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落感覺一陣劇痛,豁然瞪大眼。
小鳥回過頭,一雙詭異貪婪的濁黃眼和她對上。它大張著嘴笑起來,神情猙獰,密集的牙齒上掛滿肉絲。
第73章 故事裡的人(十)
“很少有人會記得童年的課本, 但是你小時候聽過的故事,總會在你人生中留下點什麼。”寧微塵想了想,輕輕笑了, 漫不經心道:“畢竟教育, 本來就是件潛移默化的事。”
葉笙抬頭, 看了看被霜雪凝固的血肉天地,沉默沒說話。
寧微塵說的沒錯, 在任何一個時代, 能被編入小學教材裡的課文, 一定都是從世界文庫中千挑萬選出的故事。它們的背後必然宣傳著一種美德、一種價值。
故事大王以這四篇小學的教材為藍本, 續寫出這樣一個古怪荒誕的世界, 就好像是把他們留在了他的童年。小孩子的最大特徵是想象力, 他們擁有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
故事大王成年後寫了關於真愛謊言的驗真橋, 寫了懲惡揚善的夜行者, 極端又血腥,冷酷又殘忍。
可是他小時候呢。一百年前,在華國教育尚顯貧瘠的年代, 對於一個貧窮瘦弱的男孩來說,接觸到的第一本故事書可能就是語文書。
語文書裡有烏鴉喝水,有七色鹿, 有賣火柴的小女孩。
關於人生的旅途就此開啟。
葉笙冷漠說:“他要是真的讀進去了這些童話故事,現在就不會是這個樣子。”故事大王該有的真善美一樣沒有,對別人倒是要求很多。
寧微塵被他逗笑了, 桃花眼彎起,輕聲說:“故事大王對善惡的要求非常極端, 而且非常信奉善惡有報。我猜測, 或許他的人生在童年之後, 就再也沒有快樂的時光了。可能這一生處處碰壁,隻在書裡見過真善美。”
葉笙微愣,想到了之前在鬼屋時黃琪琪和夏文石討論劇本,聊到童年,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很少有人會記得童年的課本,但故事大王記得,就連臺詞都記得清清楚楚。
笑嘻嘻的木偶,尋找幸福的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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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是很重要的東西,誰要是不會笑,誰就沒法過快樂生活。”
“十年後她會和我們在這井邊重新見面,告訴我們幸福是什麼。”
喜歡讀故事的人性格往往都敏感而陰鬱,他不知道故事大王的一生都經歷了什麼,死後才能變成都市怪誕之主。
但至少這一刻,葉笙對他的性格越發清晰,故事大王既是瘋子又是孩子。所有人都會長大,奔波於雞零狗碎的人際交往、奔波於精疲力竭的工作婚姻。學會長大是人生的必修課。
可是他被困在了時光裡。
他好像懂得了,為什麼故事大王會成為第七版主。因為人類所有的感情,那些極致的愛和恨到最後都隻會歸於兩個問題:生死,時間。
“你要等什麼?”葉笙抬頭問寧微塵。
寧微塵:“等冰雪融化。”
葉笙面無表情:“說人話。”
寧微塵:“好吧。最裡面的溫度有零下幾十度,我們過去就是找死。”
葉笙猛地想到什麼,快速開口道:“寧微塵——我們從上面跳下來時,井邊有一塊告示牌!”
寧微塵:“嗯?”
葉笙說:“告示牌上寫著‘禁止入內’四個字。”
葉笙越說眼眸越冷:“巨人的花園裡不也是這樣的情節嗎。巨人為了不讓小孩子進花園玩,在牌子上寫上‘禁止入內’。從此之後,巨人的花園裡再也沒有了春天。”他抬眸,看著被冰霜凍結的血紅人牆,低聲說:“原來井下面就是花園。”
葉笙的大腦快速轉動,最後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扶著牆壁站了起來,他說:“這裡會一直是嚴酷的冬天,不如我們直接去找巨人。我覺得找到巨人,就是離開這裡的關鍵。”
寧微塵久久凝視他,隨後揚唇一笑:“有道理。”
世界冰天雪地,血肉猩紅,像是走在一個藏屍的冷庫中。往裡面走,漸漸有了光。微弱的寒光從洞穴深處滲出來,再被冰稜反射,視野逐漸變得明亮。葉笙為了省電,剛打算關掉手電筒,視線忽然落到了正前方走過來的兩個人身上。
——洛興言和蘇婉落??
