭啞的。好感人啊。妹妹後悔了, 她不該那麼貪玩, 傷了姐姐的心。壞人, 你把我姐姐的嗓子弄啞了,就用你的命來還吧。】
壞人,你把我姐姐的嗓子弄啞了, 就用你的命來還吧。
故事大王的續寫永遠有效, 妹妹出來後,永遠對他抱有殺意。葉笙用刀尖抵著自己的腹部,隻劃了一下, 就想到了這一條pps。
他低下頭,眼睫遮住有點瘋魔晦暗的眼眸。鮮血滲入蒼白握刀的指間, 薄唇抿成一條鋒利至極的線。
把胎女放出來有兩個下場。
一是胎女直接殺了他;二是胎女選擇去吃掉鬼孩子,獲取力量。
這就要看故事大王這三條附言的優先性了。
第一條賦予了妹妹“調皮愛搗蛋”的吞噬天性。
第三條賦予了妹妹不擇手段殺掉他的恨。
到底是“吞噬”排第一位,還是“殺掉他”排第一位,決定了把妹妹放出來對他是不是死局。
葉笙現階段隻接觸過的兩個故事大王參與續寫的怪誕。
一個是情人湖段詩,還有一個是舊體藝館人牆。
段詩的第一條ps使她獲得了借窗跟蹤的能力, 第二條ps使她能無視胎女的喚靈震懾——可段詩來找他的方式,依舊是敲牆。
人牆的第一條ps讓蘇建德用血肉身體建造了體藝館被廢棄的地下空間, 第二條ps創建了“父親的世界”——可童話世界依舊創建在那個血肉堆積的空間基礎上。
書信最後, 最重要的附言往往都是第一條, 甚至第二第三條附言可能是對第一條附言的補充。
他覺得故事大王的續寫,也是第一條ps最優先!
所有的信息在他腦海中過一遍,再得出結論,現實中過去了幾秒。葉笙不再猶豫,把刀又往身體裡深入捅了一分。他並不怕痛,他就是在病痛中被折磨著長大的。源源不斷的血從腹部流出,將他的襯衫染紅,青年的黑發遮掩眼眸,瞳孔中滲出幽幽的藍色來。
鬼母終於把《夜航船》的第一期翻到了最後,看著那個小男孩在極度的痛苦和委屈之中寫下的未完故事最後一段:
醫生殺完第四個人後開車回家,他擁有著極高的反偵察能力,走到小區樓下時,就發現有人跟了自己一路。他被警察發現了,可他自認每一樁案子都做的天衣無縫。
醫生停好車,打電話給家裡,妻子聲音顫抖說,飯菜已經做好了,快點回來吃飯。
醫生沒有說話,他把放在後備箱的染血的刀拿出來,帶著刀進了電梯。
鬼母知道這個故事的創作背景和創作理念,所以她知道都市夜行者最後還要殺一個人,一個忘恩負義的失心人。故事裡,沒有誰比醫生的妻子更適合了。枕邊人忘恩負義,背叛了他。
所以她都不需要去看《夜航船》的第二期,不需要看故事大王續寫在下一本扉頁的大結局,都能猜出走向。
鬼母把書攤開,放到一邊。
她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抬起頭,看著葉笙的動作,幽幽笑了:“果然啊,投機取巧和逃避是人類的天性,我要你挖的是心,你在幹什麼呢?”
“你為愛赴死的時候不是特別勇敢嗎。當時多麼感人的愛情啊,我都動容了。怎麼現在又害怕到連位置都找不對了呢。”
“算了,隻有我們人類才懂人類的懦弱。我來幫幫你吧。”
她笑著抬了下手,瞬間,休息室的牆壁地上湧出密密麻麻的鬼孩子來。黑色的水裡長出腦袋,長出手臂,長出腿。堆疊成一個小山,鬼孩子們笑嘻嘻朝葉笙撲過來,它們有的長開細密牙齒,企圖咬碎它,有的聽從鬼母的話,企圖奪過他手裡的匕首,挖開他的心。
葉笙對準胎女所在的地方劃出第一道血痕時。
胎女就感受到了他的意圖。
她早就被安德魯的藥逼得隻敢蜷縮在一個小角落,可憐兮兮聚攏著自己的身體,生怕被藥物洗去一絲靈異值。察覺到葉笙試圖放出她,胎女又驚又喜。都不用葉笙動手,她聞著那一絲血的味道,就貪婪、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眼珠子裡全是恨意。
她恨死了被人吃掉這件事。
她和她的姐姐,和她的妹妹們。你吃我,我吃你,彼此之間讓對方臣服的方式就是吞噬!
薄薄的肚皮不是鄉愁,薄薄的肚皮是對她們來說,最無解最絕望的封印。
終於要出去了。她出去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殺死這個弄啞了她姐姐的壞人。
妹妹的腦袋很小,腦容量也小。除了在裝死躲避姐姐追殺這件事上動過腦子,大多時候就隻知道睡和吃。
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殺葉笙,可她就是要殺了他。
胎女已經小成了一滴水。
她試圖順著那些血流出去,但是怎麼都出不去。
葉笙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果斷丟掉了刀。
哐當,染血的水果刀掉在地上,被鬼孩子們撿起。
鬼孩子抬頭,朝他露出一個古怪陰狠的笑。
葉笙單膝跪地,捂住流血的腹部,仰頭,一隻手插入了自己的喉嚨裡。他手指很長,對自己比誰都狠,隨便攪動兩下催吐,生理性的眼淚就已經溢出。湿潤的淚光浮現在一雙沒有任何感情隻有冰冷和狠厲的眼中,他松開手,嘔吐的欲望越來越強烈。因為葉笙捅腹而活過來的胎女,明顯也感受到了另一個出口,她興奮得到處亂滾。
鬼孩子嘻嘻嘻地笑,自四面八方湧過來,包圍葉笙。
金發白裙的女神在旁邊看著,皮膚青白,四雙眼睛滿是悲憫。
葉笙啞聲說:“滾。”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自言自語,風一吹就散。咬字和言辭,依舊冷得如三尺寒冰。手上的鮮血沾染到了唇上,豔紅奪目。滿是瘋魔暴戾的眼眸被淚渡上潋滟之色,葉笙在鋪天蓋地的異端中心,抬起頭,神色似妖似魔。
鬼母不以為意地嗤笑一聲。
完全沒把這個普通凡人的反抗放到心上。
誰料下一秒,她的孩子們突然都不敢動了,像是被什麼東西震懾一般。
鬼孩子們停下腳步,自黑海中空出一個圓形空地,葉笙半跪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