蘇婉落的體質應該是所有人中最差的,她唇瓣發白,眼眸通紅,雙手抱著自己的手臂,哆嗦著一句話不說。
洛興言救了她後,就懶得管她了,咬著棒棒糖,一臉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他初步判定這裡是一個B級異端創造的‘空間’。但空間裡有一股令人忌憚恐懼的S級氣息,將這裡的危險直接拉高了好幾十倍。
“葉笙?”蘇婉落是最先看到他們的。
洛興言聽到聲音,扭頭,見到葉笙和寧微塵兩人,難以置信瞪大眼。把棒棒糖拿出來一臉怪異:“你們怎麼也來了?”要知道寧微塵可是從來都對異端不感興趣的,甚至對於非自然局給出的任務也一萬個敷衍。想到這裡洛興言就呵呵一笑,陰陽怪氣:“我不是做夢吧,居然能在這裡看到太子爺,難得啊。”
寧微塵風度翩翩,語調含笑:“不難得,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和哥哥約會的樣子。”
洛興言:“……”他媽的,你倆來這約會的?!
“你廢話真多。”葉笙對洛興言滿眼不耐,淡淡開口:“怎麼回事。”
洛興言剛被寧微塵氣得一噎,現在被葉笙這麼一懟,咬牙切齒,不情不願把棒棒糖塞嘴裡,不想搭理這對狗男男。
倒是蘇婉落開口了。
“我來說吧。”她眼眸裡還有恐懼和後怕,紅著眼顫聲說:“葉笙,我們分開後,我往西走,在一間房間裡看到了一隻鳥。那隻鳥它會說話,它說可以帶我去找我爸爸,但前提是要先幫它找到它的朋友樹。我跟著它走,它把我帶到了這裡。”
想到後面的事情,蘇婉落臉色一白。今天的一切遭遇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已經是超越極限了。
她盡量克制住自己恐懼的語氣:“我走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中,兩隻腳被冰霜凝結。皮膚上也有白色的冰晶,它們像小蟲子一樣鑽進身體裡,那一瞬間我根本無法動彈。這個時候小鳥突然停下來,露出真面目,張開嘴,咬上了我的手臂。”
她抬起手來,鳥的喙又深又利,初見的時候就將她指腹咬得可堪見骨。在確定獵物落網後,更是毫不客氣。蘇婉落右手的長袖已經完全被血浸湿。她現在臉色發白不光是冷的,還是痛的。
葉笙輕聲說:“《去年的樹》。”
蘇婉落愣住:“對,它確實是在找去年的樹。你們也看到它了?”
洛興言這個時候把棒棒糖拿出來,沒忍住翻白眼:“他們看到個屁,那隻鳥已經被我親手捏死了。”
葉笙說:“捏死了?”
洛興言完全沒把B級世界裡一隻破鳥當回事,點頭:“對啊。”
葉笙:“那你後面是什麼?”
洛興言:“?”
洛興言和蘇婉落回過頭。
後面,一雙怨恨到充血的濁黃鳥眼正憤憤看向他們!
那隻明明被他用鐵鎖勒死的鳥居然又活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了他們。明亮的空間照出了這隻鳥的全貌,鳥的羽毛本色應該是青黛色的,有一根長長的尾羽。但現在它好似從血潭裡爬出,羽毛顏色被染成血黑色,爪子、眼睛、嘴巴,處處都是汙泥般的血肉。
蘇婉落忍住尖叫的衝動,後退一步。
洛興言罵了一聲,拿起手裡的鐵鏈就要再把這隻怪鳥殺一遍。然而,他的鐵鏈這一次居然直直穿過了鳥的身體。
怪鳥嘶啞大叫一聲,嚯嗤嚯嗤:“你們這群惡心的人類都該死!該死!該該死!”
它衝過來,尖叫著,啄向洛興言的眼珠子。
洛興言一個S級執行官,哪會怕它,隨隨便便抬起手,僅用一隻手就把這隻鳥活生生捏死在空中。
“陰魂不散。”洛興言眼裡全是輕蔑。
小鳥眼珠子凸出,身體僵硬,重重掉在地上。氣息消失,死透了。可是它周圍突然又浮現一層淡淡的白光來,星星點點居然讓這隻鳥翅膀顫動,它又悠悠轉醒,死而復生,而這一次鳥眼中的怨恨更深。
洛興言:“……”
小鳥發出怪叫,尖銳高分貝的聲音好似能刺穿耳膜,直衝過來。
洛興言咬著棒棒糖,煩不勝煩地抬手。
然而這一次,他的手根本碰不到鳥。
葉笙終於看不下去了:“洛興言,這個空間的規則裡鳥不會死。你每殺它一次,規則就會賦予它一種新的不死能力。你再殺下去,隻會創造出一個無敵的怪物。”
洛興言:“……靠。”“規則”兩個字一出,他就知道,這已經不光是B級異端那麼簡單了。
這裡他們真正的敵人是故事大王。
他畢竟是跟S級異端打過交道的人,眼神變得危險和凝重,躲過鳥的進攻,避戰往前走。
這隻鳥現在恨洛興言恨不得活吞了他,緊跟不放。
蘇婉落神色擔憂看向恩人,正打算跟上。葉笙攔住了她:“不用管他,你跟我們走。”
蘇婉落愣住,點點頭,看著葉笙沒什麼表情的臉,她焦急的心卻詭異的平靜下來。她算是知道為什麼洛湖公館裡夏文石那麼信任葉笙了。葉笙身上真的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葉笙帶著她往最寒冷的那條路走。血肉迷宮錯綜復雜,他必須凝聚全部的注意力,才能不迷路。往深處,一牆之隔,葉笙突然聽到了夏文石的慘叫聲。
葉笙:“……”真熱鬧啊。
蘇婉落也聽到了:“夏文石?他怎麼會在這裡。”
葉笙也想問這個問題。
葉笙找了一個岔路口,走向聲源處。
一間黑黢黢的暗室裡,夏文石幾人跪坐在地上,像待宰的羔羊一樣瑟瑟發抖。國字臉的工人手裡拿著一塊大木頭,旁邊是他還在哭哭啼啼的三弟,以及一臉暴躁的二弟。
“你們三個和那兩個人是一伙的對吧。”大哥陰惻惻說。
夏文石欲哭無淚,小葉你把你哥害慘了你知道嗎。
謝文慈完全搞不清狀態,他自幼嬌生慣養,被人捧著,何曾受過這種委屈,當即忍無可忍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要是敢綁架我,傷我一根手指頭,我會讓你們在淮城吃不了兜著走!”
大哥古怪一笑,手裡的木頭直直重重打向謝文慈的肩膀。
啊。
謝文慈大叫一聲,眼神裡終於浮現出恐懼。
“謝文慈!”夏文石大喊。
雖然他一點都看不上這個名媛,但好歹是自己的學弟。他在這三人中又是最大的,也是對付危險最有經驗的。
夏文石覺得他應該站出來!
夏文石怒目,震聲道:“住手,這裡是淮安大學內部,你們居然敢打傷學生,你們……”
後面,夏文石喉嚨裡的一腔正義和怒火,在看到拖著染血鋸子一步一步往前的老二時,全全咽了回去。
TMD的電鋸殺人狂啊啊啊啊啊。
老二兇神惡煞挑釁說:“我們什麼?”
“……”
夏文石艱難地吞了吞口水,露出一個虛弱蒼白的笑來,小聲討好道:“你們……你們打了他的話,就不能打我了哦。”
第74章 故事裡的人(十一)
老二冷嗤一聲, 表情陰森看著夏文石,看樣子完全沒把他的求饒聽進去。
電鋸嗡嗡嗡的聲音如催命符。夏文石見他走近,哆嗦著話都說不完整:“兄兄兄、弟, 有話好好說。”
老二古怪地說:“誰跟你是兄弟, 把你們剁碎了用來填井再好不過, 人肉是用來儲存水的最好原料。”